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番外八

第294章 番外八

張氏心裏擔憂,眼珠子一轉去見了魏老夫人,老夫人聽罷卻是冷笑連連,

「你不必擔心,便是皇家也沒有插手人家事的理兒,那方氏生不齣兒子來,難道要我魏家絕後么?方皇后若是真敢做了,只怕這天下人都要唾棄她!」

這廂兩人待到魏九齡下了衙門回來,還未等與他細說,宮裏便來了旨意,張氏這時也顧不得裝賢惠了,在魏九齡身旁柔聲道,

「爺,夫人今兒一早便在您後頭進了宮,只怕是去皇后告狀了……」

魏九齡聞言大怒,

「這方氏倒底是想做什麼?」

這家務事她倒還敢捅到外面去,也不怕丟臉!

這廂氣急敗壞將官衣穿好,高聲吩咐了人備車,急忙忙進宮去,他前腳走,後頭方琳琳便回來了。

魏老夫人得知消息便派了人來召,方琳琳淡然道,

「去回了老夫人,我稍後便到!」

自己卻去了後院見女兒,

「芙兒!」

魏芙今年七歲生得玉雪可愛,很是聰明活潑,相貌與魏九齡相似,性子卻是肖像方氏,

「母親!」

見方琳琳進來忙提了裙子,蹦蹦跳跳過來,

「母親,您進宮去見皇后姨母了么?為何不帶上芙兒?」

方琳琳抱了她笑道,

「我的兒,今日母親去宮中見了你皇后姨母,以後你就進宮去與皇后姨母在一處,與你表姐蕭城公主住在一塊可好?」

魏芙聞言眼睛一亮,

「真的么?母親您說的是真的么?」

方琳琳點頭道,

「母親說的自然是真的!不過……」

她蹲下來直視女兒的雙眼,

「不過以後你怕是要少回這府上了,見不著父親,也見不著祖母了!」

魏芙想了想左右瞧瞧,湊到母親耳邊輕聲問道,

「母親,那以後也不用見張姨娘和小弟弟了么?」

方琳琳點了點頭,

「嗯!」

「那好!」

魏芙笑了,摟着母親的脖子悄悄道,

「母親,芙兒不想見他們,芙兒喜歡皇后姨母……」

方琳琳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道,

「好孩子,母親今兒先走,明兒你皇后姨母自會派了人來接你,你在家裏乖乖的,好么?」

魏芙雖是小孩兒,卻是自母親的語氣神態之中覺察到了端倪,仔細打量著母親臉色,

「母親,你去那裏?」

方琳琳笑應道,

「母親要從這府里出去了,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母親今兒早些出去預備宅子!」

方琳琳在京郊也有一座陪嫁的莊子,隨近田園果林、山地河流倒是一樣一缺,每年的產出應是夠她一個人嚼用的了!

想當初她嫁入魏家時因着雙親並不滿意這門婚事,自己性子上來連預備的嫁妝也沒有要,只是拿了祖母的私下裏給的莊子便嫁到了魏家。

那莊子原是在豫州足足有兩百畝地,這些年來供著魏家大小吃穿,又供了魏九齡讀書,後頭小九兒登基做了皇后,方琳琳便又將手裏的金銀首飾變賣之後,託了小九兒在京郊買了五十畝,現下這處倒是成了自己最後的落腳之地,而那兩百畝地早就為了魏家賣的差不多了!

以方家如今的權勢要養她一個大歸的女兒自是沒有半分為難,更何況還有一個小九兒在呢!

只是當年她一心鬧着吵著要嫁魏九齡,上吊抹脖子的叫嚷着,

「九齡他必不會負我!便是他負了我,也是我咎由自取與旁人無尤!」

現如今年過八載這耳光便自家打在自家臉上,真是打得啪啪作響,你讓她如何好意思再回方家去!

京郊那莊子也好,清靜自在躲在裏頭避風躲雨,自有小九兒給她擋着!

方琳琳摟着女兒苦笑一聲,

「這也是虧了小九兒,要不然當靠着自己也不知日子成什麼樣子!」

方琳琳與女兒說了好一會兒話,安撫好女兒后卻是回到自己房中,把身邊的人都叫了進來,坐在上頭目光掃過面前眾人道,

「我今兒也是開門見山,不與你們繞彎子,我打算著與魏九齡和離,你們若是願跟我走的,便同我走。不願走的我便一人留上二十兩銀子,你們在這魏家好好過活就是!」

眾人一聽卻是撲嗵一聲跪到地上,

「夫人,我等願隨夫人去!」

都是夫人跟前的人,若是夫人真走了,便是那面甜心苦的張姨娘當家作主,自己這一干人還能落到好處么?

他們這些下人們眼明心亮,早就瞧出來大爺如今寵妾滅妻,夫人的院子已是近兩年沒有進了。

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人都是從方家跟着來的,這麼些年早明白了方氏的脾氣,若是落到旁的人家後院,有的正室夫人要嘛打落牙齒和血吞,要嘛裝賢惠,強裝着笑顏接那小的進門。

可是自家夫人對大爺瞧得重,這心裏、眼裏只有他一個人,她又是個硬氣的不願去求着那變了心的男人回心轉意,就這麼熬著,熬到現下也是個頭了!

這廂跪在地上對方氏道,

「夫人,我們都是陪嫁過來的,不跟着夫人還跟着誰去?」

方琳琳見狀很是滿意點了點頭道,

「好!即是如此,你們便將細軟貴重的東西收拾了,我即刻便去老夫人那處,把事兒說明白了,我們就走!」

這廂卻是身後帶了兩人去了那魏老夫人的院中,魏老夫人早已等得怒火萬丈見方氏進來不由將桌子一拍,

「彭……」

「方氏,你如今是要反了天么?長輩相召,你竟敢拖到這時節才來,再晚些莫非還要我管飯不成!」

方琳琳進來堂上瞧了瞧魏老夫人與她身後站着的張姨娘,也是不行禮了,面上一派平靜,上前一步道,

「老夫人不必發怒!您自此之後也不必管妾身的飯了!今日妾身進宮已是稟報了皇后,要與魏九齡和離!待到魏九齡回來妾身便不再是這府里的人了,老夫人以後保重吧!」

魏老夫人聞言一驚疑是自己聽岔了,拿手指點着她道,

「你……你……你……你說什麼?」

方琳琳應道,

「魏老夫人,妾身已是稟過皇后要和離,老夫人以後還是自家保重吧!」

瞧了瞧張氏,卻是眼露不屑轉身道,

「老夫人自己個兒用飯吧!」

回到院中收拾妥當,將那些笨重不易搬動的收入箱中,貼上封條,首飾細軟便收入包裹之中隨身帶着,待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魏九齡慘白著一張臉進來了,見這屋中人忙忙碌碌的情形,

「方……方氏,你……你是當真要與我和離?」

方琳琳見他一頭冷汗,臉色發白,雙眼之中儘是慌亂驚懼,卻是沒有半分心疼留戀,心下一痛,臉上卻是微笑道,

「即是沖我那皇后妹子開了口,難道還會耍著人玩兒么?」

魏九齡立在那處半晌咬牙道,

「你以權壓我,我無話可說,和離書我已是在宮中籤下,隨後便有宮中的太監過來,你今兒晚上就給我走!」

方琳琳聞言又是一笑,

「放心,這處地兒我是一刻也不想呆了,只是……」

她過去拿了桌上的冊子轉身給他,

「你瞧瞧,這上頭是我自嫁入魏家來所記載的賬目,裏頭詳細記載這幾年來家中的用度開支,你的俸祿多少,我每年貼了多少都一一清楚,你也需簽字畫押才是!」

魏九齡接過來翻看,良久卻是臉色陰沉,

「這冊子我不能簽字畫押!」

這麼些年來方氏用嫁妝供著魏家,魏九齡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從未想過方氏有一日會與他和離,即是相處一世的夫妻,錢財之上又何必分得一清二楚!

方琳琳道,

「你不簽也成!便將這賬上的銀子算一算,還給我吧!」

魏九齡仔細看了看數目臉上一變,澀聲道,

「方氏,夫妻一場,你為何要這般狠?」

方琳琳笑道,

「你在任上得了多少東西,又有多少在那張氏手裏,我也不想問不想管,不過如今即是要和離,我總得把我自己的東西拿回來才是!你若是不願意,我也不找我妹子,我明兒一早到臨州州府衙門擊鼓去!」

魏九齡立在那處一張臉由白變紅,又由紅變青,再由青變黑,良久才狠聲道,

「好!我魏家也不欠你的,你等着我現下就給你拿銀子去!」

方琳琳點頭,

「好!」

魏九齡自與那張氏糾纏到了一處后,手裏的銀子大半都給了張氏,後頭張氏生完兒子后,更是每月里只給正室那點子俸祿,其餘真正的大頭全數入了張氏的手。

現下魏九齡回來要銀子,張氏雖是肉疼但一想到只要方氏一走,自己便是這宅子裏名正言順的女主人,當下也很是痛快的搜箱翻櫃將銀子給湊了出來。

「給你!」

魏九齡將銀票並一些金銀首飾扔到了桌上,方琳琳笑着點了點頭,

「好!鴛兒,好好點點,可別少了!」

夫妻兩人立在這處,一個神色平靜,卻是心頭流血,一個面色漲紅,額頭青筋亂跳,只覺得一把火從腳底板燒到了天靈蓋。

想到前頭入宮裏方皇后將那和離書扔到他腳下時,那高高在上鄙夷不屑的神情,魏九齡就恨不得將眼前這女人立時趕出府去,從此再不用忍受她張揚嬌縱的性子!

「夫人,已是點清楚了!」

方琳琳聞言點了點頭,

「好!即是這樣,我們走吧!」

轉頭沖着魏九齡淡淡道,

「即是如此,一別兩寬,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好自珍重吧!」

說罷帶着自己的人毫不留戀的離去,只留下那魏九齡呆在原地腦子裏只是不斷的回想着,

「男婚女嫁!男婚女嫁……她這是想嫁誰?怪不得……怪不得,她能這麼乾脆的和離……說不得早就尋到下家了!」

一想到方家的權勢,便是再蘸的女兒也能嫁出去,她那姑姑不就是再蘸之婦么!

好啊!好啊……方琳琳,你這不守婦道,水性揚花的賤貨!

……

這頭方琳琳出了魏府,拿着皇後娘娘的令牌連夜出了臨州城,到自己那莊子上落下了腳。

離了魏家的日子初時幾日確是難熬,這麼些年來她放下大家小姐的架子,為魏九齡操持家務,養育女兒,侍奉老母,卻是沒有一刻鬆懈下來,似這麼猛得閑下來,倒一時不知如何打發時間了!

就這麼每日裏在莊子裏吃了睡,睡了吃,隔了一月卻是迎來了兩位連袂而來的客人,

「老八!」

「八妹!」

卻是遠嫁到藺州與惠州的方歡歡與方喜喜,方琳琳乍見兩人便是一愣,只當是自己眼花瞧錯了,忙抬手揉了揉眼,

「你……你們……」

早已嫁作人婦又生育了一雙兒女的方歡歡幾步過來一把抱了她哭道,

「傻妹妹,你怎得這般傻,有什麼事兒也不知同姐妹們講一講,也虧得小九兒寫了信給我們,若是不然我們還不知曉這事兒呢!」

方喜喜也過來拉了她的手哭道,

「方琳琳,你在家裏的脾氣都到那兒去了,怎是一個狐媚子就讓你敗下陣來了!」

方琳琳聞言心裏那點子委屈終是暴發了出來,抱着方歡歡哭道,

「我那還有臉你們講,我當初要死要活都要嫁給他,如今他有了新人忘舊人,我又怎麼好臉再轉頭跟你們講!」

方喜喜氣道,

「那也不能這般便宜了一對狗男女,有小九兒給你撐著腰你還怕什麼!」

方琳琳道,

「我一腔真情都托到了他身上,已是被傷透了,再糾纏着還有什麼意思,倒不如離了那家裏,落得個清靜!」

「清靜!什麼清靜,你瞧瞧你如今的樣兒……你這不是圖清靜,你這是在等死!」

姐妹三人抱頭痛哭一場,相攜進到屋子裏,方歡歡道,

「我們接了小九兒的信便快馬加鞭往你這處趕,這下子好了,不在你這處呆上個一年半載我是不回去的!」

方喜喜也言道,

「好不容易能扔了那家裏一大攤子事兒出來,這一回我也不走了!」

方琳琳聞言擔憂道,

「你們這樣出來,一家子的事兒,還有孩子們可怎辦?」

方歡歡道,

「我們家那個書獃子,平日裏除了斷他的案子,寫他的公文,其餘家事一概不管,便是吃飯睡覺都要我管着,活生生把我給累成個老媽子,你要是嘮叨多了,他倒還要嫌你煩,這一回我便一口氣跑遠些,讓他也知曉知曉沒了我,他只怕是衣褲都尋不出來穿!」

方喜喜也道,

「我們家那個是急性子,在軍營里衝下頭人瞪眼,回了家來兩句話不對也是要衝我瞪眼,我走前他還摔東西來着,姑奶奶我這回也在外頭不回去了,看他沖誰瞪眼去!」

方琳琳聽罷聽是苦笑,

「你們便不怕他們再尋別人去?」

「隨他去!」

方歡歡與方喜喜卻是異口同聲應道,

「依我看啊!你就是對那姓魏的太好了,把他看得太重,倒將那賤男人把脾氣養上了,你要是打一開始那小的進門你就鬧着和離,你看看他還敢接了那小的進門不?」

「我便是不應,他也是在外頭置了宅子養外室的!」

「哼!他敢養你就敢打,家裏陪嫁過去的婆子你當都是擺設么?一個個都是有真功夫的!」

方琳琳一聲長嘆,

「唉!現下里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了,以後再娶個男人一樣管用……」

「就是……你瞧姑姑對上那侯德寶,讓他往東不敢往西,人家還是堂堂的掌門,憑那高來高去的功夫,在外頭養個人不是輕而易舉,怎得他就不會了?」

「說來說去還是你愛那姓魏的太深,把自己看得太輕,把他看得太重,以至失了分寸,讓他沒有進退,好好的一把牌都讓你打壞了……」

……

這廂方歡歡與方喜喜便住下來了,每日裏在方琳琳耳邊左一句右一句的開導著,倒是讓她陰鬱的心情好了不少,兩人瞧著差不多了便拉她出去騎馬。

三人摒退了後頭的跟隨,騎在馬上在春日的細雨菲菲之中緩緩前行,一路說說笑笑倒似回到了閨閣時一般。

前頭倒有那幾人正攏了袖子,挽了褲腳在田中查看秧苗,見遠遠的三名婦人過來,走在那有些微濕的田埂之上,馬兒卻是一時不慎腳下打滑,

「稀溜溜……」

一聲叫,將中間那個摔了下來,

「啊……」

婦人們驚叫,那田地有一人倒是身手好,這廂大步一踏,伸出雙手接了落下來那個,

「啊……」

方琳琳頭上的帷帽落入了田中,抬頭見抱着自己的男子,倒是生的相貌普通,只一雙眼格外的明亮有神,那人抱着方琳琳走近田埂,細心的將她放到一塊尺長的青石上,

「小心腳下!」

轉身又去撿她的帷帽,卻是已沾了水早已臟污了,一旁有人將那滑倒的馬兒牽了過來,幸好摔在泥地之中並傷到筋骨,

「這馬兒即是摔過了,便不要再騎了,回去讓人仔細瞧一瞧才是!」

雖說是溫馴的良馬,但受了驚嚇,若是遇上騎術不好的,怕又要出事兒!

方琳琳滿臉通紅低聲謝過,方歡歡忙打馬過來拉了方琳琳一起同騎,

「卻是不知這位仁兄,高姓大名,日後也好當面道謝?」

那男子擺手沉聲道,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不必了!」

轉身不再理會她們,三人無奈只得打馬回宅子,受了這場嚇三人都沒了出門的心思,卻是搬了椅子坐到廊下觀賞這牛毛細雨,紛紛揚揚的春景。

方歡歡瞧了瞧進去的方琳琳背影,悄悄拉了方喜喜到身邊道,

「你瞧沒瞧見那男子抱着八妹的樣兒?」

方喜喜捂嘴笑道,

「我怎麼沒瞧見,那一雙眼跟燃了兩把火似的……」

姐妹兩人相視一笑,卻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隔了三日,門房進來稟報,說是有位大爺送了一頂帷帽過來,方歡歡接過來一看,正是方琳琳那頂,已是洗得乾乾淨淨,忙問道,

「人呢?」

「回夫人,已是走了!」

「可是說了什麼?」

「打聽了一下三位夫人的事兒?」

「哦,你怎麼說的?」

「小的那能讓外人隨意打探,自是幾句話打發了!」

那門房是個嘴多的,那有不說的道理,更何況還收了人銀子,不過不敢當着主人家說罷了!

方歡歡有些失望,打發了門房出去,回去同方喜喜咬耳朵道,

「你派出去的人到底有信兒來沒有?」

「我身邊的人都是惠州來的,這處人生地不熟的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打聽啊!」

方歡歡聞言卻是一拍腦袋,

「我們真是笨,有現成的皇後娘娘不用,倒自家下起力氣來了!」

當下忙招了人來,將信兒傳到了城裏,方素素接了信兒,立時調了凰翎衛去查,果然不到半日就將那人身份查了個底兒掉。

卻是何人?

便是這臨州城外富寶縣的縣府劉志魁!

信兒又送回了方歡歡、方喜喜手中,兩人一看立時拍手叫好,

「好!這真是姻緣天定,那劉志魁是個早年喪妻的,家裏也有一個女兒今年都十二了,他年紀也是不大,才三十有二,在這富寶縣做官一向清廉,那日便是到田間親農撫民的……」

「好……好……能自家挽了褲腳兒下田,應是個好官……」

兩人在這一處嘀嘀咕咕許久。

第二日就拉了方琳琳到縣上閑逛,

「在這莊子裏呆久了,也要多沾沾人氣兒,多走動走動對身子有好處!」

這廂慫恿著方琳琳到了縣上,坐到茶樓上吃茶閑聊,兩人瞧著差不多了便尋了個借口悄悄溜出去,方琳琳在這屋子裏左等不見人,右等不見人,實在等得煩了便一撩帘子出去,正正與隔壁出來的人撞上,

「呀……」

對方一個閃身,方琳琳也忙側過身去,都避讓開了,兩人都回頭看卻是一愣,

「是你?」

「是你!」

劉志魁顯是十分驚喜,今日他打扮不似之前,一個青色長袍,頭戴文士方巾,三縷墨髯飄動,倒是一派讀書人的樣子。

方琳琳回過神來,斂裙施禮道,

「沒想到今日又與先生相遇,前還未謝過先生相救之恩呢!」

這廂深施一禮,劉志魁忙還禮道,

「夫人客氣!」

直起身來只是拿眼盯着方琳琳,盯得她心下有些不安,忙低下頭去道,

「也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家居何處,奴家也好備上薄禮,上門拜謝才是!」

那劉志魁聞言問道,

「可是夫人親自上門?」

「自是應親自上門拜謝的!」

「好!鄙人姓劉,家住在這縣衙後頭香花衚衕,門口第一家就是了!夫人若是要登門道謝,不如就是今日如何?」

「今日?」

方琳琳一愣,

那有這樣的人?人家說要上門拜謝,他倒不客氣,立時就要人上門!

「這……這……奴家還未準備……」

「不必準備,心誠便抵千金!」

「這……這……好吧!」

「那我們現在就走!」

那劉志魁當先帶路,方琳琳卻是左顧右盼,

「七姐和六姐怎得還沒回來!」

見那劉志魁就在前頭幾步等著卻是不走,咬唇想道,

「這處人來人往,被人瞧見實在不好!」

當下留下一個丫頭,自己帶了一個丫頭,四個僕從跟着劉志魁去了,到了那香花衚衕,進門卻是個十多歲的小丫頭出來見客,一問是這劉志魁的女兒,名字叫做劉蕊,

「夫人莫要見怪,我母親早早去世,家中只有我同爹爹和幾名僕從過活,倒是怠慢夫人了!」

方琳琳忙擺手道,

「劉小姐說那裏話來!我……我也是唐突得很!」

她倒是想不唐突的,無奈此間的主人實在唐突的緊!

那劉小姐見方琳琳一臉的尷尬卻是捂著嘴兒笑道,

「夫人不必見外,我對夫人倒是有些幾分熟悉的!」

「哦?劉小姐此話怎講?」

劉蕊笑道,

「我在爹爹書房見過夫人的畫像,我爹爹擅畫人物,將夫人的相貌畫了有九分相似,我一眼便能認出來了!」

「畫像!」

方琳琳很是納悶,

「令尊因何有我的畫像?」

那劉小姐也是個敢說的,當下笑道,

「我爹爹對夫人上了心,已是派人去打聽過了,我悄悄的聽了一耳朵,夫人這是獨居在外,單身一人,我爹爹想讓你做我繼母呢!」

「什麼!」

方琳琳聞言又驚又怒,忙起身就向外走去,

「這……這真正是荒唐透頂!」

這姓劉的怎得這般盈浪,當她一個獨身的女子好欺負么!

出來帶着身邊的下人就往外頭走,那劉志魁聞訊忙緊跟着追了出來,

「夫人!夫人!」

方琳琳扯了袖子遮面低頭,疾步就走,

「劉先生打擾了!後會無期!」

「夫人!夫人!」

劉志魁搶前幾步擋在了她面前,

「小女無狀口無遮攔冒犯了夫人,實在該打!」

方琳琳應道,

「小孩子說話有些高矮那是常事,你……你打她作甚?」

該打的是大人才是!不過見過兩面這男子竟是對她有這般心思,心下里是又羞又氣又惱又怒又酸又澀,卻是說不出來的滋味,只想快快離了這處,再不見這讓她尷尬羞惱之人!

只是那劉志魁卻偏偏不願讓路,擋在那處恭身施禮道,

「夫人,夫人!小女雖有些莽撞,不過也是說出了在下的心裏話,在下對夫人一見鍾情,又聞知夫人和離獨身……在下實在魯莽,只是話不說不明,若是不說出來只怕是夜夜輾轉反側,不能成眠了!」

方琳琳到此時那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當下臉如火燒,忙擺手道,

「你……你別說!你別說!我……我一個和離之人,實在……實在與先生不般配,先生……先生還是另擇良配才是!」

般不般配倒是兩說!這人的作派實在讓人受不住!

不成!不成得!

當下舉步就要繞過那劉志魁去,那劉志魁卻是又施一禮道,

「夫人!夫人!且容在下將話說完,在下初見夫人便心生情愫,只不知夫人境況不敢唐突,後頭得知夫人處境卻是心下暗暗歡喜,似夫人這樣的女子倒有那眼瞎的不願珍惜,對劉某人卻是天大的恩賜,夫人若是點頭,劉某立時便請了媒人上門提親……」

方琳琳只覺得自己頭髮根兒都要燒起來了,

這……這……這人……活了這般大卻是從未見過,攔著人當面就要提親的!

這廂嚇得提了裙子,三兩步往外頭跑,倒似有那鬼追一般……

……

在這之後那劉志魁果然請了媒人上門提親,方歡歡與方喜喜見狀大喜,

「雖說這人行事有些魯莽,不過我瞧著便是有幾分真性情的,倒比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偽君子強多了!」

忙又報了信給方素素,惹得皇後娘娘立時撇了宮裏的一家大小,騎了馬親自到臨州城外來相看姐夫。

暗中見過劉志魁之後倒是十分滿意,問到方琳琳,方琳琳卻是紅臉搖頭,眼神悲戚,

「以他的出身便是娶那大家的小姐也使得,我這和離之人如何能配得上他!」

原來他便是富寶縣的縣府大人,官雖小些卻是出身湘州劉氏大族,又聽小九兒講此人為官倒是很有一套,頗得皇帝妹夫賞識,想來他前途無限,娶個未出閣的大家女子也是輕易之事,自己這樣的卻是配不上他的!

方素素聞言笑道,

「你即知他能娶別的女子,卻為何偏偏到你這門上提親,便應信他有幾分真心了!」

更何況這劉志魁到如今也不知方琳琳身份,只當她小有些資產的獨居婦人,卻不知這親事成了,自己與皇帝便要做上連襟的!

方琳琳聞言卻是悵然不語,方素素又道,

「八姐姐,你向來敢愛敢恨,我瞧你這樣兒倒並不是對他無意,前頭你嫁給那魏九齡便是愛他至深,這一回倒不妨選一個愛你至深的男子,說不得這日子倒比以前還要快活呢!」

……

姐妹倆談話一番,方琳琳猶豫不決,那劉志魁卻是毫不氣餒,每日裏催著媒婆上門,日日帶着大隊人馬,挑挑擔擔到這莊子,被方琳琳拒於門外便又回去,第二日再來,似這般往返來回,引得這附近鄰人紛紛圍觀,一時之間倒成了這富寶縣上一景。

待到後頭那媒婆實有不想跑了,便索性在附近賃了一間院子住下,這廂算是與那方琳琳耗上了!

惹得方歡歡、方喜喜勸道,

「八妹妹,我看你還是答應了吧!再不答應,我瞧著那媒婆再呆下去倒要將自己許給那租房子的徐老么了!」

方素素也是勸她道,

「那劉志魁身為縣府,為了你做這些事兒,也是不顧縣府的顏面,我瞧著倒是真誠心了!再這樣下去,若是讓陛下知曉了,只怕於他官聲倒是有些不利呢!」

方琳琳聞言一驚,

「為何於他官聲不好?」

方素素冷著臉道,

「八姐姐,你想想,他在這處為一方父母官兒,成日價不思公事,不問民生,一心惦記着個婦人,今年的吏部考績,你倒是想讓他評個什麼?」

……

這廂連哄帶勸連說帶騙,好不易讓方琳琳點了頭,劉志魁得訊大喜,立時張羅著婚事,待到成親這一日卻是宴請了這縣城百姓,流水席大辦三日,待到帝后二人微服到這處賀喜吃酒時,劉志魁才知曉竟是娶得當今皇后的第八姐,這廂呆愣愣回到洞房之中,

「琳兒,你……你……你是皇后的八姐?」

方琳琳穿着大紅嫁衣,笑顏如花,點頭道,

「正是!你前頭不是見過小九兒么?」

他那時隔三岔五便要上門拜訪,自是見過方素素的,只是……他那裏知曉那便是皇后啊!

「那外頭一個大將軍,一個縣府是兩位姐夫么?」

「正是,他們在家裏實在呆不得了,這是過來催著兩位姐姐回去呢!因着你……你着急辦婚事,家裏的哥哥和姐姐、姐夫們沒來得及趕過來,等到我們回蜀州時自是會見到的!」

劉志魁自是耳聞過方氏一族,不由應道,

「我劉氏也是大族,你以後回去湘州也自是要見過家中諸人的!」

夫妻兩人相視一笑,卻是都有些煩惱!

劉志魁又想起此時正在外頭酒席上,與眾百姓起鬨鬧酒的俊美男子,仍是有些不相信,

「琳兒,你……你掐一掐我!」

方琳琳捂著嘴笑,果然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疼么?」

「疼!」

劉志魁獃獃點了點頭,身子一軟倒在了方琳琳懷裏,頭枕在她香軟的胸口,卻是再不願動彈了!

方琳琳推他道,

「你起來呀!不是還要到外頭招待賓朋么?」

劉志魁卻是一伸手扯下了帳幔,

「外頭有陛下為我頂着,我還是先洞房才是正理……」

……

十年後的年節之上,方琳琳抱着新生的老七到宮中拜賀皇后時,見到了同樣身穿鳳冠霞帔的張氏,只是此時的張氏卻膚色蠟黃,神色憔悴,隨在那人群之中三拜九叩,卻是一個趔趄差點兒沒有起來,一旁的宮女忙伸手扶了她。

一群誥命見着都是竊竊私語,

「真正是小妾扶正的,上不了枱面!」

「就是,不過就是多抬了幾個回去,就又哭又鬧又是上吊的,一點兒正室的風範都沒有!」

「嘿!她自己就是小妾扶得正,倒頭來有那青春美貌的要進門,她就尋死覓活的了!這也是因果報應!」

……

到了夜裏夫妻二人躺在床上,方琳琳依在劉志魁的懷中輕聲道,

「旁人說她善妒,我卻很是明白她的處境,我當年便是如她一般,被人在後頭指點說是沒有正室妻子的氣派……只是……我到如今也不想有那氣派,你若是想納了小的進來,便早早同我講,我自為她挪地方就是,也不必尋死覓活鬧得大傢伙都不安生!」

劉志魁聞言卻是在她肩頭上咬了一口,

「傻!這世上的男子千千萬,這世上的女子也有千千萬,有魏九齡那樣貪花好色的,也有似你夫君我這般只戀一個的,我若是貪色早些年便納小了,那用得着等了你這般久!」

這廂頓了頓又道,

「你與他早已是陌路,旁人的事兒你管他作甚?倒不如想想再生個老八才是正理!」

方琳琳聞言氣得打他手道,

「你當我是母豬么?生那麼多作甚?」

「你不是怕我納小么?接連生了六個兒子,一個閨女,再多生幾個,把我這點家底子全掏空了,我便是想納小的也沒銀子了……」

這廂人便覆了上去,方琳琳氣得推他,

「你輕些!」

卻是早將前塵舊事拋到了九宵雲外,一心應付眼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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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痞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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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番外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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