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終章

門外曼珠沙華格外美麗，俞蘭指尖微顫。這麼多年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明赫的心思,但她依舊不打算跟明赫在一起,她在贖罪。可說贖罪，倒不如說他們在加深彼此的存在。這世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記得生生世世，哪怕每一世他們都能找到彼此，可要是在一起的時間長了，誰能保證其中一方是否會厭煩。

特別是在他們的第二世，明赫當初確實追了俞蘭,但俞蘭也發現明赫有時候特別心軟,只因為那些人跟他曾經的女人或者親人長得比較像，然後他就可以包容他們,甚至誤會自己。等誤會解開后,俞蘭也明白，像他們這樣的人不應該在一起。

「只要犧牲他們,就能讓我們遺忘過去？」俞蘭看向明赫。

「不錯,以後每一生每一世都不再記起過去,」明赫不希望俞蘭忘記自己,看到俞蘭眼底的那一絲渴望,他忽然想帶着俞蘭走上佈滿曼珠沙華的黃泉路，「這就是你一直希望的。」

犧牲？這是要他們三個人的性命嗎？林瀟皺眉,不敢開口,現在的明赫就是一個瘋子。

忽然,俞蘭走到林瀟的面前,「想活着嗎？」

這不是廢話嗎？誰無端端地不想活着，林瀟自然點頭。

「你跟簡誠挺配的，」俞蘭道，「那孩子是簡誠的堂弟的，你們不需要認他。」

「這跟我無關，」林瀟不想瞧俞蘭的表情，好像對方多麼關心她或者簡誠，「你這模樣，跟機械人有什麼差別，在心裏設定情緒，對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實際上，你的心只對一個人熱。」

「不錯，小姨，哦，不，你就沒在乎過我們這些親戚，」簡誠握緊林瀟的手，「你最在乎的人在那裏。」

林彥瑾沒說話，他發現林瀟和簡誠說出那些話后，明赫的表情就有點微妙的變化，明赫就是喜歡這種感覺吧，彼此只認可對方，其他人什麼都不是。

俞蘭拿起桌上的羊皮紙，這種秘術都需要那些人心甘情願，否則就容易反噬，還有其他副作用。這些年來，自己身上的巫力越來越弱，再繼續下去，自己遲早有一世會淪為只記得往世記憶的普通人，這樣太痛苦。

「想讓他們活着？」明赫嗤笑，「還懂得關心這些人？」

「這些年死在我們手中的人還少嗎？」俞蘭平靜地道，「可我們有前世記憶，哪怕遇到再糟糕的狀況也能過來。可來生呢，多殺幾個人，什麼都不知道，那真的要低賤到塵埃里。」

「擔心我們不再遇見吧，」明赫堅定地認為俞蘭一定是因為這一點才這樣的，「那就讓他們活着。」

瞧著這兩個人神色淡淡地說他們的生死，林瀟三個人一點都不開心，可他們都明白就算他們有武功也鬥不過這兩個人，他們有辦法讓他們心甘情願去做那些事情。

「活着也沒那麼容易，你們三個人有一個人記得一切，除非來生，否則無法忘卻，」明赫看向林瀟三人，「你們可得好好選擇，一個人記得，另外兩個人完全忘記，記得的那個人想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遺忘的人還認識彼此，可就不一定能在一起。」

這是一道殘酷的選擇題，明赫暗示他們未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他想讓簡誠和林彥瑾再一次發生矛盾。

「我記得不就行了，」林瀟開口，「哪裏還需要選擇。」

「哦，你不行！」要是林瀟一個人記得，那還做什麼，明赫不甘心，就是不想他們過得好。

「看來還是我記得比較合適，」林彥瑾在簡誠開口之前就道，「簡誠，你前世不是很會算嗎？還到皇陵盜走皇貴妃的遺體，算計了那些事情，如今，輪到我了。」

林彥瑾一副簡誠太過奸詐的模樣，不屑於簡誠的作為，轉而懇求明赫，「你以前也是林家的人吧，我兩世都是林家的嫡系，你總該站在我這邊。別說，過了這麼多年，你我早已經沒有血緣關係，連這一點小忙都不願意幫了。」

「林彥瑾！」簡誠咬牙，看向俞蘭，「他們隔了那麼遠的親都可以，那我們呢？你佔用了俞家的資源，也沒少去簡家，我媽他們全把你當親人，哪怕你曾經提出再無理的要求，都答應你，還替你擺平一切。」

俞蘭沒有回答簡誠，誰記得都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

這天，白天格外漫長，夜晚總是不降臨。到了飯點，也就是隨意吃點東西。

天邊的月亮帶有一絲紅色，院子裏的曼珠沙華在暗夜中發出淡淡的紅光。周圍非常安靜，沒有其他人。這一座村落的其他住戶也早已經關上門窗，沒人敢走到外面。

林瀟從未見過這樣的場景，算起來，這三世，前面兩世是后宅之人，今生獨當一面，但也算過得順風順水。林瀟的腦中浮現過去的一幕幕，看着院子裏的曼珠沙華，卻不敢邁出大門口一步。

「別怕，」簡誠前世就見過類似的畫面，巫婆為了幫助他弄的，可他到底還是不知道其中的奧秘。

雖然林彥瑾已經坦然接受林瀟跟簡誠在一起的事實，但這一刻心中湧起絲絲火氣，要是他沒去控制，只怕現在已經衝到林瀟跟簡誠的中間，跟簡誠打起來了。外面的曼珠沙華非常詭異，林彥瑾不得不打起十二分謹慎，不能輕易被不良的情緒控制。

「出去！」明赫踢了簡誠一腳，「快點。」

簡誠握著林瀟的手，讓對方跟在自己的身邊。

「去吧，」俞蘭上前分開簡誠跟林瀟的手，把林瀟推了出去。

當林瀟被推進曼珠沙華的花叢時，她看到了前世的簡誠送自己玉簪的畫面，那時候的他們十分青澀，彼此明白對方的意思，卻都沒開口，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瀟知道這畫面不是真實的，只是前世的記憶，轉頭想要看簡誠他們，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房屋不見了，周圍全都是發着淡光的曼珠沙華，抬頭就只看到一輪血月。

看不到其他人的林瀟心生一絲恐懼，她不怕死，可這個地方太過可怕，沒走幾步，又看到周圍場景變成了曾經的記憶。

簡誠跟林彥瑾的情況與林瀟差不多，他們進丨入曼珠沙華叢后，就沒見到其他人，好像就只有他們一個人在這兒，哪怕他們開口說話，詢問其他人，他們也只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聽不到其他人的。想要安慰林瀟都沒辦法，這地方讓他們兩個大男人都有些害怕，就別說林瀟了。

俞蘭跟明赫不一樣，他們雖然都站在曼珠沙華叢中，但他們都非常清楚地看到彼此的存在，沒有任何回憶的畫面，這才是他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存在。

「這些花哪兒來的？」一開始還沒有察覺出這些花的異樣，後來看到月光下的泛著微紅光芒的曼珠沙華時，俞蘭才想到明赫種這些花的用處。

「要是我們都不記得了，那以後還如何相遇，」明赫可不希望自己白白受苦，到最後什麼都沒有得到，「只有這樣，那我們生生世世便能遇見。」

「隨便你，」反正到時候不見得，自然也不可能因為以前發生的事情而耿耿於懷，俞蘭站在那兒不動。

天空上的月亮那麼亮，又那麼涼，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三個人，他們就那樣安靜地躺在曼珠沙華叢中。

「這一生，你就好好地玩玩吧，」等天快亮了，明赫才對俞蘭說這話。

俞蘭看着明赫的頭髮一點一點地變白，不同於往世的中毒白、年老白……這一次完全是因為這些曼珠沙華，他的生命力在一點一點地消逝，明明之前沒有感覺的，可要天亮了，卻出現這樣的情況。

在明赫倒下去的那一刻，俞蘭抱住了明赫，「為什麼？」

「傻瓜，」明赫伸手輕輕地觸碰俞蘭的臉頰，不這樣的話，對方如何會轉變對自己的態度，也許如簡誠他們所說的，他們彼此才是對方眼中最重要且是唯一的存在，可這還不夠，俞蘭早已經對他沒有愛意，那麼他就必須做下足夠撼動俞蘭心的事情，一般的事情還不可以。

看着明赫緩緩閉上眼睛，俞蘭也顧不得其他了，咬破手指，向身旁的曼珠沙華滴了一滴鮮血，隨後，就見她閉上眼睛，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日出后，所有的曼珠沙華都枯萎了，這時，林彥瑾也睜開了眼睛，正巧看着頭髮蒼白的俞蘭和明赫相扶離去。林彥瑾準備起身的時候，就看見放在一旁的紙張，大意就是讓他送林瀟和簡誠回去，他們一天後才會醒。

等林瀟和簡誠醒來時，他們已經回到各自的家，腦中沒有了往世的記憶，技能、武功之類倒是保留着。

簡誠醒后，還以為自己睡了很久，想回憶之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簡家人也不多問，倒是告訴簡誠一個好消息，你孩子是簡誠的堂弟的，那堂弟想用自己的孩子蒙蔽簡誠他們，讓自己的孩子繼承簡家，甚至還做好造假親子鑒定，沒想到簡誠不肯承認，加上俞蘭又調查到真相，他們只好乖乖地把孩子抱回去。

而林瀟得知孩子不是簡誠的后，自然也就沒說其他的。失去了往世的記憶，有關於俞蘭和明赫的些許記憶也發生變化。林瀟和林彥瑾的事情大體也就變成林彥瑾追求林瀟，林瀟拒絕後跟簡誠在一起，簡誠和林瀟在國外就已經認識有了感情，現在也就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除了記得那一切事情的林彥瑾之外，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真實發生過什麼，只以為金童玉女，學長學妹，合該一對。

月光之下，林彥瑾站在窗前，手中握著一根帶血的玉簪，這一次輪到他靜靜地看着，只等來生，他們誰也不記得誰，那時候，他們就應該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