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周丫頭，孫阿寶
余小漁點了點頭，「三日之後，帶着錢來拿藥酒。」
對於項梁，他並沒有什麼好感，也就談不上什麼良心不良心的。
項梁心知被余小漁算計了一通，雖心有不甘，卻也不好發作，當即轉身大步離去。
就在第二天，一件讓余小漁極為振奮的消息傳來。
周嫣被帶回了桑海城。
周嫣本應是被齊國通緝的人，可在孫無康還沒有來得及上報的時候，便被余小漁誅殺，故而眼下只要沒熟識的人認得出她來，就無人知曉她的身份。
且，余小漁心中對周單愧疚，將這份恩情轉嫁於她的身上。
大雨過後，揮之不去，秋雨蒙蒙，淅淅瀝瀝。
老章差遣人將周嫣送到了海月小築外，那僕人便告辭離開。
余小漁這才見到俏生生站在路邊上的小姑娘。
扎著兩根烏黑的羊角辮，穿着一聲碎花衣，怯生生的看着余小漁，她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臉上的淚痕沖刷著灰塵，形成兩道痕迹，腳上的鞋子丟失了一隻，另外一隻也破了一個洞，一隻雪白的腳指頭不聽話的鑽了出來。
她看上去很疲憊，不言不語，唯有怯懦。
余小漁看到她的樣子，只覺得心中痛到無法呼吸。
當下蹲到她面前，柔聲問道，「周嫣，我是你爹的朋友，我叫余小漁。」
小姑娘本能的朝着後面閃躲，這段時間，她一直在躲避著抓捕，心中害怕極了。
這對於一個年僅七歲的懵懂女孩來說，是一個夢魘。
「餓不餓，給你做好吃的。」
周嫣倔強的搖著頭，任憑她的肚子在不爭氣的叫着。
余小漁頓時覺得手足無措，他也預料到了這種狀況。
就在這個時候，虞姬徐徐而來，她走到周嫣的面前，輕輕地將其抱在懷中。
「別怕，姐姐在。」
周嫣那雙緊握起來的小手這才徐徐放鬆下來。
虞姬對余小漁點了點頭，抱着她去清洗一番。
而余小漁則是去了后廚，做了一頓可口的美味。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虞姬彎腰素手牽着一隻宛若瓷娃娃一般的丫頭走了出來。
早已換上了余小漁提前裁剪好的衣裳，一雙白凈的臉蛋上這才多出了幾分生機。
「快做下吃飯吧。」
半個多月的流離失所，已經讓小丫頭困頓交加。
對於余小漁，她依舊不言語，安靜的坐在案桌前，自己夾菜吃飯，慢條斯理。
小丫頭飯量不大，吃了一些菜喝了幾口湯就飽了，輕輕放下手中的筷子，瞪着眼看着余小漁。
「不休息一下嗎？房間準備好了。」
余小漁輕聲道。
「我爹呢？」
她輕聲問道，一雙本該水靈的大眼睛有着猩紅的血絲遍佈。
「你爹他……」
「他是不是死了？」
當小丫頭出口的那一刻，余小漁渾身僵硬起來。
他不知為何本該屬於天真爛漫的周嫣，竟然如此冷靜，冷靜的可怕！
見到余小漁默不作聲，周嫣冷靜道，「帶我去看看他們。」
余小漁起身，點了點頭。
他本想隱瞞一段時間，等到丫頭有承受能力的那一天再全盤托出，可現在看來，她早就猜到了結果。
周單全家被屠戮一空之後，盡數被梟首高懸在城頭上十日，以儆效尤，十日後被送入了亂葬崗中草草掩埋。
余小漁千方百計才打聽到確切位置。
當下起身，扯出一把油紙傘，一隻手牽着小丫頭，在蒙蒙秋雨中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相無言。
小丫頭停下來休息幾次，搖頭拒絕了余小漁背着她。
那亂葬崗在一處高山之後，平日裏多半是用來埋死囚的地方，就算是掩埋官家也是草草了事。
故而在秋雨之後，泥土鬆動，會有許多枯骨露出，一層層，一截截，這麼多年也不知道埋了多少。
在進山後，小丫頭摔了不輕的一跤，滿身都是泥污，可憐兮兮，但卻未曾掉下一滴眼淚。
終是答應讓余小漁背着。
余小漁一隻手擎著傘，一路沿着泥濘的山路走到深處。
在滿地半露的枯骨中，找到了一處新培土的地方。
周單一家人就被敷衍的埋在此處。
余小漁放下周嫣，站在原地。
小丫頭走到那裏，靜靜的駐足，背對着余小漁擦拭着眼淚。
余小漁看着她趔趄搬來一截腐朽松木，插在地面上，勉強算是個墓碑。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小丫頭徐徐轉身，眼睛猩紅。
「誰殺了我爹娘哥哥？」
她輕聲問道，帶着哽咽。
「他死了。」
讓余小漁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周嫣心中的哀怨頃刻之間爆發，淚如泉湧。
撲到了余小漁的腿上，聲嘶力竭的痛苦起來。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多活幾年！」
面對周嫣的質問，余小漁靜默無聲，宛若雕塑。
……
許久之後，小丫頭抹了把眼淚，輕聲道：「謝謝你。」
余小漁默不作聲。
「帶我去他家看看吧。」
「好。」
余小漁背起周嫣，一步步下山，朝着孫家府邸而去。
孫家府邸，掛滿縞素，家主暴斃，全家披麻戴孝，一片壓抑。
下雨的日子不適合下葬，故而孫無康的棺材停放在大廳中已有幾日了，等待天晴下葬。
余小漁背着周嫣一步步走到了府邸外。
孫家，不諳世事的懵懂么女並不清楚家中發生了什麼大事，身披縞素的她一個人蹲在門口水坑玩弄泥水。
周嫣跳下地，靜靜走到比自己小几歲的小女孩面前，綳著臉，無表情。
余小漁本以為她要做出什麼報復的事情來……
未曾想，周嫣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去，看着她玩泥水。
小女孩抬起頭來，眼神懵懂且好奇，天真爛漫。
「小姐姐，你是來和我一起玩的嗎？」
孫家的小女孩本能的忽略掉周嫣綳著的臉，咿咿呀呀問道。
周嫣愣了一下，忽而綳著的臉鬆懈下來，微微一笑，「看着你玩就好。」
余小漁這才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周嫣抱着膝蓋蹲著，心中糾結，怔怔出神。
就在這個時候，孫無康的小妾快步而來。
「阿寶兒，快回來，現在不是玩的時候。」
「娘，我這就回去了。」
孫阿寶奶聲奶聲開口，吐字不清。
當小妾見到余小漁那半張露出傘邊的俊俏面頰之後，面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比，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