LESSON 27:最後的最後

LESSON 27:最後的最後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在成長。我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把上一秒放到哪裏。有些東西我們盼不到,有些事情我們回不去。但每次想到,你帶給我的變化,我就充滿感激。我想起你,就想起現在變得更好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是你帶給我的。你還好嗎?我很想問問你……

有些事情我們真的回不去,變成了遺憾留在了心裏。曾經有多少次,我想過,如果一切重新來一次,我不會放開你,也希望你永遠不要放開我。是的,如果我們能回到過去,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會有過這樣的念頭吧。

縱然目前生活安好,一切重新恢復了秩序,想起曾經的那片混亂,都只有暗暗心驚。

我們是怎樣錯過了一個剎那,一個節點,然後把自己推到現在的地方,舉目望去,周圍都是陌生的光景……

雖然很好,但真的不是自己曾經想像過、夢想過、幻想中的境地。

那一個節點到底在哪裏?

或許每個人都想回去,看一眼,問一聲,如果當時有那麼一點點的偏差,或許我們依然在一起。

「你還好嗎?」真的很想問問你,「你還記得嗎?」如果那個時候,我不是那麼魯莽,你不是那麼倔強,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現如今,可能也只有或許。

我們回到瀟瀟給羅書全買結婚禮物的那一天,她在大街上晃蕩,經過邊上一扇扇櫥窗,被一個個禮品吸引,駐足,觀光……

楊晶晶在家餓得地老天荒,「喂……還沒回來啊,我都快餓死了。」楊晶晶終於忍不住打電話給她。

「快了快了,我已經找到買給他的東西了,一會兒的!就回來了!」

瀟瀟砰地掛了電話,抱起一隻一人大的玩具熊,一邊翻皮夾,一張張百元大鈔地數着,把錢給老闆。

「小姑娘,送男朋友啊?」

「是啊,從來沒談過戀愛的男朋友。」瀟瀟笑起來。

「哎喲,那還真有點虧,戀愛都沒談過,就送這麼貴的啊……」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啦!」

瀟瀟提着禮物,晃晃蕩盪走出店門。

夕陽西下。

陽光照在一張國外大學的申請表格上,米琪在書桌上面填寫着,背後,門打開,左永邦走進來,米琪連忙把表格藏起來。

「你在幹嗎呢你?」左永邦一邊換衣服一邊轉過頭,「偷偷摸摸的。」

「偷偷摸摸給人寫情書呢。」米琪索性說。

「喲,那我得學習學習,來給我看看!」

左永邦笑着上去抄,米琪笑着躲,抄來抄去,兩人不禁開始擁抱,親熱起來。

「你說羅書全結婚,咱們送點什麼啊?」

「送錢啊,送錢最實惠了。」

「錢是肯定要送的,」左永邦又正經起來,「但這麼好的哥們兒,我們在一塊兒並肩奮戰了這麼多日子,總還得送點東西吧?不然說不過去……」

「那送什麼?要不你把我送了得了。」

「送你?你能幹嗎?」

「把我送給羅書全填二房啊,反正你也用不着,我到人家羅書全家,給人擦擦地,抹抹灰,發揮點餘光餘熱什麼的,比在這兒賴著強……」

「那也得別人要才行。」

「別人要,你給嗎?」

望着米琪凝視的眼神,左永邦突然打了個哈哈。

「如果能把彩禮錢也給省了,我就給,賺點錢容易么……」

並沒有發現,米琪笑着的眼神漸漸暗淡下去……

珊莉老公的寫字樓樓道里,顧小白正在打電話,電話里傳來「你撥打的用戶無法接通」。掛了電話,顧小白殺氣騰騰地在樓道里走着,兩邊的職員都讓開着。衝進門去,前台小姐起身攔,顧小白推開總裁室,裏面中年男人錯愕地站起來看他,揮手讓前台小姐出去。

「你來幹嗎?」男人看着他。

「我找不到她。」

「喔……找不到她,找不到她上我這兒找來了。」男人平靜地點點頭,彷彿很能體會他的心情,突然又暴起,把邊上一卷拷貝掃開,「你他媽膽子真大!你把我當誰了你!」

「當你是她老公。」

望着顧小白平靜的臉,男人反而愣住了。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不知道怎麼會來找你。」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有一種奇怪的心情蕩漾開來。男人叫秘書倒了咖啡,兩人從辦公室走出來,移到洋房外的院子裏,坐下來。

好安靜……

城市中心,很少有這麼安靜的地方,什麼都聽不見,除了鳥叫聲。

遠處,彷彿有隆隆的車流聲,像從另一個宇宙傳來。

「我和她三十歲不到時認識,結婚快十年了。」男人突然平靜地說起來,「十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

我們在一塊兒經歷了多少事情,那會兒你在幹嗎?還在念書吧?

「高中二年級。」顧小白點點頭。

男人也點點頭,好像對這個事情不置可否,「感情這種事,誰都會倦的,她也是,我也是。我們開頭可以共同奮鬥,奮鬥完了大家發現突然沒什麼動力在一起了……所以我放她一段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後這段時間,你長大了,然後你殺進來……」男人轉過頭,靜靜地看着他,「你真他媽陰險啊……」

「喲,這還真怨不着我。」

「怨不着你?如果沒有你,沒過多久,她就會再回到我這裏,因為她會發現其實她什麼都不缺,我們其實什麼都不缺,就是有點中年危機而已,你以為女人沒有中年危機嗎?就是你,讓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的時候。」

「你是在誇我嗎?」

「Sorry,並不是,因為這是幻覺,她畢竟已經四十了,你以為你能給她什麼!」

「我怎麼那麼煩你們這些人啊?動不動就你能給她什麼,給她什麼……」顧小白煩躁地揮揮手,「是,我是不能給她買大別墅,買高級跑車,但你覺得她要的是這個嗎?如果她要的是這個,她逃什麼呢?」

是什麼呢?

「就像你說的,她已經四十了,一個四十歲的女人,你以為她要的是什麼?她要的是存在感,是自己還在,還在被一個人發自內心地在乎,從而覺得生命真好,活着真好。你以為她快四十了,就沒資格為自己活了嗎?憑什麼?誰規定的?」

男人沉默下來。

「如果你不是那麼自私,或者說你如果對自己還有點自信,那你把她電話給我,如果她願意和我在一起,那就是我贏;如果她願意回到你這裏,那就是我輸……」

顧小白安靜地看着他,眼中居然沒有一絲挑釁。

「公平嗎?」

真的沒有一絲挑釁,甚至還有一些懇求。

一轉眼,眼神又變了。

「你不要以為和她結了婚……」顧小白看着他,「就可以一輩子綁架她。」

黃昏的街道上,瀟瀟捧著禮物,一個人屁顛屁顛地走着,身邊手機響起來,但是又騰不出手來接。這時,對面三個之前有過過節,被顧小白三人痛毆過的小混混迎面走來。

瀟瀟認出來,低下頭去快步走。

手機不斷在響,三人越走越近,瀟瀟低頭越走越快。

終於,有人好奇地轉頭打量。

被認出來了啊……

那人轉身的瞬間,瀟瀟開始奔跑起來。

抱着一隻與她一樣大的玩具熊奔跑……真的很累。

但是確定無疑的,自己在被身後混亂的腳步聲追趕着,好像要被驅趕到不知什麼方向的未來。

眼前,突然出現了狹窄的弄堂,她不知怎麼跑進一個石庫門的社區里,邊上無數的樓房。

有人在晾衣服,有人在倒垃圾,有人渾然無事地站着。

耳中擦過的風聲,還是沒能掩蓋掉後面窮追不捨的叫喊聲。

這是因果吧?即使這麼小的年齡,瀟瀟也在亡命般的奔逃中想了起來……

每一次遇到那三個人,都是和羅書全有關,和自己這樣莫名其妙、深陷泥沼地愛上的這個人有關……

難道,這真的是劫數嗎?

好不容易躲進一個岔口,瀟瀟喘著氣,看着三個人在自己面前跑過,沒有發現自己。

她正在暗自慶幸,跑在最後的一個人又突然不經意間轉了一下頭。

又被發現了!

瀟瀟低頭咒罵了一句,抱着那隻熊又奔跑起來。

如果現在扔掉那隻熊,可能自己會逃脫劫難吧,但劫難之所以是劫難,應該是怎麼都逃不掉的才對。

就賭這一把啦!

瀟瀟吸了口氣,轉身往最近的一個門洞裏扎了進去……

是一個老公房,六層樓,也就是說,跑到六樓,還沒有出路……

只有升天了。

但只要有路,就不能停下來,周圍擦身而過的房門都緊閉着。

沒有出口,後面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了。

自己,已經站在六樓的樓道里了。

前後左右,一共有六扇門,每一扇都緊閉着。

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太太,提着菜籃子,悠悠地迎面走來。

六扇門……

六扇門的高手,如果是武俠小說,老太太大概會顫顫巍巍地走過,對着迎面衝上來的三個小混混,扔出三個雞蛋吧。

每一個都有劇毒。

眨眼之間,三個人全部死在地上,身上沒有一點傷口。

只是,老太太顫顫巍巍地走了下去,絲毫沒有影響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彷彿被什麼東西驚醒般,瀟瀟猛然轉過身子,對着身後的一扇門拚命地敲起來。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請你……救我……」

門打開后,一個高大清秀的男生站在她面前,困惑地看着她,皺了皺眉,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又聽見下面傳上來的聲音。

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了,雖然她什麼都沒有說。

他的手伸出來,一把把她拽進門去。

砰的一聲,門關上了。

推開咖啡館的門,顧小白走進去,人很多,有些嘈雜,顧小白挑了一個位置坐下。奇怪,明明就在自己家樓下,又這麼受人歡迎,顧小白卻很少光顧這個地方,大概就是因為太近了吧。

但今天,自己實在太疲倦了。

拿起手裏的紙條,上面是一個電話號碼,剛才那個男人——珊莉的老公抄給他的。

「你真的給我?」顧小白懷疑地看着他,又拿着紙條使勁看,「不會是假的吧?」

「你以為是支票啊?還假的……」

男人恨恨地瞪着顧小白,轉而,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對,如果她沒有愛過別人,怎麼知道更愛我?如果她沒有經過B,怎麼知道A更好?」

望着男人自信的笑容,顧小白簡直怒火中燒。

「你說我是什麼?」

自己也太敏感了。

望着紙條上的那一串數字,另一邊是自己的手機,顧小白反而有些膽怯起來。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撥過去,還沒有人接,大概就是終點了。

然而,不管怎麼樣,自己距離終點——不管是什麼樣的終點——只有一步之遙了,沒有道理不跨出這一步。

更何況,臨走的時候,那個人和自己握手……

握得自己好痛!

顧小白一個鍵一個鍵地在手機上按著,好像拆著炸彈,一旦輸錯一個號碼,自己就會眨眼間灰飛煙滅。好不容易全部輸完,他又核對了一遍,撥出去,把手機放到耳邊。

「嘟……嘟……」聲音響起。

與此同時,身後……

有一個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顧小白獃獃地轉過頭。

身後,一個女人背對着他坐着,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咖啡邊上是一部手機,鈴聲就是從這個手機里傳出來的,屏幕上還閃爍著一個名字:顧小白。

女人靜靜地看着手機,手也開始顫抖起來,想要伸手過去接,卻最終在最靠近的地方止住了,遲疑着,猶豫着,彷徨著……

直到邊上有一個男人對她說話。

抬起頭,顧小白拿着手機,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接電話啊……」

珊莉看着顧小白,他用一種從未聽過的語氣對自己說道。

咖啡館的窗外,羅書全經過咖啡館,走進大樓,推開家門,燈是暗的——AMY還沒有回來。

天色是黃昏的金黃色。

羅書全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突然呆了起來。

眼前突然閃現出無數個瀟瀟和自己在一起的畫面:瀟瀟第一次對他示愛,瀟瀟對他又酷又深情的樣子,瀟瀟在他失意時不離不棄,瀟瀟最後在羅書全臉頰深情地輕吻,慢慢消失在視線中奔跑的背影。

身影漸漸消失,焦點重新清晰起來。

眼前的牆上,掛着自己和AMY的婚紗照。

長長嘆了口氣,羅書全心中全是落寞,起身打開門,想要去找顧小白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

開門進去,進了電梯。

與此同時,另一扇電梯門打開,莫小閔和AMY說着話走了出來,和羅書全擦肩而過。

羅書全到了顧小白家門口,也不知道對他說什麼,但總有話想對他說,哪怕是靜靜地待一會兒也好,待一會兒,自己這種失落就會平復,因為這是正常的心情。

任何一個男人,在初次結婚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心情……

只是或長或短的區別。

不管曾經懷有或者將來會有怎樣感情的女人,結婚後都和自己不再有關係。

與其說這是失落,倒不如說是悲壯。

讓羅書全意外的是,敲了半天門,顧小白都沒有開。羅書全剛想放棄,門突然開了,顧小白一臉鬼鬼祟祟地閃出身子來。

「幹嗎?」

「我想找你聊聊……」

「有什麼好聊的,我現在沒空。」

「你在幹什麼?嗯?你房間里有人啊?」

「來,過來。」顧小白朝他勾勾食指。

他不明所以地湊上去。

被顧小白按住一頓狂揍,塵土飛揚后,顧小白拍拍手,若無其事地關上門。

臨了,他還親切地問了他一句:「還管閑事嗎,親?」

「……」

嘴裏凄慘地唱着順子的《回家》,「回家……馬上回家……我需要你……回家……」羅書全蹣跚地在樓道里走着,走到門口,正好遇到AMY送莫小閔出來。

「明天見啊……新郎官……」

莫小閔笑着朝他搖搖手,轉身走了。

看着莫小閔走掉,羅書全轉頭看AMY。

「怎麼了,你?弄得灰頭土臉的!」

「不知道啊,」羅書全納悶地看着她,「莫名其妙被顧小白打了一頓。」

AMY突然笑起來,笑容中充滿疼愛。

然後,他的手被她牽住了。

羅書全低下頭,看着那隻手。

眼前的這個人,要和他過一輩子呢。

他被這隻手牽着往屋子裏走去。

其實,走到哪裏,都可以。

「我看着他,我就想問,你早幹嗎來着,現在才對我說這些話?」

AMY一邊走着,一邊回想起剛才和莫小閔在屋子裏的對話,嘴角也微微笑起來,「可是我覺得我還是愛着他,只是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

「那你對羅書全呢?」莫小閔問她。

「喜歡吧,」AMY點點頭,「感覺心裏踏實,和他在一起不累。」

莫小閔……沒有說話。

「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說……」AMY苦笑起來,「我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婚生子的是另一些人,原來真的是這樣……」

「不是這樣的。」莫小閔突然說。

不是這樣的嗎?

「我們只是在失去了什麼人之後,才覺得自己愛着他,」莫小閔看着她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多可貴,直到失去了才發現在心裏抹不掉,於是變成了心裏最愛的一個人。其實,羅書全對你來說也是這樣,只不過你不能再這麼惡性循環下去了。」

看着AMY的眼睛,莫小閔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珍惜身邊的人,不要再後悔了。因為後悔,實在是太難受了……」

對於莫小閔來說,顧小白也是這樣的人。

「我明白了。」面前的AMY終於長長地吸了口氣,吐了出來,「謝謝你。」

「怎麼了?剛才是誰?」

揍完羅書全,顧小白關上門,拍拍手走進屋子,珊莉正在他房間,擺弄着他桌上的小玩意兒,轉頭問他。

「是我一個好朋友,他明天結婚,我答應過他,要帶你去他的婚禮的。」

「那為什麼不讓他進來?」

看着顧小白,珊莉又浮現出溫暖的笑容來。

顧小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找到她了。

「現在,我只想和你單獨待在一起。」顧小白搖搖頭,拉着她的手坐在沙發上看着她,「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還這樣對我?你是在玩我嗎?」

「玩你?」珊莉靜靜地看着顧小白,「玩你我還天天躲在你家樓下的咖啡館,看着你出出進進,不敢去找你,也不想離開,就想遠遠看你一眼?」

——我是在玩我自己,而且我知道我玩不起。

被顧小白一把抱住,珊莉依然在他懷裏喃喃不已。

「我比你大這麼多……」

——雖然,我很動心。

第二天一早,顧小白帶了珊莉去羅書全的婚禮,他和莫小閔是伴郎伴娘,和羅書全、AMY四人並肩站着迎賓,珊莉則一個人坐在後面的座位上,等待着賓客的聚齊。

「你幹嗎?」顧小白對一直打着哈欠的羅書全說,「昨天沒睡好啊?」

「別提了,晚上九點就睡了,到凌晨還沒睡着,AMY要我講故事哄她睡覺——我哪會講故事啊……於是,我就講了幾個鬼故事給她聽。」

「哄睡著了嗎?」

「你半夜有沒有聽到人慘叫?」羅書全點點頭,「我被她打的。不過話說回來,昨天在你屋子裏的就是那個珊莉吧?可是你為什麼要打我啊?」

「因為你很啰唆啊。」

顧小白撇撇嘴,這時AMY和莫小閔也回過頭,打量著珊莉。

「嘖嘖……」AMY小聲對莫小閔感慨,「氣質真的不一般啊?她那個包真的假的啊?要真的得七八萬呢!」

莫小閔笑了笑。

「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什麼心情?」

「什麼什麼心情?」

「顧小白啊!他真的把那個珊莉找回來了,你什麼心情?」

「沒什麼心情啊,他開心就行了。」

正說着,前方左永邦和米琪兩人走來,走到四個人面前。

「恭喜恭喜。」左永邦說。

「別客氣了,拿錢來就好了。」顧小白搶先道。

左永邦笑着把紅包遞給顧小白,湊在羅書全耳邊小聲說:「我剛認識你那會兒,我女兒還對你……現在我算是放心了——瀟瀟呢,她一會兒來不來?」

「來啊,應該和楊晶晶一塊兒來吧。」

聽到楊晶晶的名字,左永邦心裏抖了抖,急忙拉上米琪先走進去了。

隨後,阿千一個人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對着四人打了個招呼就往裏走。

「哎!這位同志!」顧小白說,「請你站住。」

「嗯?是說我嗎?」

阿千回過頭,帶着一臉純真相。

「廢話,不說你說誰,別裝不認識,紅包還沒給就想混進去啦?」

「喔,不是,我是想先進去打探兩眼,如果有帥哥,我再出來補張票,不然我就走了……」

「你怎麼混得那麼無恥啊?」

「你以為我想啊!」阿千瞪着眼看他,「我窮啊……要不這樣……」說着站到一邊,從包里掏出一張紙,跟火車站接人似的,上面五個大字:「賣身求紅包。」

她正要舉起,顧小白終於崩潰了,一把拉過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堆錢,也沒數就塞給她。阿千接過又轉手一把塞給羅書全,緊握著羅書全的雙手,「恭喜你們,新郎官……」然後晃進去,嘴裏還念叨著,「我也覺得我好無恥啊……」

前方,楊晶晶,瀟瀟和一個的陌生的男生一起走過來。

「嗯?這位是?」羅書全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叫冠英……」瀟瀟紅著臉介紹。

前一天,瀟瀟靠着他躲過了一劫,半小時過去,瀟瀟正要出門,這個叫冠英的人攔住了她。

「等等,我送你回去吧。」

他送瀟瀟回學校,一路上瀟瀟跟他講了很多事。

到了學校門口,男生剛要轉身回家。「明天……」瀟瀟低着頭不說話,突然抬起頭,「陪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吧?」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春光明媚,奼紫嫣紅。在這個鶯歌燕舞、花好月圓、高朋滿座、歡聲笑語的千金一刻……在一年前的某一個地方,這個城市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驚世駭俗的愛情故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卓爾不群、放蕩不羈的羅書全先生遇到了溫文爾雅、冰雪聰明、貌美如花、落雁沉魚的AMY小姐。他們一見鍾情,一旦相約,不見不散,沒完沒了。經過春的播種,夏的浪漫,秋的醞釀,冬的考驗,兩顆心再也無法抑制相思風雨中、相逢恨太晚的苦痛,決定手牽手、心連心、鸞鳳和鳴、鴛鴦戲水、並蒂蓮花、天生連理……現在我宣佈,婚禮正式開始……」

主持人的致辭中,《結婚進行曲》中,AMY挽著羅書全的手一步步走上紅地毯。身後,莫小閔挽著顧小白的手一步步走來。

一路走到現在,雖然沒能走出怪圈,但能與他並肩走上一程,即便是借花獻佛,也已經心滿意足。望着顧小白一路走一路看着珊莉的深情眼神,莫小閔暗暗地想着。

「現在請新郎給大家講幾句話。」上了台之後,主持人把話筒遞給羅書全。

「大家好,在這樣一個人生中重要的場合,」羅書全沉吟了半天,乾脆道,「我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大家吃好,喝好!」說完,羅書全咧開嘴樂了起來。

「什麼叫吃好,喝好?這麼重要的場合,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你就不能跟我說點兒感人的話嗎?」

既然羅書全宣佈開吃,大家也當仁不讓地吃起來,酒店的宴席廳里響起了此起彼伏的聊天聲,哄鬧聲,乾杯聲,顧小白和莫小閔隨着羅書全、AMY一路到處敬酒。

AMY對羅書全小聲抱怨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羅書全辯解道,「這種話我說不來的嘛,要不我給他們講幾個鬼故事?」

「你想被群毆嗎?你不會事先問問顧小白?」

「昨天被他打得還不夠嗎?」

身後,顧小白也在對莫小閔小聲叮囑著。

「我覺得你可以快點找新的男朋友了。」

「什麼?」莫小閔看着他,努力鼓起笑容。

「男朋友啊,」顧小白認真地說,「你看,羅書全和AMY結婚了,左永邦和米琪也在一起了,我又有珊莉了,就你一個人還單著,真不讓人省心啊。」

真是一句讓人傷心的話,大概不管男女,有了新人都會對舊人說話毫不留情吧。

「管得着么你!」莫小閔只好笑着反駁。

另一邊,珊莉的手機響起來了,打開一看,上面有一條短訊:「祝你幸福。」

靜靜地看着,珊莉突然眼眶一酸,抬起頭笑着繼續看向顧小白。

遠處,顧小白和羅書全正在敬酒,左永邦從後面抄上來。

「你們倆能不能給我一分鐘的時間?我有事找你們商量。」

也不管顧小白和羅書全是不是答應,左永邦一把把兩人拉到角落裏。

「怎麼了?」顧小白納悶地問。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先撤了?」

「你什麼意思啊?羅書全這輩子也就只能結這麼一次婚,你就先撤了?什麼意思啊?」

顧小白對左永邦嚷起來。

羅書全顯得更加不滿意,「你什麼意思啊?」對着顧小白嚷道,「什麼叫我這輩子也只能結這麼一次婚?」

「不是,你問他什麼意思啊。」

「我沒什麼意思啊,」左永邦無辜地說,「你們四個人在滿場轉着呢,到處敬酒,你們是不知道我那桌有多恐怖。米琪一直坐在我邊上,也不說話,我跟她說什麼她也就是點頭笑笑,點頭YES搖頭NO。」

「為什麼?她是沒吃好呢還是沒睡好?」

「什麼沒吃好沒睡好,你睡醒了嗎?」左永邦恨不得敲死顧小白,「你自己看看我們那桌有誰吧,我女兒——小屁孩兒,還有另一個小屁孩兒。對了,那個小屁孩兒是幹什麼的?你們知道嗎?」

兩人搖頭。

「還有阿千,十三點一個,那也不用指望了,到處在搭訕帥哥。還有一個珊莉,剛離了婚,現在跟了你。」

「沒沒,還沒正式離。」顧小白笑容滿面地回應,「不過分居好幾年了,也跟離了差不多了。」

「是啊,現在那桌有男朋友而且還沒結過婚的適婚女子還有誰?只有米琪了!」

「喔!……所以呢?」

「所以我不用說你們也明白了吧,她現在是觸景生情,渾身散發着怨恨的小宇宙,我要再在她邊上這麼坐下去,我就要被微波了……」

兩人終於明白了……

「所以,你就打算撤了?」顧小白問。

「是啊。」

顧小白看看羅書全。

「你為什麼不索性趁這個機會向她求婚呢?」羅書全奇怪地看着左永邦。

「你以為我傻啊,我又不是沒結過婚,男人第一次結婚是無知者無畏,要再結一次那需要什麼勇氣啊,那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精神,知道嗎?」

羅書全無語了。

「但是,你要這麼拖下去拖多久呢?」顧小白嘆了口氣,「她是女人,可等不起。」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腦子亂,看你們這幫人在這兒傻高興我腦子更亂,我還是早點撤了吧我。」

顧小白和羅書全相互看了看對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左永邦打了聲招呼,就準備開溜了。

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往回走,走到一半,突然被一個男生攔住。

「你是瀟瀟的爸爸吧?」

「啊?」

左永邦獃獃地看着他。

正在角落與婚禮現場的過道中,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左永邦被瀟瀟帶來的陌生男生半路攔截住了。

「我……我今天第一次見您,我也不知道叫您什麼好。」男生看着他說。

「我叫左永邦。」

「左老師您好。」冠英深吸了口氣,「是這樣的,瀟瀟托我來跟你說個事情。」

「事情?」左永邦獃獃地看着他,「什麼事情?她自己不能來跟我說?」

「我也不知道,可能她是不好意思吧。總而言之,她希望我來跟你說,她希望你今天能向那個叫米琪的,你邊上的女孩兒求婚。」

聽到這個才二十來歲的小男孩,提出這麼強烈的要求,左永邦也忍不住爆發起來。

「靠,你們誰啊,你們管得着么?」

「我是管不著。」男生鎮定地點點頭,「我認識瀟瀟也只有一天的時間,但她跟我說了你的事情,她心裏一直非常非常愛你。」

「你說什麼?」

左永邦猛地轉過頭,獃獃地看着他。

「她非常非常愛你,但是她不會表現出來,她希望你有一個穩定的歸宿,哪怕不是她的親媽,她也希望你能踏踏實實地過下去。」

「她是這麼對你說的?」

「那當然不是,她的語言組織能力是很差的,昨天晚上我前後聽了一個小時才聽明白。」

「你們這裏的人我誰也不認識,」冠英看着左永邦,認真地說,「我只認識瀟瀟,所以我是最沒資格跟您說這些話的。」

「你知道就好。」

左永邦突然莫名憤怒,正要往前走,突然被身後的一句話又定住了身子。

「可是,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認識她的嗎?」

瀟瀟坐在座位上,遠遠地看見冠英往回走,遠遠看見他朝自己打了個OK的手勢。瀟瀟喜形於色,衝到顧小白和羅書全邊上,耳語了幾句。顧小白和羅書全也一臉不可思議的驚喜表情。兩人商量了一下,衝上台,一人拿着一個話筒。

「諸位觀眾。」顧小白說。

「諸位聽眾。」羅書全也說。

「大家好!」兩人齊聲說。

「感謝大家這些年來對我們的照顧、支持與喜愛,我們男人幫的故事要告一個段落了。這些年,我們三個人經歷了無數的事情,無數的考驗,我們依然在一起,團結,友愛,並且相信很多美好的東西,我叫顧小白。」

「我叫羅書全。」

「我們還有一個好朋友,」顧小白說,「是從第一章我們就認識他的,在這二十七章里,他一直是以一個不負責任的中年老男人的形象出現,只有我們知道,他貌似老謀深算的外表下,心裏還是一個小孩子。其實,我們每個男人都是這樣,不管我們是以什麼樣的面貌出現在大家面前,在我們的內心深處,我們始終是一個羞怯的小男孩。我們有時會為了一輛玩具車打架,只不過隨着年紀越來越大,玩具車的樣子也越來越多。」

「我們有時候會在一起八卦女人,」羅書全也笑着說,「有時候我們會一起面對討厭的東西。更多的時候,當我們面對一樣太好太好的東西的時候,我們反而會不知所措,我們不敢相信,這麼好的東西竟然是上天賜給我們的……」

「有時候,因為這份不敢相信,我們反而會做出一些很怪很冷漠的事情來,這些事情會讓對方心寒,會讓對方失望。可是她永遠不知道,在內心深處,我們是多麼在乎她。今天,現在,我們最好的朋友,左永邦,將開始面對他十多年來最害怕的東西,也是最嚮往的東西……」

顧小白手一招。

突然,一束追光打到出口。

所有的人把目光全部移過去,米琪也驚訝地轉過頭。

人群的視線中,左永邦一步步走過來。

「瀟瀟對我說,她非常非常愛你。她還想讓我告訴你,在愛情里,女人永遠比男人更勇敢。可是你是她的爸爸,她一直以你為榮,希望以後永遠都是這樣,她希望你不要讓愛你的女人失望。」

腦中迴響着冠英對自己說的話,左永邦奔出了婚禮現場,又拿着戒指從鑽飾店飛奔出來。

前後不過十多分鐘的時間,左永邦像過了十年。

現在,他拿着戒指,在像要隨時被狙擊槍擊斃的追光中,一步步向米琪走去。

米琪獃獃地看着他。

「米琪……我……我……」走到米琪面前,左永邦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順手抄起邊上的一杯水,一口氣喝下,「我……」

眾人獃獃地看着他們。

左永邦站着,咕嘟咕嘟喝水,喝完一杯又喝了一杯。

然而,還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米琪突然笑着站起來,看着左永邦。

兩人面面相覷。

然後,米琪緩緩跪了下去。

「永邦,」米琪跪在左永邦面前,抬起頭,笑着看他,「我們在一起快三年了,我從一個公司的小前台認識你,到現在,我們在一起過,分開過,又重新在一起,但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你教會了我很多很多東西,我嘴上沒有說過,但我每一天都在長大,每一天都在害怕失去。我知道,兩個人在一起,就意味着要勇敢地面對所有的事情,也包括這一件……左永邦,你願意娶我為妻嗎?」

望着米琪的笑容,左永邦終於哭了起來——被求婚了啊,他哽咽得說不出話,只是顫抖著把鑽戒的盒子打開,顫抖著把戒指套在米琪的無名指上。

「對不起,我還沒找到工作,」左永邦哭着說,「這是用你的卡刷的,我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我想到這一點,心都碎了……」

聽了這話,除了米琪,所有的人都崩潰了,只有瀟瀟,笑着拉住邊上冠英的手。

誰也沒有留意,同一桌的珊莉,正怔怔地發獃著……

婚禮終於結束了,左永邦也在羅書全的婚禮上勇敢地面對了自己的心魔,所有人都有了好的歸宿,這一切看起來是這麼美。羅書全和AMY站在門口一撥撥送著自己的朋友,送著左永邦牽着米琪的手笑着離開,送著瀟瀟牽着冠英的手離開,送著楊晶晶、阿千,送著顧小白牽着珊莉的手離開。

「我們去哪兒?」走出酒店,顧小白轉頭問珊莉。

珊莉垂著頭沒有說話。

「怎麼了?」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在一起。」珊莉抬起頭,靜靜地看着顧小白。

「什麼?」顧小白獃獃地看着她,完全沒有聽懂。

「對不起,我以為我能和你在一起,我真的以為我能,」珊莉看着顧小白,眼神如此清澈,「因為我真的喜歡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但是……但是我剛才聽了你的朋友……你的朋友米琪的話。

「小白,我也曾經那麼那麼在乎過一個人,在老天面前發過誓,一輩子愛他,疼他,支持他,幫助他,理解他,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把這些忘了。我們都會漸漸地把自己的承諾忘掉,更在乎新的感覺,新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但是……但是這種感覺是沒有底的。」

顧小白獃獃地看着她,沒有想到她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

「小白,如果我們光顧著自己,只在乎自己的感覺,那我們就會永遠愛上不同的人,但愛並不是這樣的,愛是經營,是堅持,是恆久忍耐。我以前以為這些話只是說說而已的,其實並不是,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了,你能保證我是你最後愛的那個女人嗎?」

望着珊莉的眼神,顧小白遲疑起來……

「我們都不要騙自己,不管我現在喜歡你喜歡到什麼份上,我也沒辦法保證你是我這輩子最後一個愛上的男人。對不起,這是實話。」

這……是實話!

「這個世界上人太多了,」珊莉繼續說道,「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個小時,都會有意外的人闖進我們的生活,打亂我們的節奏,讓你心動,讓你喜歡,你不覺得這是沒有底的嗎?」

「……」

「你知道嗎?其實我現在,我今天才明白,這個世界上了不起的永遠不是打江山的人,而是守江山的人。能守住自己最早愛上的,並且一直守下去,陪伴他,保護他,不離不棄,這才是最難也最應該做的啊!」

「你說得都對,可是……」

「我會回到他身邊。」珊莉笑了笑,抬起頭看着自己,「但不管怎麼樣,我謝謝你的出現,沒有你,我不會明白這些道理。我會一直喜歡你,不會忘記你,但是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我明白,我明白了。」

望着珊莉,顧小白終於艱難地點頭,可貴的是,在彼此眼中看見喜悅的淚水。

這淚水,代表我們曾經真的在乎過對方。

伸手攔了車,珊莉微笑着看向顧小白。

「不會就此和我絕交吧?」

「怎麼會呢?」顧小白一直低着的頭終於抬起來,笑了,「以後我混不下去了還要再來投奔你呢。」

「哈哈,不要再開玩笑了,我會一直關注你的,希望你以後有越來越好的成績。」

「你也是。」

兩人互相看着對方,然後微笑擁抱。

「謝謝你。」抱着珊莉,顧小白輕聲說。

「謝謝你。」她也輕聲說。

顧小白看着珊莉鬆開他,視線一直停在他身上,直到鑽進車裏,關上車門,還在看着他。因為她知道,這次即便不是永別,這樣的眼神,也不會再有。

終於,車慢慢啟動了。

顧小白望着車越開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顧小白沒有立刻回家,一個人在路上走着,路過很多風景,很多天橋,很多行人,他們笑着,走着,有時是一個人,有時是兩個人,有時是一堆人。

像流沙一樣浮動……

再像流沙一樣散開……

從生下來開始,我們每一個人便是如此孤獨,就是因為如此,我們才不斷地愛上別人。我們愛別人,是因為我們需要被愛。我們需要被愛,是因為我們需要被另一個人需要的感覺。這種感覺告訴我們,我們存在,我們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曾被人忽視,也不會被人遺忘。因為遇到過你,我才知道我是誰。因為你的感情,才讓我更加血肉豐滿。我只想對每一個與我擦肩而過的人說一聲,謝謝你。因為你的存在,才讓我相信,這個變化多端的世界,有一些東西,會永遠留在心裏,即使我一個人,會孤單地走下去……

顧小白孤獨地回到大樓,落寞地走在樓道里。

樓道的燈光下,顧小白的家門前,莫小閔穿着伴娘服,微笑地站在那裏,看着他。

看着他,莫小閔臉上浮起笑容,像最初見面時她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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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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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 27:最後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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