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妖姬物語【終章】傑克和豌豆的故事

蒙塵突然覺得後背發冷。

一個不切實際、卻又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地震發生時是哪一年？」蒙塵問道。

「是……民國三十六年，不過我更願意說成1937年。」梅子說。

蒙塵目瞪口呆。

……

蒙塵注視着遠處的那棟高不可攀的大樓。

「所以，我從1937年來到了2017年……來到了你的時代？」梅子瞪大了眼睛。

「這也不是我的時代。」

蒙塵說，「這地方應該是1976年的市人民醫院。我猜測，不同年代的一些東西，被送到了這裏，包括這座醫院、那個小便利店、我，還有你。所以這裏才會那樣混亂，而且沒有其他人。」

「就像是垃圾堆.……」

「也許叫墳場更合適一些。」蒙塵說着，竟有一種想哭的衝動，但忍住了。

「我們怎麼才能出去？」梅子問。

「我不知道。」

蒙塵繼續看着天空，「等你的身體再恢復一些，我們四下逛逛，看看會有什麼新發現。」

蒙塵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安慰，十分無力。

又是長久的寂靜。

「我喜歡你的時代。」梅子說。

「為什麼？」蒙塵問

「有那麼多好吃的。你們的生活一定很幸福。」

「除了痛苦高三黨……」蒙塵苦笑着。

「痛苦什麼？」梅子問。

「意思就是……想考上名牌大學很難，而我又被父母寄予了太多希望。」

「沒有戰爭嗎？」

「從1949年開始，就沒有戰爭了，起碼國內是這樣。」

梅子說：「你們真幸福！多告訴我一些未來的事吧！」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蒙塵說道，「如果我把未來都告訴你了，等你回到你的時代，會不會導致歷史被改寫？」

梅子低下頭說：「前提是，我能回到我的時代。」

「對不起！」蒙塵道歉。

「那棟樓房好高啊。」

梅子說，「就像那株豌豆一樣。」

「豌豆？」

「傑克和豌豆的故事。」

梅子說，「傑克種下了一顆豌豆，沿着豌豆藤一直往上爬，爬到了雲彩上面，來到了天國。你說，這棟大樓那麼高，爬上去，能不能摘到天上的星星？」

「怎麼可能？幾百米的高度，相對於大氣層來說，實在是太渺小了。1937年的人，應該知道地球和宇宙吧？」蒙塵說着。

卻看到梅子的眼睛裏，流出些許失落。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受女生歡迎的男生了。

梅子拿起手電筒，向天空射去，光柱因她一開一關而時亮時滅，像是發射出去的信號。

「你們時代的手電筒真亮啊！」

梅子不斷地按著開關，似乎終於在這一片死寂中，找到了樂趣。

「咦？」梅子驚疑一聲。

「你看到了什麼？」蒙塵問。

「剛才天空中好像有一道淡淡的光掃過……可能是我的錯覺吧！」

蒙塵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兒？」梅子問。

「我去找點兒吃的。」蒙塵說。

「不要……」

梅子幽幽地說着，拖着身子想要爬起來，卻又重重地摔回床上。

「只有幾百米的距離，我跑着去跑着回來，一會兒就搞定。」

蒙塵安慰道，「手電筒留在這裏，但不要打開，不要發出聲音，你不會有危險，我去去就回。」

蒙塵使勁兒握著梅子的手。

這是他第一次摸女孩子的手……微涼、發抖。

在這一瞬間，他暗自決定，不會與她分開。

……

人在黑暗中，會喪失很多感覺，比如時間感。

如果不是那個沒有信號的手機，還在忠實地記錄着時間的話，會讓人覺得，這只是第一個晚上而已。

然而，當帶出來的食物被吃光后，已經是震后36小時了。

好在不是一個人。

蒙塵倒也沒覺得時間過得多慢，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總有聊不完的話題。

尤其是兩個生活在不同年代的人，處在這樣一個詭異的世界。

很多時候，蒙塵都會認真地去想，如果他把這麼多未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梅子，會不會真的改變歷史，從而導致某種嚴重的後果。

同時，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眼前的這個世界，絕不是他想像的那樣簡單。

決定回到便利店，找吃的東西的時候，梅子的體力恢復了不少，但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踉蹌。

蒙塵看着梅子，在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之後，跨過去背起了她。

「你幹什麼？」梅子捶打着蒙塵的後背。

「當然是背你過去啊。」

蒙塵衝出醫院的大門，他跑得太快了，把梅子顛得七葷八素的，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休息了一天多，蒙塵的體力也恢復了不少，一小會兒便跑回了便利店。

「這些東西你隨便拿，不懂的就問我。」

梅子捏著一包軟軟的東西問：「這是什麼？」

蒙塵一下子便語塞了起來：「這個……這個是……衛生巾。」

「什麼是衛生巾？」

「就是……就是你們女孩子每個月用的，據說一點兒也不漏。」

梅子意會到了蒙塵的意思，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但還是偷偷地把一包衛生巾，塞進了袋子裏。

蒙塵覺得，自己被無限的尷尬包圍着，趕緊轉頭繼續找東西。

直到看見了那隻紅色的蝴蝶結髮卡。

想着，每當梅子低頭的時候，短髮都會垂下來，她需要不斷地把頭髮捋在耳後。

或許有了這個，就會方便很多。

但在猶豫了一下之後，他還是把視線，轉到別的商品上去了。

「那是什麼紀念碑？」

梅子留意到了，那個對於蒙塵來說，憑空出現的石碑。

蒙塵說：「在我的時代，那個地方本來是一棟五層樓房的，現在樓房消失了，卻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座石碑。」

「石碑上寫的是什麼？」梅子問。

蒙塵拎起購物袋說：「我們過去看看。」

十餘米高的漢白玉紀念碑上寫着：五零一特大地震紀念碑。

「這是……」

蒙塵自語着，「來自未來的東西。這個地方，果然有來自過去和未來的不同年代的東西。」

「上面的字好奇怪。」梅子說。

「那是簡體漢字。」

蒙塵說着，便開始閱讀上面的文字，「2017年5月1日……11級地震……唯一一次記載……全市一百萬人……」

梅子看着發愣的蒙塵問：「你怎麼了？」

「四分之三的人都死了。」

蒙塵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如果我不是來到了這裏，可能已經死了。又或者是，我已經死了……這裏是地獄嗎？」

梅子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蒙塵的話。

蒙塵嘆了口氣，坐在石碑下面，打開購物袋說：「我們吃點兒東西吧，就當作是野餐了。」

梅子說：「露天野餐，多危險啊。」

「如果有危險，早就該有了。」

蒙塵抬起頭，「這個世界，除了我們兩個，好像就沒有任何活物了。而且就算有壞人或動物跑出來，我也能保護你。」

蒙塵炫耀了一下他練出來的肱二頭肌。

梅子掩嘴笑了起來，低頭幫着打開購物袋，頭髮又垂了下來。

「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回。」蒙塵說。

「你要做什麼？」

「秘密！」

蒙塵說着，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那個便利店跑去。

還是那片星空，時間似乎完全凝滯了一樣，斗轉星移的規則，在這個世界徹底失效了。

發卡還在。

蒙塵緊緊地把發卡握在手中，回頭看了一下不遠處紀念碑的位置。

手電筒的光柱，像探照燈一樣射向天空，一閃一閃的。

看來，梅子依然在玩那個無聊的遊戲。

「蒙塵，快回來，我發現了，天空………」梅子激動的聲音遠遠傳來。

在通常情況下，一個人，大概不會在這樣的黑暗中，如此大聲地呼喊。

而梅子的聲音充滿了興奮。

蒙塵跨出便利店，向紀念碑走去，卻又聽到了那個聲音，轟隆隆，像火車一樣，由遠而近……

近了，更近了。

猛然之間，蒙塵想到了這意味着什麼。

與此同時，震動又開始了，這一次比之前的還要強烈，地面瞬間裂開了數道整齊的裂縫。

如果不是他引體向上的能力不錯，此刻，早已墜入那和黑夜融為一體的深淵之中了。

只是幾分鐘，在蒙塵的心裏，好像過了幾年那樣漫長。

震動停止了，蒙塵趴在地上，劇烈地乾嘔起來。

這一次，他花費了更長的時間，才讓情緒平靜下來。

「梅子？……梅子！」

像是猛地從噩夢中驚醒，蒙塵一翻身爬了起來。

三步並作兩步，跳過了腳下的深淵，向紀念碑跑去。

在體力耗盡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紀念碑的廢墟。

「梅子！」

蒙塵吼著，卻看見在瓦礫中，有黑色的東西流出來。

不，那是紅色的血液。

梅子的一隻胳膊和腦袋露在外面，身體被壓在碎石下面，已經停止了呼吸。

蒙塵覺得，大地再次變得軟綿綿起來，儘管現在並沒有什麼地震。

想哭，卻哭不出來。

梅子死了。

蒙塵跪在那隻手的面前，心如死灰。

直到他看到了地上的一行血字——天空很低，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