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官難斷

何小滿剛要拒絕，聽見有腳步聲往他們病房走來，她擔心是去而復返的孫麗霞，到時候說不清楚徒惹事端，於是迅速把存摺放進百寶囊里。

外婆見她收了存摺，臉上露出微笑來，輕輕拍着她的頭頂，嘴裏含糊不清念叨著「好孩子，好孩子」。

何小滿心裏一酸，她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跟張淑媛都想吃盤子裏最後那塊拔絲地瓜，後來在母親不斷的眼神暗示下自己把地瓜讓給張淑媛時，外婆也是這樣輕輕摸索着她的頭髮，也是這樣說着「好孩子，好孩子」，那個時候外公還健在，他嚴厲批評了張淑媛，說這是張家的宴席，淑媛作為孫女應該禮讓小滿。

他還用極富東北特色的語言給兩個小朋友講了孔融讓梨的故事。

張淑媛一臉不忿的說：「我爸是兒子，你媽是閨女，這裏是我家，這是我的地瓜。」

外婆那個時候一手一個牽着她們兩個的小手說：「淑媛的爸爸和小滿的媽媽都是這個家的孩子，你們兩個也是這個家的孩子，兩個都是好孩子。」

但是背着淑媛，外婆卻悄悄塞給何小滿幾塊不老林。

她總是用一個東北鄉下老婦人特有的小智慧平衡著一個家庭的矛盾，當一方不得不受到些委屈時外婆就會想辦法偷偷拿出點補償。

想着包里的存摺和那些從前的往事，何小滿原本因為外婆明明知道老宅鬧鬼卻有意無意幫着四舅遮掩的一點點芥蒂也徹底煙消雲散。

並不是因為外婆給的物質補償，而是母親為了這個大家庭的和睦做出的犧牲外婆都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這就夠了。

家長里短的事情，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界定，哪裏有那麼多對錯是非呢？

如果真的那麼好論斷，就不會有「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句話的存在了。

外婆能把外公留給她的傳家寶菜刀和自己這麼多年悄悄存下來的棺材本神不知鬼不覺帶到醫院，想必已經能猜出四舅和四舅媽在打什麼主意。

作為一個母親，面對已經無法改變的子女脾性，只能還是一如從前那樣用自己能想得到的辦法去彌補吃虧的一方，偏心的確是有的，可這也是她們那個年代的通病，幾乎家家如此。

親身體會過一些事情，何小滿對於母親的事事忍讓也更多了解了一些。

母親不是傻也不是爛好人，她是捨不得外婆兩頭為難，外婆知道母親為什麼忍讓，所以會想辦法偷偷的做些補償，比如對何小滿格外的好。

當然，這也成了何小滿和張淑媛小時候最大的矛盾所在。

因為在張淑媛的世界裏，她是紅太陽。

病房門打開，是之前借故躲出去的那對母女。

她們見此刻氣氛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於是笑着跟何小滿說了兩句閑話，順帶着誇讚了一番母親照料外婆的細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對方也得到張彩華這邊祖孫三代互吹式誇獎，反正好聽的話誰都願意聽。

病房內之前的尷尬一掃而空，再次變得和諧而溫暖。

何小滿藉著這個機會把自己辭職的事情跟老媽和外婆說了一下：「房子實在太糊弄了，得好好加固一下。我已經找人看過，咱們的地基根本撐不起三層樓的重量，屋牆也不夠結實，這樣蓋起來的房子很危險。剛好我朋友給我介紹一個在錦水市周邊地區做督導，工資是以前的兩倍不說，還不用按天打卡上班。」

張彩華聽何小滿說房子的時候臉上有點訕訕的，畢竟是自己頭腦一熱接了這個爛攤子，連累閨女被孫麗霞連損帶罵不說，房子竟還有這麼多隱患。

等到後來何小滿話鋒一轉說起自己工作的事情，張彩華臉色頓時變得有點難看了。

她嘴唇翕動，想問是不是因為請假時間太長工作除了事情，可當着自家老媽面前又不敢問，害怕她再生氣上火加重病情。

「真的，這個工作比以前輕鬆賺的又多，是我一個關係特別好的同事介紹的。這樣也方便我在家裏陪着媽媽照顧姥姥。

張彩華知道小滿處了個挺不錯的對象，要是她自己在這邊上班倆人可就是電視里說的什麼「異地戀」了，聽說這麼搞對象的後來都黃（分手）了。

想到這張彩華可真急了，那個陸洪濤她到現在還沒見過一面呢，這可是閨女二十七歲唯一處的一個男朋友啊！

可當着病房裏那娘倆的面她又不好多問什麼，瓦窯鎮屁大點的地方，有個風吹草動就宣揚的滿世界都知道。

小滿在廁所發現袁德旺的屍體總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張彩華也贊成小滿花點錢給那個孤家寡人的酒鬼送走，可現在要是丟了工作又黃對象，別說槐樹堡村，估計整個瓦窯鎮都得傳的風言風語，到時候免不了又說起她一把年紀還離婚的事來。

這些爛糟事兒要是傳到小滿對象那裏……

張彩華心情忽然變得特別煩躁。

何小滿插科打諢綵衣娛親，哄得外婆開心了才準備離開，張彩華也站起來低頭跟外婆說：「媽，我去送送小滿，正好去水房打點熱水。」

外婆笑眯眯點點頭。

何小滿怎麼也沒想到，向來好脾氣的老媽這次竟然堅決反對她在錦水市的新「工作」，而且態度強硬的命令她現在就回公司銷假上班。

「媽跟你姥都是土埋半截子的人了，還能活多少年？不能總叫你一個年輕人來遷就我們，再說你回了錦水，你對象咋辦？家裏不用你操心，媽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你快點回去上班吧。」

老媽一臉心虛愧疚頓時讓何小滿明白她在擔心什麼。

這打不散撕不碎扯不斷的羈絆啊！

做父母的永遠都在擔心兒女，他們總能在不同年齡段找到不同操心的理由。

何小滿咬咬牙，既然話說到這，索性就徹底撕開張家一團和氣的假面，別怪自己心狠，現在不讓老媽清楚自己家裏都是一窩子什麼牛鬼蛇神，以後還有的掰扯。

「媽，公司那邊不知道怎麼謠傳成咱家有命案，所以直接把我開除了。我那個男朋友知道我可能攤上人命官司也已經跟我分手了。」

張彩華頓時眼前一黑，何小滿忙上前扶助她。

張彩華頓時淚如雨下：「小滿，是媽害了你，是媽害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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