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終章

自打趙正勇也跑到營里幫忙，督軍便是被攆得更遠了。

督軍倒總是伸頭縮腦地往這邊窺探。但夏雲初如今病好，趙正勇又或是李順，總有一人會陪在她身邊，在帳子裏做事。督軍不願靠近那些染了瘟疫的傷兵，自然也不能挨到夏雲初身邊。

先前病著的時候，夏雲初心裏還總有些惴惴，揣著些不好的感覺。可等病好了人忙了，那種隱約的想法也全被她拋到了腦袋後面去。只間或在坐下歇息的時候，才會恍惚地有念頭掠過，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詳情來。

秦軍這邊的情形，夏雲初是想了一遍又一遍，當真尋不出半分異樣。

她原先還常常去想那夢裏頭的過往，可活到現在，她已經比當初的原主都要活得更久遠、知道得比那個畏縮的小姑娘更多。

身為夏雲初不知道的事情，當初那個小丫頭，就更不可能知曉。

「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事吧。」

夏雲初只能敲著發脹的腦袋，如此安慰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們只能縮在營里，當真有些不問世事的滋味。

那次燒營以後，敵軍好像再沒什麼大動作——至少、敵軍的動作並不足以驚動夏雲初。而總往他們這邊來的人，也沒說出什麼消息。

一切好像就忽地靜止住了，彷彿連戰爭都已經結束，讓夏雲初總有些不適應。

她甚至早做好了趙正勇離開，被宋天岳喚去征戰的準備。可最終，卻是這樣平淡地度過了一天又一天。

除去最初瘟疫病急，最終被燒成一捧黃土的人以外，營里又陸續處理了些重病患。

可打從趙正勇進入營里幫忙以後，就再沒有多少病患死亡。他們本就病的輕一些，得了正確又悉心的照料，大都很快好轉。

又隔離了一段時日，眼見是真的大好，陸陸續續都被放到了外邊。

這原是好事。

可他們全都是督軍帳下，以前耀武揚威慣了，歷經這麼場生死，到外面見着的全是些冷嘲熱諷的神情，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夏雲初接着忙活，一直到風開始轉涼的時候，她也才終於送走最後一個患瘟疫的兵士。

她自己、連着李順和趙正勇，又經過十來天的隔斷，也確定了健康，離開那個被攔截開的營區。

三人出門這日，宋天岳和隋弁一同，遠遠站着，看着他們走出來。

宋天岳沒有多說什麼，遙遙向夏雲初點了點頭，便轉身匆匆去吩咐事情。

夏雲初眯着眼睛，迎着涼風，看見宋天岳身後跟着好些精壯的軍漢。明明是大白天，他們手中卻全都拿着火把。

宋天岳轉身交代了幾句以後，夏雲初就見那群當軍的慢慢走上前去，將手中的火把連同其他一些雜物往圈住的營裏邊拋。那些東西亂七八糟，有各種破舊的衣物，也有雜草、柴火等等。

那邊本就是用木樁圍圈起來的一小片地方，裏頭連着幾個營帳。這時又最是風乾物燥，幾乎是在火把丟進去的瞬間，裏頭已經猛地燒了起來。

滾燙的氣浪不住向外翻騰，連同橘紅的火舌，好似化成了猙獰巨獸，不住朝外伸展抓撓，試圖將外頭的人權都捲入其中。

所有人都不禁後退了一小段距離。

趙正勇才剛想動作，就見李順已經護在夏雲初身前，擋住了前邊所有熱浪，便只得默然站立一旁。

「就這麼……都燒了呀？」

夏雲初還有些沒回過神。

「留着也沒人敢再住，不如就都燒了唄。」

隋弁不知何時，繞到了夏雲初身邊，這會兒正踮着腳往火裏頭張望。要不是五九在一旁拖着他，他這時候可能已經跑到前邊去了。

夏雲初也學着隋弁的樣子，轉頭往燃燒着的火焰裏頭看去。

可除了燒得劈啪作響的大帳，她實在見不到別的東西。她當真是看不出來，那裏邊到底有什麼好看的。

「你在看什麼？」夏雲初乾脆問了出來。

「哎呦，你不覺得這火燒得很厲害嗎。我還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厲害的火呢。」隋弁一邊嘀嘀咕咕著，一邊伸手摁在夏雲初肩膀上。結果，他自己卻很快就醒悟了過來，「不對不對，你們先前出去的時候，還見過天火燒大營。我說你們怎麼一點兒也不激動，原來是早就已經習慣了。」

夏雲初見他那副團團轉的模樣便覺好笑，眉眼彎彎地望着隋弁。

隋弁自個兒在原地轉了兩圈，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好歹他還算是個富貴的公子哥兒，沒像是旁的那些兵士一般失了腔調，只從步伐中就透出了一股着急的勁兒來。

李順默默望着那蹦跳的火星，心中只不知是什麼滋味。他面上是沉靜如水，可回想這些月來的經歷，倒像是從跳動的火光里看出了什麼預兆。他的心裏便是徒然一跳，眼角餘光見到夏雲初那微笑的模樣，更是沒來由的一陣煩躁，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種情緒的由來。

他很想伸手，抓住面前那少女的手臂。可手只伸出去了半分，又馬上停住，自制地縮了回去。

已經，不一樣了。

夏雲初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小夏子，他也不可能再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對方。

李順頓時有些怔愣。

他其實早已習慣了夏雲初的新身份，可面對着眼前那燃燒的火焰，不知怎地，就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觸。

夏雲初可沒想那麼多。

她笑眯眯看着眼前那代表着絕望與無助的營區在火焰中逐漸扭曲消逝，心中倒是升起了一絲難得的快意。

果然，人心中果然還是存着破壞的快意呀。

夏雲初在心中感嘆了一聲，到底沒說出口。

這隔離營區被焚毀，就代表着她這個醫官肩上的擔子也隨之放下。她在一陣欣慰之餘，更是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累湧上心頭。

要不是這麼多人在邊上看着，夏雲初甚至想要當場就坐到地上，也不想顧什麼端莊禮儀了。

只可惜這附近人實在是多。

「……走吧。」

夏雲初扭頭沖李順說了一句。李順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倒是隋弁有些詫異，道：「不看完么？」

「不了，最後總歸是燒成灰燼，有什麼可看的呢。」夏雲初笑着搖了搖頭。

一切都已結束，夏雲初只覺狠狠舒了口氣。

她總算沒有辜負這些人的期待。

夠了，現在這樣就夠了。

她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來日方長，日後，她可還有許許多多要忙的地方呢。總歸，這日子是肯定過得下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