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五月初五,端陽節。

望月崖在齊魯之地並不算是甚麼名山勝地,算起來,也不過是佔了「峻秀清幽」幾個字而已。山上也沒有甚麼古剎名寺,只是在山頂之上有一座廢棄的道觀。道觀的外牆早已殘破缺失,只有最前面的三清殿還算完整。想是這道觀還有香火之時也並不富足,三清的法像都是泥胎陶彩,未塑金身,現下破落了,三清身上斑駁脫落,連泥胎都露了出來。

平素這望月崖頂都鮮有人來,今日當此端陽佳節,那破敗的三清殿,此刻竟坐了滿滿一屋子人。這幫人有男有女,俱都穿着寶藍色的綢質短衣,腰束黑帶。大夥兒圍坐一團,交頭接耳,甚是熱鬧。只聽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今兒是端陽佳節,本該好好的在家吃角黍,划龍舟,師父為何把我們都拘到這窮山破廟裏頭來?」這女子看年紀也不過二十上下,細皮嫩肉,身段兒勻稱,雖穿着一眾的寶藍綢衫,卻仍是有幾分姿色。她身旁坐着個二十多歲的後生,濃眉大眼,聞言嘻嘻笑道:「敏師妹,你這話要是被師父聽見,少不得又要罰你面壁了。」左右看了一下,湊過頭去,壓低聲音道:「師父此番叫我們來這裏,聽說是為了魔教之事。」

「魔教?」那女子柳眉一挑,哼了一聲,道:「我道是為甚麼事,原來是為它。外面都說魔教如何如何厲害,我倒沒覺得它有甚麼了不起。」那後生皺眉搖了搖頭,說:「到底是小姑娘沒見過甚麼大風浪。你知道迄今為止那魔教已滅了多少門多少派么?」那女子唇角一撇,「嗤」了一聲,道:「那不過是些子小門小派罷了,就是滅上一百個,又能如何?」

那後生還未答話,身畔已傳來兩聲冷笑,兩人同時側目看去,只見旁邊一個老頭,目不斜視,正自冷然發笑。那年輕女子杏眼一瞪,高聲道:「賀師兄,你笑甚麼!」後生伸手偷偷拉了下她衣角,她也渾若未覺,只把眼睛瞪着那老頭。那老頭正眼也不瞧她,「我是笑這世上為何總會有些自不量力的蠢人。」此言一出,那女子登時大怒,道:「賀螓!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份上我叫你一聲師兄,你卻怎的如此出言不遜!」那老頭緩緩將臉扭了過來,只見他臉上五官錯位,一個「十」字形的疤痕赫然將他整張臉分成了四瓣,每一瓣似乎都只是掛在臉上,彷彿只要一掀就能看到骨頭,雖是平素經常相見,此刻被他直直盯視,也不禁毛骨悚然。

老頭殘破的嘴唇像破布似的掀了掀,陰森森的道:「你可知我這臉是拜誰所賜?」那女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自打入門,這位賀師兄便是這副尊容,只道是自幼遭毀,此刻聽他有此一問,不禁疑惑道:「你……難道是被魔教……?」話還未說完,便被老頭的厲聲狂笑打斷,只見他面目更加猙獰,咬牙切齒一字字的道:「月風江」

「月風江?他是甚麼人?」

此時殿中其他眾人也早已停了喧鬧,圍攏過來聽他二人說話。老頭環視了眾人一眼,眼中流露的怨毒令在場的人俱都打了個寒顫,「月風江,就是滅我從前師門滿門的仇人,也是魔教的得力殺手。」眾人都知賀螓是帶藝投師,聞言盡皆默然。良久,那年輕女子終於忍不住問道:「既是滅你滿門,那你為何……?」她本想說為何沒死,又覺不妥,一時語塞,那老頭冷冷的睇視着她,並不答言。那女子被他看得身上發冷,訥訥道:「你不願說,那便算了。」老頭忽然道:「我只問你一句,我的功夫比你如何?」那女子臉上微微一紅,卻仍是不願示弱,道:「你比我多練三十多年,比我高些也是應當。」老頭將眼光移開,不再看她,顧自言道:「我在月風江手下,只走了兩招。」

「那他為何不殺你?」

「因為,他不屑再出第三劍。」說這話時,老頭那可怖的臉上彷彿閃過一絲愴然,垂下頭去,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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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寧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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