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幸福

番外:幸福

大阿哥態度誠懇地向小十六認了錯。依著三阿哥的指點,不但承認了當年做過的蠢事,說自己並沒有吃過貓肉,那是第一次想到烤貓,也是最後一次。

當年那麼說,是想在太子跟前表現見識多廣。

還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面對小十六的問詢,不敢承認曾經做過的蠢事。怕小十六再往外說,所以就故意嚇唬他。

這都是自己的不對,以後會好好吸取此次教訓,保證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三阿哥看着一向高高在上的大哥,向小屁孩一本正經的認錯。強憋著哈哈大笑的衝動,憋得十分辛苦。

身為當事人的十六阿哥,卻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做了錯事,只認錯就行了嗎?

他以前做了錯事,除了認錯之外,還會被罰面壁思過,罰自己穿衣服,罰不準坐輦,罰不準出宮,罰的可多了。

小十六兩隻手拿着灰白色的大抹布,吃力地擦著玉石台階,不應話,也不去看大阿哥。張保在一邊給他撐傘,幫他遮蔭。

即便是如此,小臉也熱紅了。

四處都是白花花的陽光,熱氣蒸騰。衣服像是纏裹在身上一般,十分的難受。大阿哥心裏急,想趕快把這件事給平息了。該當值的當值去;該找地兒涼快的涼快去。

「小十六,這樣行不行?為了表達大哥認錯的誠意,大哥叫你一個月大哥。在這一個月內,咱們見面,你管我叫小弟。」兵不厭詐,先糊弄着他再說。大阿哥彎著腰懇求,「身為大哥應該寬宏大量,原諒小弟們的過錯。」

沒等他的話落呢,小十六抬起熱得通紅的小臉,奶聲奶氣地說:「十年。」

「哈哈哈......」三阿哥再也忍不下去了,一邊笑一邊說:「大哥,十六弟記性好的很。你說出來,就要踐行承諾。」

大阿哥心裏一緊,自己又給自己下了個套。轉瞬又坦然了,一個月內避著這個小崽子不就行了嗎?他沒理會幸災樂禍的三阿哥,看着小十六問:「你知道十年是多久嗎?」

「知道啊!十年後,我就十五歲了。」

你咋不說一百歲呢,這麼急着長大!大阿哥又想如以前那樣糾正弟弟們的錯誤。要事實求是,十年後是十四歲如何如何。突然想到,此時爭論這個沒有任何意義。

還是撿要緊的說:「十年不行,太長了。十年後,我兒子都要娶親了,我還在當你的小弟,別人會笑話的。你也不想我被人笑話吧?」

小十六主動退了一大步:「五年。」說完,沖大阿哥眨了兩下眼睛。這個小表情,落在三阿哥眼裏,理解為他要傳遞的情緒是:他很好說話的,很友善的。

讓三阿哥又是一陣大笑。

「五年也算合理。」此時的大阿哥覺得自己的處境,比追擊葛爾丹時,雙腿陷在膝蓋深的沼澤里還要艱難,醞釀了一下情緒,哀求道,「看在我主動承認錯誤的份上,你是不是得給我減減年限?」

小十六很爽利:「再減半年吧。」

三阿哥笑得快要站不著了,捂著腹部往下蹲,笑得廣場上站的侍衛和殿門口站的侍衛,齊齊地斜着眼往這邊看。想不明白,兩個大男人看着一個小娃娃忙活,有啥好笑的。小娃干出來的活兒雖然不值得一提,但精神可嘉啊!

大阿哥道:「你算算你一共去過直郡王府多少趟了?哪一趟過去,沒有吃茶吃點心?這些是不是要折一部分年限?」

小十六稍一思索,道:「一共去了一百七十二趟,每一趟減一個月,就給你按兩年算。還剩兩年半。」

這下,三阿哥不笑了。盯着小十六問:「你能記着去過直郡王府幾次?」他知道小十六的記憶好,沒敢想,竟然這麼好!

「我還記得都吃了什麼東西呢!」小十六暗笑,我就知道你們也記不住多少次,隨便說的。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模樣,「我每次去都帶了好吃的,算是扯平了。」

大阿哥顧不得驚訝,用肩膀碰了一下呆愣的三阿哥,同時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

嘿嘿,也有求我的時候啊!三阿哥乾咳了兩聲,討好地笑道:「十六弟,我是不是你的好三哥?」

小十六點點頭。

「看在三哥開口向你求情的面子上,就給小弟算三個月的期限吧。」三阿哥把自己划進了小十六的一派,「這三個月里,小弟若是表現好,咱們就放過他;若是故錯重犯,再新舊老帳一同算。」

「好!說定啦!」小十六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

大阿哥猛一輕鬆,第一次覺得小十六的笑臉是如此的好看。正要引導對方和自己一起去長春宮,看看弘昱呢。小十六扔下手裏的抹布,「噔噔噔」下了台階,朝着月華門的方向跑去。

張保在後面追着喊:「小主子,您慢點兒。」

三阿哥得意道:「大哥,你看,這不解決了?他這是去向弘昱認錯去了。這件事的根源就是在你這裏,你這裏解決了,就天下太平。」接着又嘆了口氣,「這些小娃們可真是幸福,有這麼多哥哥開導。我那時候,就兩個哥哥......」

想到他方才那聲「小弟」,大阿哥一點也不想理這個嘴碎的老三。沒等他的話說完,就大步也朝月華門走去。一腳踏進長春宮的大門,就聽見小十六的說話聲。

「......十六叔想通了,一人做事一人當。弘昱是弘昱,小弟是小弟。小弟做的壞事,不能算在弘昱頭上。十六叔今天不該推弘昱,十六叔給弘昱認錯了。」

說完,小十六像是傳說中的大俠那般對着弘昱報了報拳。

接着又說,「剛來的路上,我已經讓張保去撿無花果了。待會兒我們一起吃啊。」

「十六叔,我沒事,一點也不疼。你方才去哪兒了?熱成了這樣。」

「十六叔辦大事去了,等你的傷好了,十六叔帶你去!噢,你知道十六叔說的小弟是誰嗎?」

「是十七叔嗎?」

「是大哥啦!就是你阿瑪,他以後就是十六叔的小弟啦!哈哈哈......好開森......」

大阿哥想調頭回去,早知道這個小崽子已經想通了。他幹嘛要道歉啊!一句一個「小弟」,讓他以後怎麼面對兒子。

康熙聽說小十六去了長春宮,急躁的心,稍稍平息了些。一邊等著兒子來向自己認罪,一邊讓人叫來了欽天監監正問天氣。

現在的監正是白晉。取得了康熙的信任之後,他開始漸漸恢復自己的愛好,兩年前又開始蓄鬍子,現在整個下巴和半個臉頰都被濃密的大鬍子覆蓋。

「回皇上的話,據臣推測,五日之內無雨。」

「你斷定?」康熙問。心裏的急躁之意又開始慢慢升騰。

白晉覺察到了皇上的情緒不佳,沒敢照着原話說,而是走到南窗跟前,把窗子開大了些:「皇上您看,空中萬里無雲。雲是水汽所集,有雲才會有雨。」

天空像是一塊染色均勻的藍綢布,曾經喜歡的景象,如今看來是那麼的刺眼。

康熙眯眼看了看,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回去求求你們的天主,讓早些下雨。」

晴天還是下雨,屬自然現象,不歸天主管轄。天主管轄的是人心。白晉還想說什麼,看到梁九功給他打眼色,忙躬身道:「臣告退。」

這日,康熙等了大半天,也沒等到小十六來請罪。令他更加焦慮。先前有寧壽宮的人來傳太后的話,替小十六求情;還有兩位貴妃和五位嬪妃都在長春宮裏為小十六求過情。

他發了話,什麼時候下雨,再饒恕小十六。

本人不認錯,總要找個理由嘛。

小兔崽子就是不來。

心煩氣躁。

終於在後半晌的時候,等到宮人來報,說三位小爺在太和殿門口擦欄桿。康熙怔了一會兒,問:「有人在旁邊遮蔭嗎?」

「回主子爺的話,小爺們不讓奴才跟,他們一人戴了一頂大草帽,能罩着半個身子,曬不住。這會兒,整個太和殿前面,就只有他們三位爺。奴才們都藏在中左門和中右門附近,遠遠地盯着。」

「哪兒來的草帽?」康熙奇怪,宮裏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太子妃送來的。說是三位小爺去暢春園的時候,讓他們戴呢。今年沒去暢春園,便沒拿出來。」

康熙站起來,復又坐下了,吩咐道:「找三名太醫在配殿裏候着。這麼熱的天,別熱暈了。」

「嗻」

過了沒多久,又有宮人來報,說是八爺給他們送了綠豆湯,還把他們盆里的髒水,換成了乾淨的。康熙對老八辦事很放心,有老八照應着,出不了事。

即便是這樣,仍是一直掛心着他們。

接下來,宮人一會兒一稟報,誰誰去了。說到裕親王時,宮人說:「不斷的有人過去搭話,打擾他們幹活,十六爺怒了,沒理裕親王。」

康熙道:「傳朕的口諭,沒朕的旨意,誰都不許再看望他們。」

火熱的毒日頭懸在半空裏,遲遲不願往下落。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康熙擺駕坤寧宮。看到被宮人洗漱乾淨的兩個小崽兒,伸著脖子往他們身後看,順口就問:「那個呢?」

「回打掃處了哇。」小十七看皇阿瑪沒生氣,撲過來抱着他的大腿,笑嘻嘻道:「皇阿瑪,讓十六哥回來吧,他知道錯了。」

「讓他再思過一晚上。」康熙伸手抱起乖巧的小十七,往石榴樹跟前走,「走了,用晚膳了。今晚有你喜歡的冬瓜老鴨湯。」

在旁邊侍候的梁九功暗嘆,還是這三位小爺幸福啊!四歲了,還抱來抱去,主子爺幾乎每晚都同他們一起用膳。太子爺小時候,就沒被抱過。偶爾和主子爺坐在一起用飯,開心得都快要飛起來了。

開始用晚膳的時候,康熙賞了打掃處四個菜:羅漢果排骨湯、蝦球海鮮菇、爆炒蒜蓉小白菜、香煎鯽魚。還特意讓宮人傳他的口諭,說天氣炎熱,打掃處辛苦了。這幾天,御膳房會供應他們涼茶。

晚膳過後,宮人來回話,說十六爺一點沒吃。都讓打掃處的太監們吃了。

那都是小十六愛吃的菜,尤其是香煎鯽魚。康熙什麼話都沒說,直到宮人來報,說十六爺睡著了,才去打掃處。

打掃處隸屬辛者庫,平日裏總管太監都不願去的地方,這日成了風水寶地,萬歲爺親臨了。

康熙看了一會兒睡在大通鋪上的小十六,仰面躺着,擺成了個「大」字型。這是累了,他累的時候就喜歡這樣睡。

康熙出去后吩咐人往房間里置冰,點蚊香。

這日在打掃處當值的人,都跟着十六爺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上午,《京報》上面頭條刊登宮內秘聞:「三官」皇子為求雨,在皇宮各處灑掃。

早前聽說,皇后在求雨。普通人進不了白塔寺,就在自家屋裏拜拜佛;這聽說皇子們灑掃,老百姓也都開始打掃自家的屋子院子。

報上說了嘛,老天爺喜歡往乾淨的地方去。一時間裏,京城中掀起了清潔之風。

又一個晴天,在眾人忙碌中過去了。

轉日,一大早上,有人站在院子裏驚喜道:「好像是起涼風了。」

有人激動地說:「天灰濛濛的。這不是天沒亮,是陰著呢,是不是要下雨了?」

到了辰時,仍沒亮堂起來。辰時剛過,天空中翻滾過一陣驚雷,緊接着豆大的雨點「撲嗒、撲嗒」落了下來。

「下雨啦!」

「老天爺啊,終於下雨了。這不耽誤秋種啊!」

「知道嗎?這是三官皇子求來的雨!」

「是皇後娘娘求來的雨!聽說娘娘都齋戒素食多日了。」

「哈哈哈,是大傢伙兒齊心協力求來的雨......」

一場大雨連下了幾天,把乾涸的土地澆了個透。小十六因求雨有功,被皇帝赦了罪,恢復了皇子的稱號,回坤寧宮居住;皇后也在落雨的當天,回了宮。

坤寧宮裏又恢復了以往的笑鬧聲。

「皇后是不是還想着皇宮外面的生活,更好呢?」晚膳后,三個孩子都被各自的大伴帶走睡去了,康熙和佟寶珠坐在廊檐下聊天。

大雨過後,空氣里彷彿帶了絲絲甘甜。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陣陣蛙叫,讓夜色中的坤寧宮仿若鄉野農家。

佟寶珠沒有回答康熙的話,而是把她看過的一部電影,換了一種方式講了出來:「我曾看過一則民間故事,裏面講,一位文人嚮往唐朝的文化,嚮往那個時代的詩詞氣勢磅礴,樂舞繁榮。」

這話若是旁人說出來,康熙該發怒了。因為是皇后說的,他願意聽下去。

「或許是對那個時代太過喜歡。有一天,他穿越時空,到了唐朝,和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隱等人做了朋友。」

「然後呢?」康熙揉捏着她的小手問。

「和他們談話的中,這人了解到,那些人嚮往魏晉時的率直任誕、清俊通脫;嚮往在林中喝酒縱歌,清靜無為的灑脫倜儻。而他們卻要為了身份地位,放下清高,去謀求官職。」

聽到嫌棄唐朝的話,康熙愉快地笑了起來:「某些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這人幡然悔悟,又想回自己的家鄉康熙朝。康熙朝多好啊!雖然沒有那麼多的詩人詞人,但也不會發生『路有凍死骨』的情形。皇帝在輕瑤薄賦,老百姓富足。疆域遼闊,四夷來朝。」佟寶珠笑呵呵道,「身為大清人的自豪感,是以往任何朝代都不能給予的。」

原本是聽起來十分開心的話,因為想到陝西那邊的旱災致使老百姓流離失所,康熙就笑不起來了。這些狗官狗奴才做下的孽事,讓朕在皇後面前表功勞,都沒了底氣。

「皇上。」佟寶珠突然拍拍他的手背,輕笑道:「其實我是三百年後的人,因為想看看歷史上在位最長的君主是什麼樣子,所以穿越時空來了這裏。」頓了片刻,又道,「曆書上記載,他好學不倦,寬大愛民。有劉邦豁達大度的胸襟和李世民知人善任的智慧①,開創了一代盛勢。」

這話愛聽!雖然是胡說八道。康熙把她摟在懷裏,吃吃笑道:「那你還想不想回去?」

「不想!」

佟寶珠語調平緩地解釋:「我同民間故事裏嚮往唐朝的那個人不一樣啊!我之所以嚮往這裏,是因為我本來就是屬於這裏,屬於紫禁城,屬於康熙皇帝。以前是流落在外了,現在是回來了。」

「哦?這樣啊,哈哈哈……」

這晚,睡下的時候,康熙心情特別好。在皇后的掙扎中,他硬纏着她翻滾了兩回。本是懷着甜蜜的心情入睡,不知怎的又夢到自己變成了另外一個自己。

夢中他在一個簡陋的房間里醒來,看到一個粉衣女子沖他笑。親昵地問他:「皇上晚上過來用膳嗎?」

他走出院子,直接問髮辮花白的梁九功:「現在是康熙四十八,對吧?」

上次的夢境,雖然過去了很久,但依然記得很清晰。夢境中是康熙四十八年。太子被廢黜了,關在宗人府。

「主子爺有什麼事嗎?」

「太子是不是在宗人府里?」康熙急問。

梁九功驚喜道,「主子是去看望太子爺嗎?太子爺天天盼著主子去呢。」

「不,先回乾清宮。」康熙深吸了一口氣,吩咐道,「把三院六部的堂官全部叫過來,朕有大事要宣佈。」

朕要尋個理由把太子放出來,復立為儲君。再給這裏的蠢皇帝留封信,不管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堅決不能廢太子。

太子是多好的孩子呀!哪個皇子都不及他,怎麼能廢呢?這裏的自己怕是老糊塗了。

次日清晨,從夢中醒來后,康熙的臉上仍帶着笑意。在夢中做了一件大好事呢!實在太高興了,喜悅之意怎麼憋,憋都不住。

他把這兩次的夢境告訴了他的皇后,讓她來分享自己的歡喜。

佟寶珠怔了片刻后,笑道:「皇上英明!」

任何感情都是日積月累形成的,哪裏有那麼容易改變。即使有改變,也是暫時的改變,或許過不了多許,那裏的康熙又生出了廢太子的心思。

就像自己和康熙之間的感情,由最初的相互不信任,相互猜忌,到如今的牢不可破。是經歷了十五年風風雨雨的積累。

即使有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出現,能在短時間內吸引走康熙的目光,但他終歸會回到自己身邊。

「下雨了,除去了朕的心病。明年春天,照計劃南巡,朕帶你去看江南的湖光山色。」康熙架著胳膊,讓佟寶珠幫他整理腰帶,「安徽巡撫在奏呈里說,安慶出了一株鳳桐,每到三月整顆樹上開滿粉色和白色的花,團團簇簇,遠遠望去像只鳳凰卧在上面。咱們順道去看看。」

「帶孩子們嗎?」

「不帶!」

「不能留給皇額娘。這些年,管理後宮皇額娘沒少受累,這難得出去一趟,怎麼也不能把皇額娘留宮裏。」

「讓太子妃暫且照看着。」

陽光撒在窗欞上,新的一天開始了。

新的一天,也要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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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貴妃什麼時候有喜(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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