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緊急公幹

第1138章 緊急公幹

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

他能夠看出來宮崎健太郎的急躁。

正常來說,宮崎是一個非常機靈且聰明的傢伙,他是不會再三提及『紅酒』的。

畢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說出來了就難免失禮了。

宮崎健太郎這是怎麼了?

三本次郎不說話,宮崎健太郎也不敢說話。

他畢恭畢敬的站立,等候課長的訓示。

「抬起頭來。」三本次郎沉聲說道。

程千帆在課長的冷喝聲中,『下意識』的抬頭,他臉上、眼眸中的焦躁之色並沒有來得及遮掩。

「你在為何事心焦?」三本次郎忽然大聲問道。

「都說了是生意上要安排一下。」程千帆有些煩躁的,下意識回答,然後他立刻閉嘴,惴惴不安的看着三本次郎。

果然如此!

我就說了,宮崎這個傢伙忽然一反常態的焦躁,甚至犯了忌諱再三提及『紅酒』來暗示。

果然,還是金錢鬧的,這傢伙滿腦子都想着他的生意,想着撈錢。

「生意!生意!生意!」三本次郎大怒,他拿起辦公桌上的一份文件,直接砸向宮崎健太郎,「滿腦子都是生意!」

「巴格鴨落!你忘了你是帝國特工嗎?你還記得你的本職工作是什麼嗎?」三本次郎怒不可遏。

「課長有所不知。」程千帆急切辯解、喊冤,「生意不是屬下一個人的,青幫那邊,公共租界總巡捕房那邊,法租界巡捕房上上下下……」

他看了三本次郎一眼,「還有川田少爺那邊。」

程千帆越說,情緒越是低落,「歐羅巴戰火燃起,生意難免受到影響,我若是再不安排好,到時候收入受到影響,那些……」

三本次郎面色慍怒,瞪了宮崎健太郎一眼,似乎是不太高興其說出了川田篤人的名字。

程千帆趕緊補充了一句,「川田少爺是有入股的。」

三本次郎冷哼一聲。

不過,他的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總算宮崎健太郎這個傢伙沒有昏了頭將憲兵司令部等名字說出來,尤其是沒有失了心說出『課長』這個詞。

帝國憲特機關為宮崎健太郎的生意提供便利,此乃可做不可說之事。

看着焦躁不安的宮崎健太郎,三本次郎也不得不承認這傢伙的煩躁是可以理解的。

時至今日,宮崎健太郎的生意已經不僅僅是其一個人的事情了,也不僅僅是『程千帆』同皮特共同做生意那麼簡單了。

宮崎健太郎的玖玖商貿背後已經串聯了各方面的利益鏈條,堪稱隱藏在上海灘黑市的龐然大物了。

倘若玖玖商貿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影響,宮崎健太郎是無法對很多人交代的。

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他三本次郎。

當然了,他三本次郎本人是不會太在乎些許身外之物的。

此些利益糾葛,饒是三本次郎也不得不『站在宮崎健太郎的立場』,來考慮一番。

「這個時候,巡捕房應該已經下發通知了,你將會被法租界外派南京公幹。」三本次郎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你現在可以回巡捕房一趟。」

「謝謝課長的體諒。」程千帆聞言大喜。

「先別着急高興。」三本次郎表情嚴肅說道,「我會派人跟着你一同回去,這個人將寸步不離你身邊,而你在巡捕房只有三十分鐘的時間。」

「寸步不離?」程千帆面露難色。

「怎麼了?不方便?」三本次郎冷冷說道。

「方便,方便,沒有任何問題。」程千帆趕緊表態,「就是上廁所,我也讓他跟着我。」

三本次郎冷哼一聲,他自然猜到宮崎健太郎應該有一些『陰私之事』要交代和安排,譬如說這傢伙可能有秘密的小金庫,又譬如說這傢伙要和自己的幾個情婦交代一些事情。

但是,三本次郎不會理會這些,此事絕對要保密,最起碼在宮崎健太郎登上去南京的飛機之前要保密。

汪填海的安全至關重要,汪氏要率團去南京的情報絕對不能外泄,或者最直白的說,即便是情報外泄了,也絕對不能是特高課這邊出了紕漏。

「課長,屬下在巡捕房可以打個電話到家裏,告知要去南京公幹,以及要家裏送一些衣物到巡捕房嗎?」程千帆不禁問道。

「在巡捕房的半個小時,你要做什麼,你自己心中掂量著。」三本次郎深深的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總之你絕對不能離開視線之內。」

「哈依。」程千帆說道。

「你現在下去請岡田君上來。」三本次郎說道,「我這便派人下去,開車隨你一同去巡捕房,一同回來。」

「哈依。」

「拿着。」三本次郎將一張紙遞給程千帆。

程千帆接過,他看了一眼,露出驚訝之色,「課長。」

這赫然是法租界巡捕房內部函件,通知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副總巡長外出公幹的文件,除了上面沒有巡捕房警務總監的大印,其他的就和真正的函件別無二樣。

「去吧。」

「哈依。」

……

「岡田閣下,課長請您上去。」程千帆向岡田俊彥行禮,延請說道。

「看來三本君還是認可你是一個好下屬的啊。」岡田俊彥微笑說道。

「承蒙課長信重,宮崎感佩不已。」程千帆正色說道。

「你不上去了?」

「課長令我回巡捕房處理一下公務,去去便回。」程千帆恭恭敬敬說道。

岡田俊彥露出一抹驚訝之色,看了宮崎健太郎一眼,點了點頭,徑直上了樓梯。

特高課的院子裏並不忙碌,沒有人來人往。

但是,程千帆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卻是充斥着人世間最殘酷和滅絕人性的罪惡。

岑旭,這個並未謀面的同志的慘死,激怒了程千帆。

他嗅了嗅鼻子,似能夠聞到血腥味。

耳邊似可以聽到刑訊室傳來的慘叫聲。

但是,他知道這是不應該聽到的,刑訊室厚重的鐵門可以阻止聲音傳出來。

所以,這只是他感覺自己聽到了。

程千帆摸出煙夾,取出一支煙捲,塞進嘴巴里,摸出打火機,吧嗒一聲,火苗竄起。

他連續吸了幾口煙,鼻腔呼出煙氣,這煙氣在他的面前緩慢飄散,似是也飄散了他內心的憤怒、吶喊和幾欲瘋狂的情緒。

一名身穿白大褂,戴着口罩,手中拎着一個藥箱的男子朝着他走來。

程千帆的眉頭不禁皺起。

「宮崎君,抱歉,勞你久候了。」菊部寬夫說道。

程千帆看了看四周,沒有其他人,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菊部寬夫的身上。

「宮崎君,課長令我護送你回巡捕房處理公務。」菊部寬夫說道,「從現在起,我就是宮崎君的私人隨行醫生了。」

雖然戴着口罩看不到面部表情,程千帆卻是仿若能看到菊部寬夫說這話時候的得意之色一般。

「我要醫生做什麼?」程千帆壓低聲音,目光冰冷看着菊部寬夫,「菊部,你在搞什麼?」

「自然是身體不適才需要醫生啊,請吧。」菊部寬夫沒有再理會宮崎健太郎,他招了招手,一輛小汽車開了過來。

菊部寬夫甚至還主動且殷勤的幫助拉開車門,「程總,請上車。」

程千帆冷哼一聲上了車。

……

車輛駛離特高課的院子,一路向法租界中央區巡捕房的方向馳騁。

程千帆冷著臉,一路上一言不發。

他的大腦猶如開足馬力的機器在快速的思考。

成功的遊說三本次郎同意他回去一趟,儘管是只被允許回巡捕房半個小時,並且還必須有人隨行監視,但是,程千帆的心中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的,他相信自己在這半個小時的時間裏,是有機會和有能力將情報傳遞出去的。

但是,當確認三本次郎安排菊部寬夫假扮私人醫生監視他之後,程千帆便知道事情糟糕了。

菊部寬夫乃經驗豐富的日特,並且頗有能力。

最重要的是,菊部寬夫與他已然結怨,可想而知,菊部寬夫此行必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監視他,甚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即便是在此過程中,程千帆發現菊部寬夫有疏漏,這給了他傳遞情報的機會,程千帆現在都需要考慮是否要冒險一試——

因為他不排除菊部寬夫是故意為之的。

倘若說三本次郎只是出於職業習慣習慣性的懷疑一切,實際上是並不希望特高課內部再度有間諜,而派人監視他,最大可能是例行公事的話,那麼,程千帆不耽以最大之惡意揣測,菊部寬夫恐怕反而期待發現他有問題!

從特高課回巡捕房的一路上,程千帆腦海中天人交戰,始終沒有能夠想到一個安全的方案。

他最終只能決定:

隨機應變。

如果果然有機會,那便利用茲機會將情報送出去。

若是自覺情況不妙,有風險,那便要堅決按兵不動。

……

「帆哥,你可回來了,金總一直在找你。」李浩看到程千帆,趕緊迎上來,小聲說道。

說話間,他看了帆哥身邊這個醫生裝扮男子一眼,只覺得此人似是有些許眼熟。

「這位是付寬醫生。」程千帆說道,並未介紹其他,他邊走邊說,「金總找我做什麼?」

『付寬』,李浩心中一動,他立刻知道帆哥身邊這個白大褂、戴口罩的傢伙是誰了:

菊部寬夫。

他並未和菊部寬夫近距離接觸過,只是遠遠看過此人,故而方才只是覺得醫生眼熟,現在立刻將身形和名字對上了。

儘管認出了菊部寬夫,李浩面色上並未有什麼異常,他只是隨意的看了菊部寬夫一眼,然後便緊跟着帆哥的步伐,「帆哥你不在巡捕房,金總就派蘇哲拿來一份文件,文件上說你要去天津法租界公幹?」

「我知道了。」程千帆點點頭,「緊急公幹,我來巡捕房交代一下工作,一會就出發。」

「這麼急?帆哥不回家和嫂子說一聲嗎?」李浩驚愕不已,嘟囔了一句,「天津法租界那邊出了什麼事,還要帆哥你從上海過去。」

「機密。」程千帆說道,他看了浩子一眼,「我現在去見皮特,你現在回家一趟,告訴若蘭,我要去天津緊急公幹,即刻便出發,讓她給我準備些隨身衣物。」

「好,我這就過去。」李浩點點頭,「帆哥有沒有什麼喜歡的衣服鞋子什麼的,我告訴嫂子一聲。」

「你嫂子知道我的穿着喜好。」程千帆搖搖頭,他知道浩子是想要暗中『套話』,他沒有『配合』,程千帆不認為浩子的道行能夠瞞過身旁的菊部寬夫。

程千帆叮囑李浩說道,「不要拿太多衣服,我到時候還要帶回來,折騰。」

他沒有回頭,騰騰騰的上樓,「實在不夠穿戴,我在那邊買就是了。」

又看了緊緊跟隨的菊部寬夫一眼,「不要擔心傷風感冒什麼的,有醫生呢。」

他扭頭看了浩子一眼,看到對方還在,不禁皺眉,「趕緊去,我這邊一會就要出發了。」

「好嘞。」浩子爽利的答應一聲,徑直離開,他讀懂了帆哥話語中的意思:

看了菊部寬夫一眼,是暗示有此人在,不方便說話。

驅趕他離開,是趕緊滾蛋,不要再有任何言語暗示行為。

至於話語中還有沒有其他的暗示之意,他暫時還沒有看透。

……

李浩離開巡捕房,回程府了。

程千帆心中不知道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就在方才,他終於果斷放棄了傳遞情報的努力。

他沒有選擇冒險。

身側的菊部寬夫就像是一條毒蛇,令他如芒在背。

此外,程千帆一直在琢磨,也許三本次郎確實是對他較為信任,並未懷疑什麼,也許三本次郎確實是因為考慮到『紅酒供應』等問題,允許他回巡捕房交代安排工作、生意事務,但是——

此間,三本次郎就真的沒有一絲試探之意嗎?

他不知道。

更不敢賭。

……

皮特看到程千帆來了,有些焦躁的披頭就問。

「怎麼會突然通知你去天津公幹?」

玖玖商貿生意興隆,皮特非常清楚這其中誰的功勞最大,他確實是在為玖玖商貿保駕護航出了一份力,但是,程千帆才是最不可或缺的那一個。

可以這麼說,只有自己的這位朋友才能夠成功的將法租界工部局、政治處、法租界巡捕房、公共租界總捕房、青幫、日本人,以及上海的一些商會,以及其他那些飛來飛去、做無本生意等等見不得光的勢力都捏合在一起,共同為這賺錢的生意『保駕護航』,換做是其他任何人來都做不到這一點。

故而,對於程千帆突然被派往天津公幹,皮特是有些焦躁不安的。

焦躁不安的一個重要原因還在於,作為政治處的人,作為法國高級警官,對於程千帆要外出天津公幹之事,他竟然此前絲毫不知道。

這令皮特不安。

他甚至不得不以最大惡意揣測,是不是自己的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以至於引起某些人的覬覦,甚至是法租界高層某些人也眼紅了,這是要調虎離山,準備對他和程千帆的玖玖商貿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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