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安慰

五阿哥沒按原計劃去北邊,是因為他在京城裏發現了巴爾珠爾的行蹤。現在有隆科多的人暗中盯着,觀察對方究竟是要幹什麼。

這件事暫時不能和康熙說。

於是他撒了謊:「兒臣想喝三個小元元的滿月酒。」停頓了一下,又說,「皇額娘想看徽戲,兒臣準備等滿月後,挑幾個名角入宮演唱。徽班是兒臣帶回來的,兒臣與他們熟悉。」

康熙對這個答案比較滿意,語氣瞬間比方才好了許多:「外面龍魚混雜。入宮的人,一定要查清他們的底細,有人作保才可。」

「兒臣帶他們來之前,已經走訪過他們的家人,都有名有姓的,有幾個還是拖家帶口來的,打算長久在京城裏謀生活。」

爭取撫養一個弟弟,不是五阿哥此次進見的目的。他先提出一個皇阿瑪不可能答應的事,再提別的,就好商量了。

五阿哥接着又道:「皇阿瑪,現在唱戲的旦角都是男子,無趣的很。皇阿瑪能不能下旨,准許女子和男子同台唱戲。」

康熙想也未想的就說:「好女子足不出戶,拋頭露面就已經是不妥,再在大庭廣眾之下又唱又扭的像什麼樣子。你去過南邊,應該是知道,漢人為了不讓女子隨便走動,自小就纏足。」

五阿哥見康熙的態度堅決,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思忖了片刻后,決定借皇貴妃的名頭說:「方才兒子說的那些話,是皇額娘說的。皇額娘說她不喜歡男人唱旦角。就說那《貴妃醉酒》吧,一想到是個大男人在表演,就沒了看的興緻。」

又道:「以前不是也沒有女子做太醫嗎?在皇阿瑪的支持下,胡青兒都做了院判,城裏的女大夫也逐漸多了起來。只要是皇阿瑪倡導之事,漸漸就能形成風氣。」

「那是胡青兒的醫術高明,在太醫院是首屈一指。她若不是女子,沒有朕的額外開恩,憑實力也能做上院判。」

康熙忍不住又說了別的,「胡青兒是你皇額娘的徒弟,她的醫術多半來自源於你皇額娘。」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實情,又道,「私下裏,她管你皇額娘叫師傅。」

五阿哥:「......」現在是說醫術嗎?現在是說女子在許多方面也可以做的很好。但話說到皇貴妃這裏了,立即轉話也不妥。

「皇阿瑪,您有沒有覺得皇額娘與其他人不一樣?」五阿哥的聲音不由的低了些,像是討論什麼秘事似的,「無論待人接物,還是思想,明顯與大家不同。」

這件事在他心裏很久了,一直覺得其中有隱情,可他又想不明白隱情是什麼。難道真有所謂的神仙降世,來輔佐他皇阿瑪開創康熙盛世呢?

無論是前生還是今世,佟貴妃主理後宮的十年,是前朝動蕩不安的十年,卻是後宮最穩固的時候。他皇阿瑪基本沒操後宮的心。就連太皇太后崩逝這樣的大事,除了守靈之外,幾乎什麼都沒做。

康熙非常認同:「你皇額娘人聰明,又善良。從未有過害人之心,還處處為他人着想。是德才兼備的范典,一般女子不及她十之其一,沒有誰比她更適合母儀天下。」

五阿哥:「……皇額娘是很聰明,只看醫書,醫術居然比太醫們還好。兒臣聽說當年四哥就是皇額娘接的生,當時德母妃極是兇險,幾個產婆都束手無策。」暗中提醒對方,這件事不尋常。

談起貴妃的事,康熙的心情就極好。他笑意更深了些:「不只是老四,宮裏這些孩子和嬪妃們,你皇額娘哪個都操了不少心。就說你,當年因為安排你額娘承寵,太皇太后責罵了她半個晚上,直到宮門關了,才放她回來。」

又道:「當年你額娘不是現在這般風光,那時候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嬪。正是因為有了你,母憑子貴,才封了妃。」

竟還有這種事,他從來沒聽說過。還有,當年他額娘能封妃難道不是因為捐資十萬兩嗎?是因為他?

五阿哥看話題越扯越遠了,打算放棄此次請求。關於女戲子還是求皇貴妃來談更容易些。至於皇貴妃背後的隱情,跟他皇阿瑪根本說不清。平時極英明神武的人,一旦遇到皇貴妃的事就迷糊了雙眼。

「這些年,皇額娘一直照料後宮諸人,現在終於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是讓皇額娘自己撫養吧。兒臣就不讓皇阿瑪為難了,兒臣告退。」

此次談話,康熙對五阿哥的印象頗好。對方一心一意為貴妃着想,他卻拒絕把小元元給對方撫養,心中頓感虧欠,就想着彌補:「你年前出去那一趟,算是為社稷立功,朕本想晉你為貝子,又考慮把老三老四隔過去不妥。畢竟他們今年要大婚。待有了好時機,朕再給你一併封賞。」

五阿哥忙道:「謝皇阿瑪厚愛。皇阿瑪肯定兒臣的能力,就是給兒臣最大的封賞。」

話是這麼說,但封賞仍是要落到實處。康熙吩咐道:「梁九功,去把西洋人新進貢的懷錶拿給五阿哥。」

又對五阿哥說:「你說女戲子的事,朕方才考慮了,你說的話有幾分道理。朕就不另下旨了,你跟戲班子說,可以收女戲子,若是有人置喙,讓順天府尹出面解決。移風移俗之事,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的來。」

五阿哥喜出望外:「謝皇阿瑪!兒臣祝皇阿瑪萬壽無疆。」

五阿哥拿着鑲嵌有珍珠,彩繪紫色花朵的懷錶走出乾清宮時,腳步都是輕快的。這小東西可是千金難買的物件。要把這消息告訴老九,讓老九也爭着要弟弟,好從皇阿瑪這裏得些好處。

此時的永和宮裏,氣氛就沒有這麼愉快了。這大半月,宜妃憋悶的不行,來找德妃說話吧,德妃總是給她添堵。可除了德妃之外,關於皇貴妃的事,又無處可說。

現在這些嬪妃們,她知道的,也只有德妃特別討厭皇貴妃,這輩子都不會在心裏真正與皇貴妃和好。

「德妹妹,你可一定要勸說老四,千萬不能當真去撫養娘娘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孩子不長到六歲,誰也不知會怎樣。想當年,宮裏折了多少孩子,單榮妃一個人就折四個。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皇上不得要老四的命啊!」

德妃笑了笑道:「四阿哥是我生的不錯,可是娘娘養大的,也算是娘娘的兒子。他們那一家人的事,我不摻合。」她想管,可老四不聽她的。她能怎麼辦?只能聽之任之。

這樣,別人還會覺得老四同她相處的關係好。有了老四這層關係,等冊封皇后時,說不定皇上會考慮把自己晉為貴妃。

貴妃之位可是空着一個呢。

大家都在傳,慧妃晉貴妃的可能最大。現今妃位之上的,除了慧妃這外,人人都有孩子。聖心難測,在沒晉陞之前,隨時會有變化。

宜妃沒等來德妃的風涼話,有些失望。又說道:「你聽說了吧?太廟上空的喜鵲,是有人特意安排。」

「有這種事?」德妃放下手中的綉活,認真聽。

「你還不知道呢?」宜妃見對方對她的話題,終於感了興趣,說的更來勁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是有人專門提前收集了喜鵲,等到宮裏傳出貴妃發動的消息,就在太廟附近放生。還有承乾宮裏的烏鴉,也是人為……」

德妃沒看到喜鵲,烏鴉在承乾宮上空盤旋,是親眼所見,追問道:「怎麼人為?」

宜妃端起茶盞,淺呷了兩口后,笑道:「具體情況,我也不知。只聽說是,在那之前烏鴉餓的不行,都飛到屋裏覓食了。還打碎了平嬪的花瓶。不過,有一點,我知道,聽說烏鴉對氣味敏感,喜腥氣,或許是聞到產房的血腥氣了呢……」

德妃道:「聽你這麼說來,這些吉兆都是人為?至於娘娘能生三胎,是有生子秘方的緣故?」

宜妃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妥,萬一傳出去,追查到她頭上,皇上可是會大發雷霆。急忙說:「我什麼都沒說,你當故事閑話隨便聽聽。」又道,「這是我們姐妹之間的悄悄話,可不許說出去啊!」

隔壁的承乾宮裏,氣氛也不大好。

佟寶珠正一件件的拿出她以前準備的公主服,給慧妃交待哪件衣服怎麼穿,怎麼搭配好看。

「娘娘要是捨不得,就先放着。反正又放不壞。」慧妃抖開了件白色的棉質連體衣,前胸用紅布條縫著「全家我最可愛」的字樣,「等下一胎生公主了,給她穿。」

佟寶珠嘆了口氣,「不是單純的捨不得。是覺得自己的女兒不見了,再把她的衣服給別人穿,有點心酸。日也想,夜也想。都想好了,等生下來以後,給她穿什麼衣服,怎麼帶着他玩,結果生下來全是阿哥。生三個皇子,也很開心,可不知怎的,心裏空落落的。」

又嘆了口氣:「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心裏就是覺得很空,沒有着落似的,總想哭。」

慧妃拿起一雙粉色的小襪子看:「可能這就是娘娘以前說的,產後抑鬱症。開導人娘娘最拿手,娘娘就把以前說給嬪妾的那些話,自己細細的想一遍。」

身為曾經的婦科大夫,婦產科主任,佟寶珠有幾十種開導人的方法。可這些方法,用在自己身上都不靈。因為她與別人的情況都不一樣。

她的煩惱和憂心,無人可訴說。

慧妃還未離開,佟寶珠說的話,便傳到了康熙耳朵里。他召來了胡青兒問話,當聽到對方說什麼「鬱鬱寡歡」、「凄涼」、「沉悶」、「空虛」、「孤獨」、「與他人好像隔了一堵牆」之類的詞,又說是「產後抑鬱症」時。

康熙仔細想了想,貴妃的情況,好像就是如此。臉上帶着笑,可能感受到她並不十分開心。他還以為是生產後身體仍然疼痛所致。

原來這是一種病啊!

萬分緊張地問:「此症可嚴重?」

「是否嚴重看個人。」胡青兒道:「此症有人三至六個月會自動恢復,有的人則需要一至兩年。

「如何治療?」

「主要是心理疏導,消除患者的不良情緒。」胡青兒解釋,「產後抑鬱症多因產前的緊張和恐懼所致。皇上找個娘娘信任的人去安慰安慰,臣再熬些葯給娘娘喝。」

康熙:「……」她這明顯是在說,他不是貴妃信任的人。不過,此時顧不上思慮這個。急聲問道:「貴妃在生產之前緊張恐懼?她來沒告訴過朕,她恐懼。除了身體不便之外,貴妃表現得一直很輕鬆。」

胡青兒道:「娘娘在生產的時候不是說過么,皇上不是她的依靠。或許,她沒把心裏的擔憂告訴皇上呢?獨自承擔了下來。積鬱久了,就成了病症。對了,那時候娘娘說過,她的身體特殊。為什麼特殊,娘娘告訴過皇上嗎?興許這是她心病的根源。」

康熙:「……」又在戳朕的心窩子了。朕的心裏不但血淋淋的疼,還「沉悶」「空虛」「凄涼」朕也需要安慰,誰來安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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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什麼時候有喜(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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