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進院子呂嬌嬌便揚起了嘴角，將院裏的人喚了一通，「爺奶、大伯父、大伯母、三叔……我同娘回來了！」

院裏詭異的氣氛這才被打破，還沒等呂德成過來看看自己婆娘閨女，李氏就連忙站了起來，沖高氏邊走過來邊喊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趕緊讓我瞅瞅我孫子，去了這麼多天，是瘦了還是胖了。」

呂志明也緊隨其後走了過來，與李氏不同的是，他卻是徑直走向呂嬌嬌，剛想伸手從她懷裏接過慧姐兒，卻又記着自己嘴裏的煙斗，連忙將煙斗放在一旁，這才小心翼翼的接了慧姐兒過來。

「哎喲，乖孫女，有沒有想爺爺啊？」

慧姐兒和聰哥兒似乎是知道家裏氣氛不對，突然換了人抱也沒出聲，反而甜甜的笑了起來，叫呂志明兩人心裏總算舒坦了不少。

呂嬌嬌這才有時間打量院裏低着腦袋孤零零站着的男子，男子也感覺到她的目光，朝她勉強的笑了一笑。

男子溫文儒雅，看上去同王有才倒是一個類型的，怪不得叫呂靜香瞧上了，可這男子，呂嬌嬌覺得眼熟得緊，一時半會兒卻又記不得在哪兒見過。

想不起來呂嬌嬌便放在一邊，瞅著兩個老人臉色舒展開了，這才開口說道，「對了，爺奶，大妮和靜香姐呢？我擱高家堡可買了不少好玩意兒，想同她兩一道兒耍哩。」

呂志明斂了笑意，並不答話，李氏長嘆了一口氣，捏了捏聰哥兒的小臉，不冷不熱的說道，「你還惦記着她兩哩，若是晚些發現，只怕是生米都要煮成熟飯咯，到時候你可得被她兩耽擱一輩子咯。」

大房和三房被李氏的話說得面紅脖子粗，就連王嬸一家也是抬不起頭來，王嬸心中憋著氣兒，只好伸出手又擰了王有才一把。

呂嬌嬌反倒笑了起來，朝李氏打趣道，「哪裏的話，只要靜香姐她兩找著好的就行，再說了，奶看我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就曉得我沒人要，我可不怕被耽擱。」

李氏叫她說得皺起了眉頭，瞪了她一眼說道，「說的啥話，她們找著好的，你也得找個好的，咱呂家的閨女好著呢，誰不要誰是傻子。」

「奶說的對，誰不要誰是傻子，這就怪不得旁人了，誰讓旁人不是傻子。」呂嬌嬌朝那男子使了使眼色，捂著嘴笑了起來。

聽完呂嬌嬌的話，李氏這時候心裏才真正舒坦了，說的也是，不說自家靜香女紅廚藝樣樣精通，又讀過不少書，就說大妮那也是上能操持屋裏，下能照看弟妹，跟着呂嬌嬌這些日子也通身大大方方，沒當初那麼小家子氣，誰家能不盯上啊，光自己在村裏走動，就有不少人同她打探三個孫女的婚事。

這樣一想，李氏的心態便由羞惱變成得意，看着王有才兩人得目光也比方才和善許多，那眼神中好像在說，算你們有眼光。

「還是嬌嬌說話妥帖合心，要是大妮兩個也這般懂事就好了。」三嬸兒也是個會看臉色的，見呂嬌嬌將老人哄得差不離了，便連忙說道，「她兩這時候正在靜香的屋裏反省哩，還得嬌嬌這麼個懂事的去勸勸她們。」

李氏瞥了她一眼，倒也沒反駁，反而對呂嬌嬌說道，「你同她兩說道說道也行，總歸一家子齊全了，你一個小輩也不好在這，我們大人就擱外頭商量我們的。」

說完便沖王有福和王有名儘力扯出一個微笑，「有名有福快去東屋裏尋文忠他兩耍去，我們大人商量點事兒。」

呂嬌嬌幾個孩子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會強留在院裏，都緊忙進了屋裏。

「嬌嬌。」

「嬌嬌姐。」

大妮和呂靜香從昨兒晚上就被關在屋裏，如今坐在炕上一臉愁悶也不說話，直到看見呂嬌嬌這才出了聲。

呂嬌嬌一見着兩人便沒了剛才的好臉色，氣得直跺腳，「你們、你們兩怎麼做出這等糊塗事，就是要約會也得瞅個好地兒……」

呂靜香見她這副模樣，還以為她也是因為這事兒來訓斥她們的，便拉下了臉，悶聲悶氣的說道，「是我不對，若是因為我的原因耽擱你以後說親，你便來尋我好了！可若是叫我同莫郎分開，我絕不會同意。」

大妮咬了咬下唇，替呂嬌嬌解釋道，「靜香姐，嬌嬌姐不是這樣兒的人。」

「我就是這樣的人。」呂嬌嬌沒好氣的打斷了大妮的話。

她此刻簡直要被呂靜香的腦迴路給氣死，虧自己一來啥也沒問清楚就替兩人周旋半晌，討了老人的歡心，沒想到她倒好，把自己當成那種只顧著自己名聲的人。

「我不但想着叫你們分開，我還勸了爺奶，趕緊給你尋個人家嫁出去！」

呂嬌嬌話音剛落，呂靜香就跳了起來，指著呂嬌嬌說道，「爺奶才不會聽你的，我也不會嫁的！」

呂嬌嬌扯了張凳子坐了下去，朝呂靜香翻了個白眼，「爺奶聽不聽我的又不是你說了算，就我這張嘴，不成我也給你說成了！」

「你敢！」呂靜香心裏一咯噔，呂嬌嬌向來伶牙俐齒，自己也是吃過虧的人，自然知道她要是想勸一個人改變心思，那必然是有五六成的把握，越想呂靜香心裏越害怕，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若是爺奶真要我嫁給旁人，那、那我就去死！」

「那你去吧。」呂嬌嬌還真不怕這一招，端了杯茶水施施然喝了一口，這才說道，「反正你壞了家裏聲譽，嫁不出去可不就得死。」

呂靜香這回是真的說不出話了，呂嬌嬌說的確實是事實，若是爺奶不鬆口讓她同莫郎在一起，這事兒傳出去，自己真的只有一死了。

大妮在一旁搖了搖頭，挽住呂靜香的胳膊說道，「靜香姐，你平常也是個精明的，今兒咋叫嬌嬌姐激了幾句就失了方寸，嬌嬌姐要是真要讓咱兩另嫁他人，她還用得着進來不是，就擱外頭哭上幾聲，說我們害得她跟着丟人不就結了。」

呂靜香這才反應過來，見呂嬌嬌抬着下巴瞪了她一眼，嘴裏念叨道，「就是，還不如大妮想得明白。」

「這時候你還耍着我玩。」呂靜香又氣又惱，氣勢洶洶的坐回了炕上。

呂嬌嬌朝她癟了癟嘴，這才慢悠悠的說道，「誰叫你傻。」

見呂靜香又要炸毛，便連忙轉了話頭，「對了，你方才叫他莫郎，他該不會同那日給大伯母治病的莫大夫有啥關係吧？」

呂靜香如同被泄了氣的氣球，難得紅了臉，坐回炕上半晌說不出句囫圇話，「這、我、我……」

「我曉得了。」呂嬌嬌還不待她說話便徑直打斷，這才抬頭看向大妮，「大妮，你呢？啥時候同有才哥在一起的？」

大妮麵皮更薄，一聽呂嬌嬌的詢問便從脖子紅到耳尖，躊躇了一會兒才低聲說道，「我偶爾會去同有才哥借書，這一來二去的……」

呂嬌嬌想起大妮識字之後的一段時間，時常會去王有才那兒借些帶着山水圖的遊記，便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呂嬌嬌坐在桌邊，手抵著腦袋想了半晌也沒個法子，只好嘆了口氣說道，「你倆倒是瞞得緊，連我都不曉得，如今事兒到了這份上，除了讓他倆娶你們，剩下的啥辦法也沒有了。」

大妮為難的絞了手帕，朝呂嬌嬌說道，「可有才哥說他還未考取功名，暫時並不想成家。」

呂嬌嬌一聽這話心頭便竄了一股火，想起當年各種書生功成名就之後拋妻棄子的老套故事，忍不住便提高了音量說道。

「他若真是一心考取紅名，何必同你糾纏？再說了，他若是三五年考不上你也跟着等三五年？」

說着呂嬌嬌便嘆了口氣，「大妮，你可得想清楚了，爺奶想必也是這個想法，趁著沒傳出去，兩家把婚事一定下，你們兩夜半幽會這事兒也算能圓得過去，你可別在關鍵時刻替有才哥說話，到時候拖個幾年有才哥可以另娶，你卻只有被人指指點點的下場。」

大妮向來崇拜呂嬌嬌，再一琢磨方才這一段話，大妮也覺著頗有道理，便皺着眉頭思索起來。

幾個姑娘正商量著這事兒應該如何處理，門外就響起了讓人熟悉的笑聲，「這真是巧了，我可沒想到救了個病人倒救著親家母了！」

不用出門呂嬌嬌就知道是那位脾氣古怪的莫大夫，聽完他這番話頓時更覺頭痛，呂靜香卻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莫大夫說出這樣這番話，難不成是認下了她這個媳婦。

呂志明幾人恨不得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自然不能讓莫大夫這大嗓門再往外喊，連忙將他迎進院裏低聲商量，呂嬌嬌貼在房門上仔細聽了半晌，也只聽見斷斷續續的幾句，「娶……嫁……你家……我家」之類的話。

作為女兒家也不好在這個時候跑出去參與，呂嬌嬌三人便只好大眼瞪小眼的圍坐在一起，連辦法也不商量了。

屋子裏沉默了好一會兒大妮才開口說道，「若是有才哥他不答應娶我可咋辦？」

「他敢！」呂靜香秀氣的眉頭顰在一起，恍惚間有了張氏的影子，「他以為咱們呂家是吃素的不是，他要是敢不娶你，我非去拆了他家！」

「你咋同村裏那些二流子一個脾氣，動不動就要拆人家！」呂嬌嬌勸了一句，卻又在呂靜香發火的一轉眼換了口氣，「不過甚合我意！」

說完便不顧呂靜香奇怪的表情，朝大妮說道，「就該是這樣，他兩同你們在一起就該有這個準備，就算不是現在，將來便不打算娶了嗎？若是他們現在退縮了，不打算娶了，咱非得鬧他個天翻地覆！」

三個女孩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像是打破了某種屏障，相視一笑，心中輕鬆了不少。

呂嬌嬌也記不得院裏商量了多久，只依稀記得自己靠在桌邊睡了許久，才聽見高氏過來敲門的聲兒。

「嬌嬌，咱回屋了。」

呂嬌嬌連忙跳起來開了門，高氏朝着大妮兩人笑了笑，「靜香、大妮，往後有啥事都得和屋裏長輩商量，可別自個兒做主了，今兒可讓我擔心了一場，待會同你們爹娘說話可都得軟了口氣，家裏人不會害你們的。」

說完便拉上呂嬌嬌往外走，院子裏只剩下呂家的人，王嬸一家和莫大夫兩人都沒了蹤影，呂德成抱着兩個孩子在等著高氏。

見兩人過來便沖呂志明幾人嚷道，「爹、娘，我們就先回去了，有啥事兒就過來叫一聲，總歸嬌嬌他娘出了月子，能幫着操持。」

「大哥、三弟，你們也別罵大妮他兩，說起來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呂德成還打算再說點什麼，呂志明卻沒了耐性，揮揮手示意他離開，高氏便扯了他的袖子朝老人告辭。

「我說你可真是，曉得自個兒嘴笨還要說話。」回家的路上高氏忍不住白了呂德成一眼，「就算這兩樁婚事確實不錯，可畢竟不是正經路子來的，爹娘正在氣頭上呢，你倒好，巴巴的上去恭喜，得虧沒叫爹給你兩煙斗！」

還沒得呂德成說話，呂嬌嬌便緊忙接了嘴，「娘，你這意思是爺奶他們說定了大妮她兩的婚事？」

「可不就是說定了，不然還能咋地，叫兩閨女去跳河？」高氏挑了挑眉，沒好氣的說道，「幸虧你王嬸還有那莫大夫都不是那等子缺心眼的，還沒等你爺奶開口，就將昨兒這事兒全攬在自家兒子身上了，說是回家便請人來下定，絕不耽誤兩閨女一點兒名聲。」

高氏還在嘀嘀咕咕的念叨什麼呂嬌嬌已經聽不清楚了，她心裏像是卸了一大塊石頭似的，輕快了許多。

幸虧兩人眼光不錯，瞧著的都不是什麼差的，這才能將這事兒給圓過去，否則村裏一旦起了流言蜚語，大妮兩個就算是完了。

「嬌嬌！嬌嬌！我說了這麼半天你可聽見了？」高氏突然湊到呂嬌嬌耳邊喊了幾聲，把毫無準備的呂嬌嬌嚇得一激靈。

「咋了？娘，你方才說了啥我沒聽見。」

「我擱這兒說了半晌，你這孩子發什麼呆去了。」高氏埋怨了一句，接着語重心長的勸道，「我說呀，你可別同靜香她兩一樣，這大晚上的同人四處溜達，姑娘家家的麵皮還得放薄些，還有啊，往後若是遇着啥好後生便同娘說，只要是個好的，家裏也不是窮得揭不開鍋，娘不是那等子不講理的，非要將你嫁給旁人，總歸會聽聽你的意思……」

高氏越說呂嬌嬌心裏越是跟放電影一般，重複播放乞巧節夜裏的情形，心裏不由得打起了鼓，只好勉強笑了幾聲，「哪能啊，我也沒地方認識好後生去呀。」

接着不等高氏反應過來便轉了話頭，「對了，爹、娘，有才哥他們啥時候來下定，又打算啥時候成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