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5

後娘5

「太太,善慈堂的阿四過來了。」

第二天一大早,庄雯惠剛從樓上下來,就從管家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

善慈堂是庄雯雅生前創立的,專門用來照顧孤寡的老人和被父母遺棄的孩童,當年文家從西北搬遷至北城的時候,庄雯惠也繼承長姐的遺願,在北城創立了第二家善慈堂,至於西北那一家,依舊由當年的老人管理者,庄雯惠每年都會讓身邊的心腹過去查賬,確保每一分錢都用在難民的身上,不辜負長姐曾經的初衷。

這幾年局勢不穩,遷徙到北城的難民越來越多,善慈堂幫扶的對象也不再局限於老人和小孩,除了施粥贈葯,每年冬季來臨,庄雯惠都會將文氏紡織廠當年生產的次品布料以及一些劣等的棉花施贈給體弱的老幼婦孺。

雖然本意不是為了沽名釣譽,但由於善慈堂的緣故,文家在北城/的/名聲極好,連帶着庄雯雅這位已經過世的文夫人都享有極高讚譽,因為善慈堂的大堂里就掛着庄雯惠曾經的墨寶,所有人都知道善慈堂是在她的建議下創立的。

不少豪富看文家藉著慈善的名義嘗到了甜頭,也不甘示弱,這些年,什麼寶善堂,撫幼院如春筍一樣冒出來,因為這些豪商的救助,北城雖然湧入了不少難民,治安倒還算穩定。

管家口中的阿四是善慈堂的管事,除了年初報賬,鮮少登門。

今天也就初七,距離阿四上次登門也就過去了幾天的時間,難道是善慈堂出什麼事了?

庄雯惠顧不上吃早飯了,趕緊讓管家把人叫過來。

「太太,善慈堂這個月的米面不夠了。」

一進門,阿四就苦着臉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米面不夠了?」

庄雯惠有些驚訝。

善慈堂每逢雙日中午就會贈粥水饅頭,施粥的地點在鼓東道和爛水塘,這兩個地方是北城出了名的貧民區,流入北城的難民也大多集中在那裏。

當然粥是稀粥,饅頭也是摻了不少糠麩野菜的雜麵饅頭,勉強讓人果腹,因為難民太多,只有這樣才能幫助到更多的人。

庄雯惠記得,現在善慈堂的庫存起碼可以撐上二十來天的,月中的時候,南邊的糧隊就會回來,到時候會把下一批的糧食送到善慈堂的庫房中。

「小的真的沒貪,實在是難民越來越多了,以前一個晚上熬十來桶粥,現在十五桶都撐不住,不給熬,一群頭髮花白的老人在那盯着瞅,還有好多剛學會走路的娃娃呢,身上都沒有幾兩肉,也不哭鬧,就瞅著刮乾淨的粥桶咽口水,那些熬粥派粥的婆子們都不忍心了。」

阿四的臉皺巴著,當時太太也說了,老人孩子還有婦女要優先照顧,身強力壯的男人要是來討粥,不用管他,說來也是奇怪,這段時間湧入北城的大多都是老幼婦孺,這一路活着過來就已經不易了,想討碗粥喝,實在是不忍心拒絕。

「北城的難民增多了?」

庄雯惠一下子明白了問題的關鍵,突如其來湧入大量的難民,應該和大興安嶺附近駐紮的西北軍和東北軍有關了。

「沒錯,說來也怪,這次逃難來的大多都是女人孩子。」

阿四有些納悶地說道。

「南邊的糧隊還沒回來,我讓人去城裏的糧鋪看看,能不能買一批陳糧粗面。」

不是庄雯惠不想給他們更好的,而是同樣的價格,陳糧和粗面能救更多的人,而且都快活不下去了,誰還在意味道口感呢。

「管家,你叫陳龍帶上二十來號人,分成兩隊,施粥的時候,分別在兩個粥攤邊上守着,讓他們都帶上槍。」

現在治安亂,文家也養了一群護衛打手。

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希望是她想太多,可謹慎一些總歸是無礙的,在粥鋪幫忙派粥的除了善慈堂的工人外,還有一些善心的大嫂大娘們,人家一片善心,總不能叫她們吃虧吧。

幾年前北城就發生過難民哄搶米粥的事兒,當時兩個大戶人家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鬟代替自家夫人去難民營派粥,結果被鬧事的男人趁亂拖走,等被找到的時候,身上沒有一塊好肉,身子都已經涼透了。

那件事發生後有一段時間裏沒有富戶肯去那兒施粥送葯,巡捕房也抓了一批手腳不幹凈的難民,那一年冬天,難民營餓死凍死了一堆老人孩子。

反倒是鬧事作孽的青壯年,大多撐了下來。

現在這世道,難過的還是老幼婦孺。

庄雯惠可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善慈堂的身上。

「謝太太,謝太太!」

阿四連連道恩,其實他今天上門也想請太太派幾個魁梧的壯年去攤位邊上守着,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太太心中很挂念他們,主動提及了。

到時候陳龍等人拿着槍站在那裏,他們的心裏頭就一點都不怵了。

阿四表情輕鬆地離開了大堂,正好和晨訓完,站在門口聽完了他們的對話,正準備進來的蕭北城打了個照面。

這會兒蕭北城沒有穿着那套灰綠色軍裝,而是更為簡潔的訓練服。

褲子是略有彈性的布料,在他身上貼的緊緊的,勾勒出結實的大腿肌肉,上身是寬鬆透氣的棉布長袖,但因為除了一身汗,前後布料吸飽了汗水,緊緊貼在身上,發達的胸大肌一覽無餘。

他還將袖子挽到了上臂,阿四看着他迎面走向自己,就像是看到猛虎出閘了一樣,差點就不會走路了。

這是新聘來的護衛長?好大的氣勢。

阿四心有餘悸,也不敢多看,低着頭趕緊跑了。

「那些難民大概都是從東北跑過來的。」

蕭北城沒急着去洗澡換衣服,而是第一時間向庄雯惠解釋了幾句。

大興安嶺那兒一線隨時都會開戰,西北的百姓也慌,但是他們更多是朝西邊跑,因為他們相信西北軍就算敗了也不會被打潰散,他們或許會往大後方撤,但這條防線在西北軍被徹底打敗之前會一直存在。

作為西北軍的少帥,蕭北城有這個自信,他們就是西北百姓的精神支柱。

「早就聽說了蕭大帥和少帥治軍嚴明,深受西北百姓的愛戴。」

庄雯惠笑容淡淡,禮貌卻不親近。

蕭北城往前一步,但又停下了腳步。

「今日善慈堂派粥的時候,能否帶上我?」

他不能逼得太緊,也沒有逼她的資格,蕭北城的眼神黯淡,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

北城湧入那麼多難民,大多還是女人孩子,這件事透露著怪異,他得去調查一番。

善慈堂在難民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以善慈堂的人的身份出現在那些難民面前,也更容易套出話來。

庄雯惠一點就通,猜到了蕭北城的用意。

她思索了一番,「正好寶寶在家修養有一段日子了,也該出去走走,勞煩少帥把二姑娘也一同帶上吧,讓她漲漲見識。」

庄雯惠從不忌憚讓寶寶見識到這個時代的陰暗面,因為想要成長,就必定要接受這些灰暗。

有蕭北城,還有陳龍等護衛,也不用擔心寶寶會出什麼差錯。

如同庄雯惠能夠猜到蕭北城的用意一樣,蕭北城也意識到了她的打算。

她還是曾經那個傻姑娘,以前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姐姐,現在心裏頭放着的,只有寶寶這個外甥女。

她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想一想自己呢?

蕭北城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被父親允許跟着他上戰場,那個時候他只有十一歲,幾位叔叔護着他,他只開了幾發槍,沒有射中一個敵人,倒叫槍/械的后坐力弄的自己手臂肌肉拉傷。

但這並不影響他內心的震動,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很多人死亡,少了幾分上戰場前的激動,更多的是害怕和糾結。

從前線回來,他第一時間想要見到這個總是很細心的照顧他的姐姐,也是那一天,他看着庄雯惠穿着嫁衣,坐着花轎被一步步抬進了文家大宅。

她成了她姐夫的繼室。

那一天起,蕭北城好像才真正開始長大了,曾經年幼時童言無忌喊她姐姐,對自己身上的婚約懵懵懂懂,那一刻,他才意識到,他們之間原來還有那麼遠的距離,再見面時,他得喊她一聲文夫人,而文安柔這個他從小就玩不到一塊的嬌小姐,會像庄雯惠嫁給文沛延一樣嫁給他,成為他的夫人,那個時候,他得喊她一聲母親。

蕭北城沒有喝文家的喜酒,渾渾噩噩地回到了家中。

從那以後,喊她庄夫人,而不是文夫人,成了他最後的堅持。

一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文家又搬遷至北城,多年的聚少離多,蕭北城對庄雯惠的記憶淡了很多,但因為身邊再也沒有第二個熟悉女性出現的緣故,她依舊在蕭北城的心中佔據了很重要的位置。

這一次重逢更像是一部被重新打開的舊電影,那些他以為忘掉的回憶,似乎更加清晰了。

而且這個時候的他和曾經那個男孩更加不同,現在的他是個男人,在看到庄雯惠的第一眼時產生的那些齷齪想法,正是一個男人覬覦一個女人最好的反應。

「好。」

蕭北城沉聲應了下來。

他要剋制。

******

計劃遠趕不上變化,本來只是蕭北城和寶寶兩個人的出行活動,向來不愛出門的文安柔在得知后居然也提出了同行的要求。

她給出的借口也很恰當,馬上就到了她母親的死忌了,她想要給善慈堂捐一筆銀子救助那些難民,給亡母祈福。

善慈堂雖然是庄雯雅生前一手創立的,可處處都帶着文家的影子,文安柔這樣說了,庄雯惠雖然覺得惡習,也只能捏著鼻子答應。

到最後,出行的人員除了加上了文安柔,連莊雯惠也一同參與了。

他們準備去爛水塘,那裏是北城最大的難民區,因為距離琺租界很遠,庄雯惠讓管家準備了兩輛車子。

這個時候的車速不快,再加上道路交通沒有後世發達,約莫一個多小時過去后,他們總算來到了靠近難民區的位置,透過窗戶,他們也清楚地看到了道路兩旁的風景從市區租界的繁榮到落魄。

一個截然不同的北城,出現在了她們的眼前。

庄雯惠曾經來過幾次,神情中除了悲憫看不出什麼。

而這樣的畫面在寶寶(原身留下)的記憶里是十分陌生的,文安柔更是簇起了好看的眉頭,打開車門,看到腳下泥濘的泥土地時,眼中還閃過一絲厭惡。

她用熏得香香的帕子掩住了鼻子,有些後悔跟着他們過來。

「太太,大小姐,二小姐。」

阿四帶着幾個工人迎了上來,庄雯惠的效率很快,一個早上的功夫就買到了二十多袋糧食,這些糧食足夠他們再撐三四天了。

有了糧食,阿四的心情就輕鬆了許多。

「粥已經熬好了,聽到太太和小姐們過來,這裏的老百姓都開心壞了,都說要給太太小姐們磕頭謝恩呢。」

阿四領着他們往粥攤那裏走,一路過去,寶寶看到的都是一些用破舊木板、茅草、泥土石頭搭建起來的小棚屋,這樣的房子哪裏擋得了風雨呢。

棚屋外頭坐着不少人,還有些人在棚屋裏面,只露出小半個腦袋,一個個形銷骨立,眼神麻木。

她看到了很多和她差不多年紀,甚至比她更小一些的孩子,身上一/絲/不/掛的,黝黑的皮膚,也不知道是被曬的,還是臟污到看不出原本膚色的泥垢。

那些孩童中,有些還是女孩……

看着那些身上沒有遮擋布料的女孩,寶寶的腳步也變得沉重,哪還有出來放風的喜悅。

一整片望不到邊際的難民營就像是一塊死地,明明有那麼多活人,卻沒了幾分生氣。

她見到了露著乾癟乳/房的婦人,她懷裏抱着的孩子就像是一具骷髏,因為吸不出奶水來,有氣無力地嗚咽著,嗚咽聲越來越輕;看到了路旁邊躺着的幾個老人,身體蜷縮,手捂著胃部,眼睛緊閉着,不知道是在休息,還是已經被餓死;還有一些人,在看到他們到來后,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們,寶寶能夠感受到那些視線在她的衣料、首飾,以及她白嫩的肌膚上劃過,這種視線,讓人骨子裏透著冷意……

當然,也有那麼一部分人稍微體面一點,但也如驚弓之鳥一樣,和認識的人聚在一塊,警惕地看着四周。

穿越了那麼多個世界,大多數時間裏,她都被身邊的人保護的很好,這可能是她第一次那麼直觀的接觸到如此陰暗的畫面。

這些人,或許原來都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母慈子孝,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或許不富足,但也能夠飽腹。

這一切,都是戰爭帶來的。

「放粥嘍!」

阿四敲響了銅鑼,原本眼神麻木的人忽然間迸發出了神采,拿着可以盛粥的任何器皿,蜂擁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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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忘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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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種田文的那些年(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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