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回 楚殿主之死
面對鳳笛的坦承，伯琴反而不知說什麼好。
她與生母的恩怨持續了數百年，他以前只知岳母對妻子十分冷淡，甚至懷有一種置之死地的恨意。是以，每次難得來一趟探望岳母，他都會陪她一起來。
就算他不在身邊，她的身邊亦會跟着幾位高手一路陪護，包括現在。
今天，他派的人她一個不帶，眼下追隨她左右的是父親的人。父親一直對師妹那催長仙靈之植的技能十分看重，生怕兒子的人不靠譜便多派了兩位跟着。
此二人只聽父命，他的話也不好使。
如今，師妹殺的是生母，深知這對母女恩怨的他沒有立場替岳母報仇雪恨。但，伯琴死死盯着眼前這位變得陌生的女子，默默捏碎手中的留影石，緩聲道：
「即日起，本君與你夫妻情斷。往昔不復，相忘大道仙途。」
實在不想跟她多說半個字，言畢，帶着對她的失望與寒心轉身瞬移離開。
留下鳳笛呆若木雞地站着，半晌后，才無比凄楚地沖他消失的方向大笑。笑出了眼淚，笑彎了腰，並喃喃自語：
「相忘大道仙途？師兄，這世間沒有誰是無辜的。我不無辜，你也一樣……」
不僅她與他，整個天下都找不出純然清白之人。誰都別想站在道德制高點對她指手畫腳，師兄也不例外！他心中的道高高在上，可他走的道與她並無不同。
他現在不知道，可他早晚會知道的！想到這裏，她心裏湧起強烈的快意。
「哈哈哈……」
她到九重殿殺了生母，竟無一人察覺出來阻止，果然是沒落了。大笑一通依舊無人出來瞄一眼，鳳笛覺得沒趣便止住笑聲，手指輕拭眼角的淚花，冷聲道：
「這樣的門派留着有什麼用？滅了吧。」
「沒有盟主之命，恕難聽從。」隱身隨行的護法同樣語氣冷淡，「鳳閣主若有此意，可向盟主請令。」
少主已經扔話要與她夫妻情斷，她已非少主夫人。
就算她身份不變，這道命令非同小可，若無盟主首肯他們不敢聽從。九重殿改了名字，仍有聖君做靠山，她的價值尚不足以令盟主同時招惹聖、元二君。
這一點，正好是鳳笛的痛點。
既然不能如願，就甭再留下來落人話柄了。她冷著臉，默不作聲地瞬移離開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讓看不起自己的人全部匍匐在腳下，成為自己踏上靈丘之巔的墊腳石……
九一殿的西殿室，前殿主楚朝宗坐於殿中，得知那些人都走了，這才命人撤去前殿的結界，放出一臉不解的女兒與其門人。
如若她問起，便說他方才在接待一位貴客，不便讓外人知曉。
「這下，你滿意了吧？」他凝視掌中的一縷元神，言笑晏晏道，「一切如你所願。」
女兒華音從未與離夫人相處過，所以整個九一殿唯獨他知道她的死。同樣的，整個天下也只有離夫人懂得他內心的苦楚，是以憂心地看着他，一言不發。
「你放心，」楚朝宗讀懂她眼中的情緒，噙笑道，「我也累了，等送走你，我也該走了。」
那孽子說得對，九重殿乃世人心中的一根刺，早就不該存在了。
是他的固執非要撐起九重殿，因為在他心裏，九重殿的鼎盛一直是祖父、父親和各位叔伯的心血；在他心裏，從未真正相信長輩們曾經犯下的彌天大罪。
他更不願相信，是自己的親兒子滅了自家滿門。
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
目送離夫人的元神噙笑散去，楚朝宗眼裏隱含淚光，戀戀不捨地打量眼前的殿室。唉，都過去了，昔日的親朋，昔日的愛人，昔日的榮耀，都已過去了。
也是時候，讓他這最後的傳人帶着九重殿的罪惡徹底湮滅在逝如流星的時光中……
就在那一天，楚門一脈皆收到父親傳送的最後一道靈符。一道告別的靈光符，蘊含着一位父親的深切叮嚀與祝福。
包括近在咫尺的華音仙子，也是在靈符里目睹父親坐化於西殿室。等她意識不妙趕到時，恰好看到父親消失前的噙笑一眼，讓她當場淚流滿面跪倒在地……
靈岳宮，坐於空曠殿室里的聖君抬眸，看着父親傳來的最後一道靈符沉默不語。
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滿眼複雜地瞅着他，直到身如靈光散去。
面對這個兒子，楚朝宗說不出原諒二字，可他的原諒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終於肯放下對九重殿昔日榮耀的執念，心無掛礙地離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正如聖君那晚跟元昭說的話，他與九重殿恩義已了，再無瓜葛。
是以，生父的原諒與否，聖君並不在意。等靈光散盡，他手捏珠串開始默念往生咒。為今生劫滿的生父能夠放下過往而欣喜，祝其來日的新生仙途平順。
就在那天，九一殿敲響了兩次喪鐘。
不出幾個時辰，天下宗門皆知九重殿的楚朝宗與其正室離夫人相偕坐化。聽聞是夫妻同去，眾人唏噓之餘無不欽羨讚歎這對同心同德、生死與共的道侶。
唯有知道真相的幾個人各懷心思，有人嗤之以鼻，有人感傷不已，也有人悲憤含恨。
「爹，師父，終有一日，煜兒會為你們報仇雪恨！」
白帝城的一處洞府，楚煜眼眶通紅地跪在門前，恭恭敬敬朝九重殿的方向叩著首。他離開九重殿之前已徵得離夫人的同意，在爹娘的見證之下拜之為師。
父親在靈符里說得很清楚，是鳳笛殺了他師父。
而師父的遺言是，有機會便代她清理門戶。前提是，他得先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若無生存能力，談何為師門復仇？
還有他的母親宮夫人，此刻正在他的洞府里哭得昏天黑地，涕淚橫流。
原本娘倆一直期盼二人儘早過來，結果盼啊盼啊，盼來二人殞亡的消息。親娘有所不知，自己娘倆來這兒之前，爹便已單獨囑咐過他。
倘若他倆來不了，就讓娘倆在白帝城好好待下去。
九重殿的門人幾乎全散，但重量級的人物表面上走了，實則一分為二。一半留在九一殿助姐姐一臂之力，一半隨他來到白帝城隱於墟市。
如今白帝失蹤，他與娘往後要更加小心。
鳳笛心狠手辣，倘若哪天遇着了肯定會對他趕盡殺絕。如若白帝不測，有那些人在，或能讓他搏得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