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小十六的願望②

番外:小十六的願望②

梁九功走慢了幾步,故意落在後面,安排一個小太監去找太子爺,又細細地叮囑了幾句,這才拿着一柄蒲葵扇追了上去。

乾清宮和坤寧宮都在內廷,前後院,距離不遠。他剛繞過交泰殿,就聽見康熙接連不斷的斥責聲:「......闖了禍,沒地方去了,知道回來了?」

「不是喜歡四處跑嗎?怎麼不跑了?還去跑啊!」

「北到御花園,南到午門口,這麼大的地兒,要是還容不下你,就出宮。」

「城裏要是容不下去,就出城,或是上天入地。

「我看你是能耐大的很嘛,敢欺負晚輩了。有這麼大的能耐,還回到這個小小的地方,幹什麼?騎馬挽弓保衛邊疆去呀!西疆正缺人呢。」

小十六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吭聲。

他欺負誰了?他正睡得香呢,被人打擾。把人趕出去,不是應該的嗎?

自己站不穩,還怪別人。

康熙最氣怒的事就是,有些人明明做了錯事,卻意識不到自己有錯誤。前朝那些幫臣子是,後宮的兒子們也是。

不過,同樣的事情,對待臣子和兒子有很大的不同:他討厭臣子們爭辯,卻希望兒子爭辯。

看着一聲不吭的小崽子,康熙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盯着他道:「你覺得你很有理?那你就爭辯,說說你的理由。」

趴在次間門口,偷偷朝這邊觀望的小十七,拉拉旁邊小十五的袖子。皇阿瑪又在罵哥哥了,好像還很生氣的樣子,怎麼辦?

小十五看向小十七,無聲地說:沒事,弟弟別怕啊,咱們再看一會兒。

小十六早就被康熙罵皮了,一點都不怕。大不了就是繼續罵唄,又不會打他,也不會吃了他。

他不想去看他皇阿瑪令人討厭的神色,於是眼皮極力垂耷著,從康熙的角度看過去,半弧形的睫毛覆蓋在濕殷殷的小臉上,像兩把被雨水打濕的小扇子。

柔弱而倔強。

「你為什麼要推弘昱?」康熙再一次追問。為了避免以後再有仗勢欺人的行為,他又厲聲道。

「你的理由再充分,你還一樣有錯。他是你侄子,你是他的叔叔。身為長輩,你應該愛護晚輩。你想想你五叔和七叔是怎麼對你的,他們有欺負過你嗎?哪次見你,不是給你帶好吃好玩兒的東西。」

能這樣相比較嗎?

大哥欺騙他,嚇唬他,他還要讓著比自己大的侄子。

這是什麼道理!

小十六忍不下去了,推開康熙的手,氣嘟嘟地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康熙看着他的後腦勺急聲問。

小十六頭也不回的大聲說:「出宮。」

梁九功聽到主子爺的斥責聲,故意放緩了腳步。此時,看到十六爺跨出門,不敢再故意磨蹭了,手裏的扇子隨手一扔,就跑了過來。

「外面熱的很,地都快曬冒煙了。十六爺等晚些時候再出去......」說着話,彎腰把小十六抱了起來,不顧他腳踢手舞的掙扎,抱到康熙面前,才放下,「瞅瞅這一頭的汗,趕快拿個濕毛巾過來,給十六爺擦擦。」

話落之後,退到門口。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式。

小十六氣得想去撓梁諳達那張可惡的大白臉,要是不被抱回來,他就跑出去了。不用再聽他皇阿瑪的斥責。但他知道,梁諳達就是他皇阿瑪跟前的小狗狗。

要是他皇阿瑪不發話,小狗就會擋着不讓他走。

「你不是不稀罕我,要趕我出宮的嗎?那就放我走啊。」小十六仰著臉怒氣沖沖道,「你當我稀罕住這裏呀?我這是迫不得已。」說話的時候,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在旁人看來,像是要和他對面的人拚命似的。

康熙本來氣得火冒三丈,此時面對這張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小臉,突然又覺得好笑。好像是在責罵着當年的自己,聲調不由的緩和了些:「你可想好了,今日走出宮門,就永遠別想回來。」

小十六毫不猶豫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接着又道,「你讓他們把路讓開。」

皇阿瑪不會讓弟弟出去,再這樣下去,皇阿瑪更生氣了。小十五慌忙跑出來,拉了拉小十六的胳膊:「十六弟,快向皇阿瑪認罪。皇阿瑪大人大量,會原諒你的。」看小十六沒反應,他率先朝着康熙跪下,懇求道,「十六弟知道錯了,只是嘴上不承認,皇阿瑪莫要重責。」

「哪裏知道錯了?是頭髮絲知道錯了?還是腳趾頭知道錯了?我看他是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康熙背起手道。還好另外兩個孩子懂事,另外兩個若是跟這個氣人的小崽子一樣,那他整天就圍着他們三個轉吧。什麼事都不用做了。

張保從宮女手裏接過濕毛巾,看着小主子強硬的小模樣,猶猶豫豫不敢上前。拿了一會兒,又放回了托盤裏。

小十六最最最討厭的人就是十五阿哥,明明兩個人一樣大。偏偏別人是哥,自己是弟。還整日擺出一副當大哥的模樣。每次自己挨罵,他就出面求情。

誰稀罕他來求情啊!

自己一人做事一人當。

「當初皇阿瑪不是答應把兒子過繼給庄親王嘛,我這就去庄親王府。」小十六用袖子抹了一下,流到眼角的汗水,小嘴利索地叭叭道:「我不想做皇上的兒子,不想住在坤寧宮裏,不想要那麼多哥哥,也不想要弟弟,更不想做誰的長輩……」

「哎喲,十六爺,做萬歲爺的兒子,那是幾千世修來的福氣。」梁九功慌忙插話道,「試問,這天下的人,哪個不想做萬歲爺的兒子呀。就是做萬歲爺跟前的奴才,那也是幾百世修來的福運。」

「反正,我不想做。」小十六扭頭看着門外,一副隨時往外沖的模樣。

竟然敢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康熙怒極而笑,呵呵笑了一聲后,道:「好啊!那朕就成全你的願望。」轉話道,「庄親王要的是朕的兒子,是皇子。你若不是朕的兒子,庄親王也就不會要你,你趁早死了去庄親王府的心。」

看向梁九功問:「宮裏的奴才,若是傷了世子,是什麼罪?就按是無意,不小心把世子碰倒來算。」

什麼罪?宮規里沒有這一條啊!奴才傷害到主子,那是死罪。萬歲爺仁慈,死罪的話是萬萬不能說的。梁九功略一思索道:「罰去辛者庫當差,干最苦最累的活。」

康熙立即接話:「朕向來是寬以侍人。看在小祿子年紀小的份上,從寬處置,貶去打掃處做小奴才。你去向領班說一聲,讓他鞭策其職,不得厚待偏私。」看向小十六,笑得疏離而又意味深長,「望你能躬身自省,修身進德,做一名稱職的小奴才。」

「我說了我要出宮,才不去什麼打掃處。」小十六哼一聲后道,目光依舊直視着門外。

康熙收斂了笑意,猛然厲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現在連臣都不是,只是一名普通奴才。朕要你去打掃,你就得去,不去就是忤逆。」大步走到門口,吩咐跟過來的侍衛,「把他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帶去打掃處。他要是不去,就把他抬去。像只豬娃子一樣被人抬着,只要他不怕讓人看見了丟臉。」

梁九功派出去的小太監到達毓慶宮之前,太子正在書房裏和四阿哥討論西藏的事。

昨日,葛爾丹遣使送來密信,說是五世da賴早在多年前已經圓寂,現在的da賴,是一名和五世da賴相貌近似的喇嘛所偽裝,名字叫江陽扎巴。還指明,此人先前是帕崩喀寺的喇嘛。

西藏攝政王桑結嘉措,正在秘密尋找五世班憚轉世的靈童,據說已經確定了靈童降世的方位。

就在去年,西藏的攝政王還在以da賴的名義遣使來京進貢呢。葛爾丹只是在信中提到了這件事,未下結論。太子說:「依吾看來,西藏攝政王隱瞞此事,將來怕是有更大的圖謀。」

四阿哥十分認同他的觀點:「葛爾丹稟報的如此詳細,不會是空穴來風,應該是真有此事。如此大事隱瞞不報,就屬背叛。他們或許在等時機成熟,將來好擺脫大清國的控制,獨掌西藏大權。我們應該防患於未然。二哥,臣弟能做些什麼嗎?」

和四弟談話就是省心,能體會他的思想。太子笑道:「吾的想法是,先派一位有能力又可靠的人,入藏探探虛實。順便探察一下那邊的軍備和政務,為以後派兵入藏做準備。此前皇阿瑪和吾談論過西藏的事,皇阿瑪的意思是,遇着好時機,派兵駐藏才是萬全之策。吾認為,好時機來了。」

「二哥是想讓弟弟去?」四阿哥問。

「嗯。」太子點了點頭,鄭重地說:「一般的欽差震懾力不足。皇子奉旨入藏,等同皇帝親臨。大哥做事不夠細心;三弟容易心軟;四弟智勇雙全,又心志堅定。在吾看來,正合適擔此差事。」

轉話道:「吾聽說西藏氣候惡劣,民風彪悍,入藏是件極艱難的差事。皇阿瑪不會派皇子過去,可能會在理藩院裏挑人或是任用某位宗親做欽差。」

四阿哥忙道:「弟弟主動向皇阿瑪求此差事。」

他就是這般想的,讓四弟主動求,皇阿瑪或許就會同意了。太子笑問:「四弟可知道此趟差事的重要性?」

「弟弟知道。」四阿哥略一思索,道,「若是辦的好,能夠化干戈為玉帛,穩定西藏局勢,功勞堪比征討葛爾丹。」

「四弟說的沒錯。西藏若是叛亂,我們起兵征討,可是比征葛爾丹要難多了。」太子拿起茶壺往四阿哥面前的茶盞里添了添茶,笑道,「吾想到,讓四弟去,還有另一個原因。四弟這兩年不是一直在研究佛學嘛。派四弟入藏,可以用交流佛學為由。四弟到了布達拉宮,面見da賴請教佛學的時候,再順便問政務,驗驗他的真假。」

正說到此處,乾清宮的小太監來稟報,弘昱世子被十六爺推倒,頭部受了傷,萬歲爺去坤寧宮找十六爺去了。還根據梁九功的交待,特意說萬歲爺剛在乾清宮裏斥責過人,正在氣頭上。

太子和四阿哥都挨過康熙的責罵,尤其是太子,自從開始協理政務,沒少見康熙罵朝臣們。大多時候,康熙斥責人,還刻意讓他避開呢。就這,一年還能偶遇上一兩回。

他們都知道皇阿瑪一旦怒氣上頭,罵起來,那是劈頭蓋臉,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皇額娘不在,坤寧宮裏沒人敢出頭勸說,小十六可是要受罪了。

兩人也顧不上繼續談論西藏的事,一同往坤寧宮的方向跑。才入景和門,就看見康熙帶着一隊人由坤寧宮裏出來,往西邊隆福門的方向去。

「奴才見過太子爺,四爺。」梁九功小跑過來請了安后,小聲道,「太子爺過來的有些晚了,萬歲爺已經下了口諭,罰十六爺去打掃處。還特意叮囑奴才,一定要盯着十六爺打掃。這大熱的天兒,站着不動,就是一身的汗,十六爺怎麼能受得住呀。」說着話,就去用袖子擦試強擠出來的淚花。

是晚了,皇阿瑪就是後悔,也不會收回方才的話。十六弟的打掃差事,是非做不可。

太子和四阿爺相視了一眼,還是太子反應更快一些,立即吩咐道:「去吩咐打掃處的領班,讓他把十六弟派到乾清宮門前去打掃......」轉話道,「他拿不動掃帚,給他抹布,讓他去擦乾清宮門前的台階和玉欄桿。不要說是吾交待的。」

「嗻,奴才這就趕緊的去。」梁九功應聲道。

這是個頂好主意,看見一個小娃娃趴在日頭地兒里忙活,既讓人看到了主子爺對親兒子沒有偏愛,同時也會有人去為十六爺求情。求情的人多了,主子爺有了台階下,自然就放過十六爺。

「十六弟人呢?這會兒在哪兒?究竟是怎麼回事?」四阿哥接着又語速極快地問,「皇阿瑪是去長春宮了?」

「十六爺在殿裏。萬歲爺讓把十六爺身上的衣服,給扒了。」梁九功正要告退呢,聽到四爺連聲問話,苦着臉一一答話,「奴才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萬歲爺問了半天,也沒問出來。萬歲爺沒說是去哪兒,看方向是去長春宮。弘昱世子這會兒在長春宮裏。奴才聽說,弘昱世子不嚴重,就是磕破了點皮兒。」

四阿哥沒關心弘昱的事,而是不可置信地問:「不讓他穿衣服出門?」

「四弟……既然皇阿瑪已經降了旨,咱們還是莫要再摻合此事,免得皇阿瑪更加生氣。再有什麼消息,梁諳達及時差人過來稟報。」太子猶豫了片刻后,說,「去打聽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十六弟是調皮了些,但不會無緣無故的欺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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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什麼時候有喜(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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