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已是午時,黎府設了宴席,賓客們在前院用飯。

黎婉婉方才出現在前廳的時候,葉建南就看出了她臉色不對勁,招呼完賓客后,葉建南就跟黎員外提出想單獨見見黎婉婉。

自從先前黎員外問過葉建南話后,黎員外對葉建南是一百個滿意,也沒為難自己這未來女婿,讓下人領他去了黎婉婉的院子。

黎員外寵女兒寵得沒邊,黎婉婉的院子是整個黎府最大的院子,裏面還蓋了綉樓,種了上百株西府海棠,奇花異草也數不勝數。

繁花香草迷人眼,可最惹人注目的還是蹲在一片蝴蝶蘭花叢里的黃衫少女。

名貴的杭綢裙子拖曳在泥地里她也絲毫不在乎,只十分賣力的拿着鏟子在鏟什麼,額前沁出幾絲薄汗,髮髻上的海棠花釵因為她的動作輕輕顫動着,像極了一副名仕筆下的仕女圖。

葉建南走近了些,隱隱綽綽聽見她在罵「王八蛋」「笨蛋」之類的。

杏芷瞧見有下人領着葉建南進了院子,忙輕咳兩聲提醒黎婉婉。

黎婉婉揚起頭望去時候,順勢抬手抹了一把額前的汗。

因為這個姿勢,她袖子落了下來,露出一截嫩藕似的手臂,手腕上戴了串紅艷艷的珊瑚珠。驕陽攝人,她腕上的珊瑚珠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相襯之下,那隻手臂白皙得近乎透明。

葉建南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掩去眸中的深色。

「你怎麼過來了?」黎婉婉用力把小鏟子插進泥土裏,拍拍裙子上的泥站了起來。

「葉某人愚拙,從前做了許多叫黎姑娘難過的事,特來賠罪。」葉建南拱手,因着他今日穿的是一件淺色儒袍,人又生得清俊,倒半分沒了武將的樣子,一身清貴。

黎婉婉抿著唇不接話。

葉建南正經起來,還真不怎麼會說話。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幾從被她折騰得不成樣子的蝴蝶蘭,想說點好聽的,尋思半響誇讚道:「黎姑娘種花種得真好。」

黎婉婉看了一眼快被自己薅禿了的蝴蝶蘭,盯了葉建南一眼。

杏芷都看不下去了,默默抬頭望天。

葉建南:?

那群狐朋狗友不是說哄姑娘開心就要多誇她嗎?

*

雖然黎婉婉不怎麼想搭理他,不過好歹還是讓他進屋喝上了一杯茶。

黎婉婉這彆扭鬧得有點久,葉建南把自己想到的看到的,該誇的都誇了一遍,但黎婉婉臉色還是沒有緩和的意思。

他進來有一會兒了,再待下去也不合適,葉建南都打算起身離開時,黎婉婉才搗鼓着她的九連環問了句:「你如今登門來提親,是喜歡我了?」

放眼大翰,怕是沒有哪家姑娘能這般直白的提問自己的未來夫婿。

葉建南只是微微一怔,隨即點了下頭。

剛得知她曾因自己名節被損的時候,他像是突然有了一個說服自己名正言順去找她的理由,他得對她負責。

這樁婚事葉夫人是極力反對的,外人也覺得門不當戶不對,是黎家高攀了葉家。

但沒有人知道,是葉建南覺得自己配不上黎婉婉。

曾經葉家出了名的內宅不寧,妾侍興風作浪,庶齣子女壓在嫡出頭上……葉家被世家夫人們笑話了不知多久。他自己也是聲名狼藉的一個人,黎婉婉若是嫁過來,那就真是入了泥潭。

如今葉家雖然聖恩正濃,但自己母親是個什麼性子葉建南心中還是有數。不管他娶誰,葉夫人不過一把當婆婆的癮,怕是不得消停。他不久之後就要駐守雁門關,屆時黎婉婉和葉夫人若處在一個屋檐下,可能還會鬧出不少事端來。

解決的辦法他想過,只是還不知黎家的態度……

喜不喜歡這樣的問題,在黎婉婉問出來之前,他沒有想過,也沒有精力去想。

但是當黎婉婉問出口后,他心中約莫有了答案。

除了眼前這個明艷率真的女子,他沒想過和其他女子共度一生。

黎婉婉見葉建南點頭,搗鼓九連環的動作一頓。

她雙頰染上幾分微紅,像是羞怯,低着頭沒有看葉建南,只咕隆兩聲:「你喜歡我什麼?」

「不知道。」

聽到這個回答,黎婉婉才升起的一點羞怯又跑沒了影。

九連環也不拆了,「啪嗒」一聲仍在桌上。

葉建南這次沒哄她,只靜靜看着她。

黎婉婉很想轟他走,但是一想到這傢伙可能會真走,又生生忍了下來,只道:「你既不知道喜歡我什麼,還瞅我作甚?」

「因為是黎姑娘,所以喜歡吧。」

這是葉建南想了很久,才得出的一個他覺得算是答案的答案。

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卻總算是叫黎婉婉露出了一個笑臉。

她玩著自己的手指頭道:「我喜歡海棠,爹爹就命人在我院子裏種了一百株西府海棠。以後你也會給我種一院子海棠嗎?」

葉建南道:「雁門關外苦寒,海棠怕是種不活。」

黎婉婉並不知葉建南要駐守雁門關的事,只狐疑望着他。

葉建南緩緩道:「我……兩月後就要前往雁門關守關,若是大婚,聖上會允我在京中多留三月。但年後也得出關,歸期三五載不定……」

這便是他之前得了封賞之後,也不敢給黎婉婉任何迴音的原因。

黎婉婉若是嫁了他,一個法子是留在京中等他三五載。但縱使他把葉家東西兩院砌牆隔開,讓她和葉夫人各過各的。可只要有那麼一層婆媳關係在,二人肯定還是會鬧矛盾。

另一個法子是他帶黎婉婉一起去關外。雁門關雖是苦寒,但他如今已是從三品的雲麾將軍,會在關外也給他配府宅,凡事都有下人去做。關外除了氣候惡劣些,沒有中原那麼多好吃好玩的,黎婉婉依然可以過養尊處優的日子。

他雖是做好了這一切打算,可黎家是什麼想法,他沒把握。

畢竟關外冰天雪地,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個苦地,便是在那些武將世家,願意跟隨丈夫一同前往關外的夫人都少。

黎婉婉聽了,倒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反而恍然大悟一般點了點頭:「那不種海棠也沒關係,種一百株紅梅吧,反正都是紅艷艷的。」

杏芷聽見葉建南要去守關都變了臉色,黎婉婉卻這麼風輕雲淡的說出來。

杏芷以為她沒聽懂葉建南的話,還給她解釋道:「小姐,難不成您以後還想跟着去關外住?」

黎婉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杏芷一眼:「不然呢?」

杏芷有一籮筐的道理想跟黎婉婉講,比如關外有多冷有多苦,沒有哪家婦人願意去受這份罪,可是看着自家小姐那雙黑亮的杏眼,杏芷深深的明白,她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有時候她都會懷疑,這葉將軍是不是給她家小姐灌了什麼迷魂湯。

葉建南雖沒有說話,可看黎婉婉的眼神還是出賣了他的情緒。

在黎婉婉說出這番話之前,他不敢相信黎婉婉會這麼痛快的答應跟着他去雁門關。

但是她說出來后,葉建南又有種「他們懂彼此」的錯覺。

他知道這傻姑娘刀山火海都會跟着他,但他也怕她吃苦。

黎婉婉懂得他的顧慮,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對她而言,吃些苦又算什麼?曾經最苦的時候都過來了。

*

葉夫人雖然不贊同這門婚事,覺得葉建南完全可以娶個門第高的官家女,可到底還是擰不過葉建南。

婚禮為了不太倉促,定在了八月底。

葉建南成婚的摺子一遞上去,蕭珏自然准了他三月的婚假。

轉眼便到了大婚這日,黎婉婉的嫁妝是黎員外一早就派人用船走水路運到京城了的。足足二十船的嫁妝,看得京城一幫天潢貴胄都咋舌不已。

黎家在京城也有府宅。

八抬大轎一路吹吹打打到了黎府,接了黎婉婉,又抬着人沿京城轉了個大圈才回到葉府。花轎後面的嫁妝箱子,每一口都裝得滿滿當當,連根手指頭都放不進去,排了好長的隊伍,聽說那還只是嫁妝的一部分,剩下的太多,直接運到葉府去了。

這西陵第一茶商嫁女兒,風頭甚至蓋過了親王郡主。

帝后二人也親自前往葉家為這對新人證婚,滿朝文武無一缺席,葉家的席面擺了五次才把賓客都招待完了。

黎員外嫁女兒,他一面高興又一面捨不得,為了給女兒積福氣,直接包下了京城所有的酒樓,揚言今日這些酒樓的吃喝全都不收錢,黎家大門前也擺了流水席,不僅貧民百姓,叫花子過去吃席,都照樣好酒好菜的上。

葉家和黎家這場大婚,可以說是空前絕後,往後經年,百姓們提起依然是津津樂道。

*

葉建南在席上被軍營里那幫傢伙灌了不少酒,他喝了半壇,走路腳下都發飄。

硯台拖着他回新房。

因為帝后還在府上,軍營里那幫人也沒敢鬧洞房,只讓葉建南的親隨把他給拖下去了。

跟葉建南不熟的大臣們不知曉他的酒量,以為他是真醉了,還打趣說今夜怕是圓不了房嘍。

只有葉建南以前的那幫「狐朋狗友」知道,以他的酒量,再喝兩壇都還站得住。

葉建南的確是裝醉的。

被硯台拖着一進門,他就精神了,還推搡著叫硯台出去。

黎婉婉本來也以為他是真醉了,蓋頭都掀了一半準備過去扶他,卻見他步子穩穩的走了過來,還道:「等為夫來掀。」

為夫二字讓黎婉婉紅了臉,也順從放下了蓋頭。

杏芷瞧見這一幕,極為識趣的退了下去。

葉建南用兩個修長的手指掀開蓋頭。

二人視線再對上的時候,黎婉婉臉還是紅的,神色也格外認真:「葉建南,你知道你娶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葉建南望着她極為明艷的一張臉:「現在只知道一些,但以後會全知道。」

黎婉婉因為他這句話而眼眶微紅:「我脾氣差,不會管家,看不好賬本,不會做生意,也不擅長人情世故……」

葉建南只是笑笑:「你的脾氣我知道。管家你不會,找幾個得力的丫鬟幫襯便是,再不濟,府上也有管家;賬本你看不好我教你,你若不想學,我們請個賬房先生也成。至於做生意……我再沒本事,還能餓着你不成?要你去做生意賺錢?」

黎婉婉又是害羞又是感動,被葉建南說得抬不起頭來。

葉建南卻還沒停下的意思,他嗓音含笑的時候,帶着一點痞氣:「葉家旁支不多,嫡系如今就我一個,庶出也只有一個成了婚的兄長。你是我的夫人,族中長輩還能為難你不成?你隨我去了關外,需要往來的官眷更沒幾個。等幾年後回京,你就能被封為誥命夫人,到時候只有別人討好你的份。」

雖然這些話里有說笑的成分,但黎婉婉心中的顧慮還真就被打消了不少,她也藉此說出了自己最大的心結:「我知道以我的門第配不上你,但我以後一定會改自己的壞脾氣,努力學管理中饋、學看賬本,好生孝順公婆的……」

「婉婉。」

這兩個字出來,黎婉婉整個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是葉建南第一次這樣稱呼她。

「我娶的是結髮之妻,不是管家,也不是個賬房先生。」葉建南語氣嚴肅而又認真:「至於孝順公婆,你給她們生個大胖孫子便算孝順了。」

黎婉婉本來還感動得一塌糊塗,聽到後半句又羞得打了葉建南一拳。

「不正經!」

「正經了爹娘還能有孫子抱?」

……

這一夜西院新房的紅燭未滅,東院廂房的燭火也燃了一夜。

葉卿跟蕭珏坐在床沿,望着好不容易哄睡着的兒子,皆是一臉疲憊。

「我應該帶個奶娘出來的。」葉卿昏昏欲睡道。

平日裏,十五白天很乖,一直埋頭睡,晚上就精力十足的開始犯渾。幾個奶娘都哄不住他,非得要葉卿抱才不哭。

但葉卿一睡了,他又開始哭,把葉卿哭醒了來哄他才罷休。

蕭珏每天都恨不得把兒子有多遠丟多遠,但是很少能實現。

今日參加葉建南的大婚,她們本打算把十五交給奶娘帶。可是人還沒出宮呢,十五就鬼機靈的醒了,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葉卿又聽不得孩子這麼哭,還是把孩子帶上了。

本以為下午就能回宮,葉卿自己有哺乳,就沒帶奶娘。怕出意外,蕭珏的衣衫葉卿倒是命人帶了一套。

葉夫人難得見一回孫子,自然抱着就不肯撒手。十五也給面子,葉夫人一逗,他就樂。

只是給十五換尿布時,因為他一直在哭,葉夫人又得去招待賓客,葉卿就讓蕭珏抱着哄哄。

十五才尿過了,蕭珏也放心,這才抱起兒子哄起來,誰知十五一到蕭珏手上,就在他明黃的龍袍上又留了黃黃的一灘。

蕭珏臉色黑如鍋底,葉卿忙讓墨竹拿出多帶的衣服給蕭珏換上。

換完尿布,十五倒是老實了,還愉快的吐起了泡泡。

用完午飯,葉卿跟葉夫人嘮嗑了些母女家常。她一回頭就見穿着吉服的葉尚書半躺在藤椅上,神色戚戚望着她和葉夫人。

比起上一次見葉尚書,他明顯老得更厲害了,五十不到的人,跟個七八十的老頭沒甚區別。按着他的尺寸做出的吉服穿在他身上,愣是撐不起來。他瘦削得太厲害。

葉卿心底也有些悲憫,她抱着十五到葉尚書跟前,對十五道:「十五,這是外祖父。」

葉尚書下凹的臉頰上滑落兩道淚痕,他眼眶通紅,望着胖嘟嘟的十五,只是不住的點頭:「好……好……」

因為見了一面葉尚書,葉卿心情有些重,見到蕭珏的時候,順手把十五給他抱,自己則準備去新房看看新娘子。

等她回來時,發現蕭珏烏雲罩頂。

原來是十五又在他身上尿了。

兩件龍袍都髒了,大臣們還沒走完,蕭珏一出去準會被瞧見。,龍袍洗了也沒這麼快乾。

她們今夜只得歇在葉府。

大半夜的,十五睡一會兒就醒一次,醒來就嚎啕大哭,眼下她們總算是把哭累了的十五哄睡着。

「哎……」

帝后二人相視一望,皆是重重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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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接下來是帝后養娃番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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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只想混吃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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