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罪名為憐憫

因有愛，才有恨，因有愛，不會再愛。墜地的「天外來客」不懂一群身裹毛皮的生靈日復一日登山舉行儀式的行為，它只覺得這裏的一切都很美麗，每天都在俯瞰中發現新奇事物。

在這裏新奇是新樂趣的來源，未知是明天的樂趣胚芽，花朵天天綻放，宛如夢幻樂園。

它是無機物，它只是一顆從太陽系邊緣誕生並遠渡而來的彗星，不巧被這顆星球捕獲了。強大的行星捕獲微不足道的彗星，這種事情在整個太陽系天天上演。

很普通的一件小事。本應該向這顆星球抗議，在自己被這顆星球同化前，表達自我的不滿。

但到了無法想像的樂園，還抗議什麼？

另外他們每次登山後，還會舞動身體，發出奇怪的聲音，聽久了也覺得有趣。所以究竟在嘀嘀咕咕說什麼？

接待的蓋亞觸鬚告訴它，那些反覆上山下山的原始人在感謝他們幻想出來的山神，感謝水草豐茂，獵物充足，每次都搬運一些吃不完的獵物上山告知「山神」，期待接下來依舊如此。

「地球這顆具有不同的生靈的星球真特別啊，不像我們誕生的奧爾特星雲，到處是彼此吞噬的恐怖存在。這裏滿是小小的可愛生靈。」

彗星如此單純地向蓋亞觸鬚感慨，但它忘了自己就在一顆吞噬了它的星球上。

也就過了一年時間，隕石坑都沒被掩蓋，一切都變化了。一種奇怪的黃白小花盛開在彗星遠遠能「看」到的山上。像是把樂園裝點得更美麗了，上上下下的原始人也更多了。

「那種小花很漂亮，能讓它也開在我身上嗎？」

「可以。滿足你，客人。」

「太棒了，在這裏的時間裏，我學習到了很多從前無法想像的快樂事物。墜落在這顆星球上也不差呢。」

「你能滿意就好了。對了，很快會有好戲上演了。那些煩人的沒毛猴子們會安靜下來。」

彗星不懂蓋亞觸鬚的所指，它這一年時間接觸到的新事物遠超它誕生以來的時光，當然在這裏見不到奧爾特星雲隨處可見的「大怪獸」。這是它覺得最快樂的事情，一下子就能吞噬幾百顆星核的大怪獸想想都可怕。

因為特例，未來人類取名「仙女木」的小花突破溫度與環境要求生長在了它身上。不起眼的野花原本會被淹沒在七彩的花叢，但現在長在靠近北極的隕石坑，立刻就顯得特別了。

冬天之後還是冬天，雪下得無休無止，季節的概念不復存在，草原與山林幾乎同時被快速推進的雪線淹沒。白茫茫的冰雪層蓋下了一切原本生活在地上的生靈。

一切平等，都被越積越厚的冰雪覆蓋。無論逃亡還是接受，離不開星球表層的生靈只有一個命運。

也有一個小小的例外，仙女木花因為彗星的要求，成了冰天雪地世界中一抹異常色彩，花朵反常地大面積綻放，在其他生靈覆滅的時刻，盡情吸取無人動用的養料。

「為什麼突然變冷了？到處都這麼冷可不行。」

以往隨叫隨到的蓋亞觸鬚這次來得很慢，彗星的殘骸呼喚了很久對方才過來搭理它。

「抱歉，來遲了。大家都在慶祝，可惜你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徹底成為我們的一員，暫時沒法參與我們的慶祝。」

「慶祝什麼？等等，你快看啊，這時候應該快到炎熱的時節了吧？怎麼還是大雪紛飛？從這裏放眼望去，全是冰雪覆蓋的白色。那些可愛的花花草草，還有奔跑的動物們，以及經常登上高山舉行奇怪儀式的那批人類都不見了。太糟糕了。」

「就是這件事，犧牲再所難免。為了消滅那群沒毛猴子，先從這裏開始，整顆星球會快速降溫，突然極寒肯定能凍死所有的人類。而後等人類都凍死了，再由存活下來的生靈，創造新的樂園吧。」

彗星的殘骸不理解，這顆星球上的抑制力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前一刻還是樂園的美麗世界，突然變成了肅殺萬物的冰雪星球。那些它見過的沒見過的生靈，大部分會在極寒環境下滅絕，尤其對方提到的人類，這場自然災難像是針對人類設計。

「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居然討厭名為『人類』的物種，你們直接動手消滅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犧牲其他生靈？」

「精準選擇做不到啊。我們嘗試了很多方式，但都不奏效，刻意針對又留下了違規的破綻。這次多虧了你靠近這顆星球。我們開會討論了一套絕妙的好辦法。先是讓你墜落在靠近北極的冰蓋附近，砸碎積累數萬年的冰山群，冰雪大量流入海中混亂大洋環流，而後寒冷的風就能在這片沒有橫斷山脈阻擋的大陸上吹拂，短時間內實現冰封一片大陸的目的。藉著利用這裏冰雪覆蓋的環境，增加太陽光反射，加劇整顆星球降溫……如此這般地經過巧妙的連環設計，我們僅僅捕獲一顆近地彗星的行為，就能造成一場快速的滅絕冰災，也不會留下刻意為之的話柄。

「捕獲的也不是大顆小行星，只是你這種低害的小型彗星。手續上合法合規，沒有任何刻意為之的破綻，只是恰好與恰好巧妙結合，導致了最終結果有點嚴重。」

設計的確精妙，利用現成的自然條件，僅是投入一顆小球就推動了大球的大幅變化。第一靈感來自6500萬年前毀滅恐龍的災難，但也不是傻傻復刻，留下違規的惡名。

「所以……我就是被你們利用來毀滅名為『人類』物種的嗎？」

「也不全是，這一批舊生物也存活得太久了，該換一批新作品出現，更換一下色彩了。正好與沒毛猴子一同覆滅，都是髒東西，雖然沒那麼噁心，但還是全都埋進地下滋潤下一批新作品更好。你不用傷感，在這顆星球上，物種滅絕誕生的輪迴是常態，我們接下來會研究製造新的智慧生靈，你那時候也是我們的一員了。可以一同開會討論，提供創意，誕生自奧爾特星雲的你，肯定見過不少千奇百怪的生物形態吧？」

「滅絕與新生？」

「對，星辰輪轉，現有的一切都覆滅了，等下一次，又有全新的事物代替了前代的位置。」

「你們也是……怪獸，某方面跟那個怪物很像。」

「你在說哪個？」

「但你們只會着眼於看到的現在，沒有複雜的概念，對未來沒有憧憬，認定一切都是你們來決定。還不如它對待外物的乾脆態度。」

「這段時間來，你似乎在學習沒毛猴子，學會了一些奇怪的用詞，描述不存在的虛構。這樣是不對的，學習沒毛猴子會污染你純潔的心智。這點一定要改掉，我不在意，但其他意識不一定。」

「還需要我做什麼？」

這裏根本不是樂園，而是私人花園，彗星的殘骸明悟了。它聽話就是座上賓客，不聽話自會有另一幅臉孔的使者來「接待」。

「你不需要做什麼，你也什麼都沒做。後續等你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我們就是一體了。」

沒有謊言，幸運與彗星的殘骸伴隨，與冰災相關的這根蓋亞的觸鬚，相比同類算是友善的。

黃白的小花依舊在極寒之地綻放，點綴著被冰雪掩埋的隕石坑。花可以例外，人類沒有例外。作為天外來客，彗星的殘骸只能看着，目睹凍結星球的冰災不斷擴散，活物們成群成片被凍結的別樣場面。

時間很短，最嚴重的極寒期也就300年，但在它正式成為蓋亞抑制力的一部分后，聽到了意料外的聲音——一個壞消息。

地上的大型動物們滅絕了七七八八，唯獨核心目標人類還有少數種群苟活在靠近赤道的少數溫暖環境。

「問題不大，沒毛猴子捕獵的動物大量消亡，他們靠草籽、果實很快會餓死。他們把頭腦進化地極其耗能，離不開狩獵。」代表風暴的一派如此在會議上發表意見。

「那麼如何解釋他們現在奇怪的苟活方式？更多僥倖沒死的沒毛猴子一起，草籽和果實也會聚集在他們的居住區。他們現在還開始用石頭壘洞穴。」更多代表在蓋亞抑制力的意識集會上交換「壞消息」。

彗星殘骸見過的那一批人類的確都被凍死了，但在遙遠的兩河流域，名為美索不達米亞的肥沃土地上。人類以一種全新的生存方式強行適應着變化的環境。

當它某次藉著凍雨災難的契機，遠遠俯瞰大家討論的地點。被它稱為「小小的可愛生靈」的物種仍做着那些奇怪的行為。將存下來的食物搬上高地，點起火焰圍繞着叫喚與扭動。擺出一堆奇怪的符號，誠心委以希冀。

某些虛弱的神明趁此機會主動響應了這些人類的儀式，成為了受人類供奉的神。甚至這些剛恢復了力量的神明，還會主動來驅趕它與其他災難。

「又失敗了。沒毛猴子還跟當地殘存的神靈組合起來，越來越難辦了。」

聽着同伴的嘆息聲，彗星的殘骸反而回想起了自己最初俯瞰到的人類群體，按它現在所知，那些人自稱「克洛維斯人」，習慣將大自然的現象虛構為神秘力量，也就是杜撰為神。

或許那個文明最後階段經常被崇拜的「墜地藍火球」就是它昔日墜向地球的身影定格。所以那些人希望得到砸碎冰山的力量？還是其他原因？墜落的身影能被人類杜撰為神，也是很奇妙的體驗。這些都被埋在厚厚的冰層底下了，它也從未回應過。

一聲嚴厲的呵斥讓遐想中的它終於意識到掉隊了，還被當地神明追上射了一箭。

「喂，導致寒冷的精靈，不想死在這裏就快點滾吧！有我豐收女神在這裏，你們不可再肆意妄為。」

又被射了一箭，外形是精靈的它根本不怕。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是海帕芙塞絲，是凍結生靈的自然災難。你要為了保護人類與我為敵嗎？」精靈外形的它召喚出數個冰霜球體丟向了自稱「豐收女神」的新生當地神，其中兩顆砸在了當地女神臉上。

「唔、你等著，我喊我爸爸來對付你！」當地女神這般捂著臉孔邊逃邊叫囂。

等安努到來，早就沒了自然精靈的身影。

邪惡的自然災難如此這般被新生的豐收女神趕跑，人類更為賣力地宣揚女神的功績。自這裏開始，掌握了農作的人類隨冰雪消融，重新擴散向星球的各處，如癌細胞般消滅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