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鬨堂大孝】

135【鬨堂大孝】

朕卷一困淺灘135【鬨堂大孝】眼前五花大綁,跪着六個俘虜。

趙瀚直接無視鄉勇,朝那個士紳看去,冷笑道:「不錯啊,還穿着絲衣夜襲。」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鍾性朴嚇得連連磕頭。

歷史上,這貨崇禎十六年進士,崇禎十七年先降李闖、再降滿清,最後做到清朝的山東巡撫。

骨頭不是很硬的樣子。

趙瀚彷彿在自言自語,又彷彿在跟鍾性朴說話:「你們殺農民有甚用?就算要夜襲,也該殺我派去的兵啊。」

根本就沒有嚴刑拷打,甚至沒有進行審問,鍾性朴就自己開始供述:「大王的義師軍紀嚴明,一看就不好惹。而且都派了哨兵,我們怕夜襲不成,反被聚兵包圍……」

「所以,你們就攻擊沿江村落,殺幾個農民就跑?」趙瀚已經憤怒到極點。

鍾性朴說:「是胡正松出的主意,他說多殺一些農戶,殺得農民害怕,活着的就不敢分田了。」

趙瀚問道:「胡正松是誰?」

鍾性朴出賣隊友毫無心理負擔:「胡正松的老家在廬陵縣白水村,他家也被分田了。他還想帶兵夜襲廬陵縣的村鎮,但距離太遠,其他人害怕回不來,就乾脆過江隨便殺幾個。」

「胡正松還有家人在廬陵縣嗎?」趙瀚問道。

「有,」鍾性朴回答道,「他爹,他娘,他兩個侄子,全留在廬陵縣沒跑,每人還留了二十畝地。」

「這是主動獻田的地主啊,」趙瀚對身邊人說,「立即傳令,去白水村一趟,把胡家十二歲以上的男丁,全都送去山裏燒石灰。女眷就在鎮上勞動改造,孩童由濟養院來撫養成人!」

鍾性朴聽得愈發恐懼,渾身戰戰發抖,又瘋狂磕頭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趙瀚問道:「吉水縣城,有多少士卒?」

鍾性朴說:「鄉勇千餘人,都是家奴和良家子。」

「操練過多久?」趙瀚又問。

「這千餘鄉勇,是陸陸續續徵召的,」鍾性朴回答說,「有的操練了兩個月,有的只操練了幾天。」

趙瀚再問道:「為首者是誰?」

鍾性朴說:「周瑞旭,他去年是吏部文選司郎中,今年春天丁憂回家守喪。」

「周夢暘是他什麼人?」趙瀚問道。

鍾性朴回答:「是他的族叔祖,去年病逝了。」

李邦華給趙瀚推薦了幾個賢才,其中就有周夢暘。此人是水利專家,鑒於全國水利一塌糊塗,還專門編了本《水部備考》,成為大明水利官員的必備書籍。

可惜,周夢暘居然病逝了,侄孫還帶頭對抗趙瀚。

趙瀚揮揮手:「把這些人,帶回吉水公審。」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鍾性朴被拖着往外走,已嚇得肝膽欲裂,眼淚和鼻涕都往外迸。

趙瀚笑道:「將此人留下。」

鍾性朴渾身癱軟在地,褲襠已經濕了,猶如一條狗,趴在那裏望着趙瀚。

趙瀚聞到尿騷味,皺眉說:「帶出去看好!」

屋內只剩下自己人。

黃么跪下說:「總鎮,是我失職,請求責罰。」

趙瀚問道:「你哪裏失職了?」

黃么回答道:「應多派人在江邊放哨。」

「這不是你的錯,」趙瀚搖頭說,「整個吉水,江岸線長得很,你那點人哪裏防得過來。回去告訴陳茂生和蕭煥,讓他們儘快組建吉水農會。發動吉水本地的農民,每家每戶抽人在江邊盯梢。不論白天還是晚上,便是孩童都可以在江邊放哨。咱們要依靠百姓,百姓才是根本。」

「屬下記住了。」黃么說。

趙瀚皺眉道:「站起來,別動不動就跪,犯了錯就犯了錯,你下跪作甚?對了,留五百人在吉水,剩下的全都跟我去攻城。」

「攻城?」黃么疑惑道。

趙瀚猛然站起:「殺了幾百個農民,難道此事就這麼揭過?」

兩天之後,趙瀚親領士卒2000餘,坐船來到對岸的吉水縣城外。古劍山的水師,也將碼頭完全封鎖。

知縣馮章驚恐萬分,嚇得差點直接投降。

但這貨做不得主,現在主持事務的,是那些帶着鄉勇的士紳。

趙瀚剛剛登岸,就有一大群百姓湧來。

「趙先生,你可要為咱們做主!」無數百姓跪在趙瀚面前,而且過來下跪的越聚越多。

趙瀚扭頭問鍾性朴:「怎麼回事?」

鍾性朴彎著腰回答:「好幾十個士紳,帶着全家逃到吉水縣城,還帶着錢糧和貴重物品。城外不安全,必須住進城裏,城裏的房子肯定不夠……」

城裏的房子不夠,那就把普通百姓攆出城,暫借百姓的房子住幾個月!

眼前這些,都是城內的普通居民,本來好端端過日子,突然之間就無家可歸了。

趙瀚對黃么說:「離城較遠的民居,挨家挨戶去敲門,讓難民跟他們合住一屋。房租錢給足,我們來出錢租房,任何鬧事的都抓起來。」

黃么立即帶兵行動,其實真正做事的,是隨軍的宣教官們。

城樓之上,士紳和鄉勇正在觀察敵情。

周瑞旭疑惑道:「賊寇在作甚?」

李淳安看了一陣,嘆氣說:「在安置百姓。」

眾皆無語,還有點良心的,都感覺臉上臊得慌。

這些反賊正在安置的百姓,正是被他們趕出城的。可不如此又不行,幾十個士紳,全是大地主,家人就是一大堆,還有無數錢糧財貨。

不把百姓趕出城,他們又該住哪兒?

很多士紳還覺委屈呢,以前都住華屋大宅,如今只能住普通民居。而且為了儲存帶來的糧食,許多屋子都堆滿了,必須兩三個人住一屋,多麼遭罪糟心的日子啊。

周瑞豹此刻茫然迷惑,他真是一個好官,為了賑濟四川災民,他把烏紗帽都丟了。

夜襲屠殺佃戶,也不是他出的主意。群情激奮之下,周瑞豹只能從眾,但真的殺人見血,他又完全喪失理智,親手殺了不少農民。

殺完回城,周瑞豹又冷靜下來,連續好幾夜睡不安生。

他內心煎熬到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下賊寇竟然安置百姓,周瑞豹瞬間三觀炸裂,不曉得這個世道怎麼了。

胡正松面色猙獰,握著劍柄說:「周兄,賊寇竟然敢分兵,還散入大街小巷,何不趁機出城突襲?」

周瑞旭搖頭道:「守城為上,咱們錢糧充足,可以撐到巡撫帶兵救援。」

城外雖然有些混蛋,但很快被士卒彈壓下來。

有宣教官勸導,又給足了房租,城外居民也願意騰出屋子,讓城裏的難民跟他們合住。

一切竟然變得井然有序,那些有屋可住的難民,許多自發投靠趙瀚,拿着簡易武器打算協助攻城。他們不為別的,只為殺進城裏,奪回自己的房屋,殺死那些混賬王八蛋!

見到百姓主動投軍,周瑞豹徹底心灰意冷,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這些日子究竟在幹啥。

失魂落魄回到家裏,那是一棟普通小院,如今已經周瑞豹霸佔。

東廂幾間屋子,全都堆放着錢糧財貨,那是周家幾代人的積蓄。還有幾個心腹家奴,沒有出去守城,此刻全都在看家護院。

「豹兒,賊寇真要攻城了?」周母在丫鬟的攙扶下,滿臉驚恐的來到院中。

周瑞豹安慰道:「母親莫慌,賊寇打不進來。」

說了一陣,周瑞豹回到卧房,屏退丫鬟小廝,獨自枯坐發獃。

周瑞豹喃喃自語:「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這是文天祥的《絕命詞》。

周瑞豹凄苦一笑:「庶幾無愧乎?庶幾無愧乎?」

周瑞豹覺得暴民是不對的,不該搶奪地主的田產。同時,也覺得士紳們不對,不該霸佔居民房屋。更後悔夜襲屠殺農民,而且自己還殺紅眼,此後無時無刻不在煎熬中度過。

什麼都不對,但哪裏又是對的?

周瑞豹突然研墨提筆,下了一封遺書,主要叮囑親弟弟照顧家人。

然後,他解下腰帶,就此懸樑自盡。

自三觀崩潰之後,周瑞豹早已心死,之前活着的不過是行屍走肉。

翌日,城外。

趙瀚使用半強迫手段,勸離城牆較近的居民,賠償他們錢糧之後,讓居民搬走再拆屋。

眼見反賊在拆房子,顯然是準備攻城了,城上的士紳和鄉勇更加驚懼。

但是,他們還是不敢出城襲殺,只投落滾石和滾木,延緩反賊的拆屋舉動。

士紳們吵成一團,有的說要堅守,有的說要夜襲,有的說直接殺出去。他們領頭的人太多,沒誰鎮得住場面,甚至為防守哪段城牆而爭執不休——趙瀚圍三缺一,都想防守缺出的那段城牆。

夜晚。

李穆生苦苦勸道:「兄長,這縣城守不下去了,等反賊拆完城下民居,就會打造攻城器械。李巡撫的援兵,怕是明年才能來,咱們的鄉勇又頂什麼事?開門獻城吧,叔祖是反賊的大官,這反賊像是能成事的。咱們都去從賊,今後少不得榮華富貴。」

「你爹是吏部文選司主事,」李淳安冷笑道,「如此要職,你敢從賊?」

李穆生低聲說:「這裏可是全族的性命,只能……只能對不起爹了。」突然,李穆生又激動起來,「我去年就派家奴去京城,也寫信請求江西巡按御史,可朝廷都沒把趙賊當回事啊。朝廷要是早早重視起來,趙賊哪能做大到這般?」

李淳安諷刺道:「你不要爹,我還要爹呢,我爹是大理寺丞!」

李穆生反諷道:「你眼裏只有爹,就沒有母親和祖母?一旦反賊破城,必然闔家身死,舉族滅亡!這些鄉勇能守城嗎?賊兵還沒攻打,一個個就嚇得半死。再說了,哪天夜襲各村,咱們的船炮散了,被江水衝到下游,一個農民都沒殺。咱們手裏沒沾血,又有獻城大功,還有叔祖是反賊大官,今後肯定被趙賊重用的!」

「我再想想。」李淳安也很糾結,到底是該要親爹,還是要母親和祖母。當然,還有自己的性命。

「還想些什麼?」李穆生急道,「再拖下去,反賊就要攻城了,到時候舉族盡滅!」

李淳安被說得腦殼疼,猶豫良久跺腳道:「罷了,罷了!」

為了族人,爹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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