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5 來自天庭的憤怒

095 來自天庭的憤怒

小香廷里修著不少的水渠,水送去熱氣,帶來涼意。

所以,即便是八月正當炎熱的時候,梅園子裏也還能找到秋日的舒適。

從墨山世界退出來后,喬巡朝着梅園的前院大門趕去。

推門往外看,外頭已經候着一大幫子人了。瞧著打扮裝束以及拾掇的傢伙,應該是藍知微安排過來服飾他們的下人種種。

在這些人臉上,尊卑觀念就瞧得十分分明了。喬巡不出來,他們就一直候在外頭,候到出來為止。

喬巡不喜料理這些,便叫來這些人里管事的。管事的姓陳,名泓良,四十多歲的模樣,一瞧就是聽上差下經驗豐富的角兒。便讓他按照自個兒平時的經驗料理即可。

交代完了后,他就獨自一人出門去了。

天運帝都很大,大到難以用腳步去丈量。

喬巡也沒想着去哪兒逛逛,出了門,右拐,腳步踩着風,輕鬆自在著。不一會兒便到了大周朝的皇宮——「至央城」。

他遠遠地望着這至央城。

豪華氣派,還隱隱流溢着非同凡響之勢。

這股勢頭……在喬巡看來,並非人間該有的。

尤其是在當下仙凡顯著割裂的時候,更加不該有了。

不過,也受限於仙凡割裂的局面,他暫且不能隨心所欲地去洞悉這個局面。畢竟,洞悉的力量,是超越級的,一旦使出來,就很容易被發現。等到,仙凡割裂的局面被打破后再說。

至於怎麼破,何時破,就看墨山世界裏的兩個小傢伙修行進展如何了。

所以,便有了這麼段等候時機的閑暇時間。

喬巡也不打算刻意去給自己找點事做,那沒什麼必要。該做的暫時做不了,能做得了的,對他而言,也沒有什麼顯然的必要。

不如「隨波逐流」,隨心而去。

也就當挑個時間,更好地認識自己吧,免得等到以後,逐漸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想到這裏,他轉過頭,不再關注至央城的事情。

到處走走逛逛,回到梅園子的時候,日頭已經往著西山落去了。

太陽染著些許赤色,照進天運帝都,處處都落個斑駁霞點。

剛一進梅園子,陳管事就踩着小快的步伐過來,

「走川先生,殿下在西廂亭等你。」

藍知微的身份,在天運帝都的身份是明了的。所以,周遭人也不管他叫藍大人或者藍公子了,而是稱呼殿下。畢竟,他本身就是六皇子殿下。

至於「走川先生」這個稱呼,也是藍知微提議的。

原因也不難想。

改「道長」為「先生」,能更好拉近關係。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道士身份,比較敏感,尤其是在帝都內。

喬巡隨着陳管事,來到西廂亭。

藍知微正在跟公山子佑閑聊。見着喬巡來了,他笑道:

「走川先生,這梅園子你們住得可還滿意?」

喬巡點頭,

「兩個小傢伙滿意,我便滿意。」

藍知微暗暗將這句話記在心裏。接着他問:

「我剛過來一會兒,聽聞走川先生出門了,便在這兒等著。走川先生也將兩個小孩子帶出去了嗎?怎地不見他們。我還說帶了些宮廷糕點過來,給他們開開胃口,畢竟一個多月的趕路時間,飲食跨度大,恐水土不服。」

喬巡直言,

「有勞藍公子了。他們還在修行,晚上,我自會將你的心意帶給他們。」

「修行?」藍知微好奇問,「修道嗎?」

喬巡搖頭,

「我自己的一些門路而已。」

話說成這個樣子,便是沒有細說之意。藍知微心領神會,

不再多問,但心裏仍舊好奇這走川道長自己的門路,到底是什麼水平。

想來,還不曾見識過他的真正本領呢。

藍知微接着岔開話題,

「我尚未聞先生喜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招待是好。今夜裏,恰巧東大樓籌辦了個文曲會,才子佳人不少,在此個澹口,也算是有些熱鬧。不知先生是否有意,若有意,我便陪同先生前去逛逛。」

「才子佳人有,達官貴人亦有嗎?」喬巡笑問。

這話問得藍知微一時半會兒說不出口。那東大樓,本就是宗室王公一起修建的,文曲會自然也是傍着他們籌辦的,本就是達官貴人們的晚宴。不該問有沒有達官貴人,而是有什麼級別的貴人。

喬巡看着藍知微的樣子,笑着搖頭說:

「藍公子,我不是什麼迂腐之人,不必掂著禮節說話。」

藍知微知道了喬巡的意思,整個人一下子放開不少,肩膀一松,笑着說:

「是我過分揣度了。走川先生氣節寬廣。那文曲會,本也是達官貴人們的晚宴。走川先生若是不喜俗世酒糟氣,我便不多打擾。」

喬巡說,

「藍公子親自前來,我何有掃興之意?一路來,藍公子照顧周到,又在天運城安排住所。藍公子之心,我要如何愚笨才能不知曉?藍公子有心,而我之意……」

藍知微側耳。

喬巡微頓后,笑道:

「正也是如此。自出世以來,許久不曾叨擾俗世。若能受藍公子垂青,也不失為再入世的一方門檻。」

藍知微一聽,心裏一下子寬鬆了許多。他喜上眉梢,

「既然如此,我們便前去,在那樓上再說?」

「請。」

路途車馬上,

同喬巡拉近了些關係后的藍知微更加放鬆了,便問及了比較私人的問題。他問:

「我知曉那個小少年,是白蒿道長的弟子。那位小姑娘呢?尚未聽先生提及過。」

喬巡問:

「為何今日裏突然問起呢?」

「呵呵,先生若是有避諱,權當我冒昧了。」

喬巡搖頭說,

「沒什麼不能說的。君君,是我意外之間發現的。當時見她眉心生蓮,眼中流溢星光,想來或許有非凡的福緣,便收下了她。」

「這般異象,可是高人轉世?」

「尚不可知。我也只好好生教導。希望他們今後有條坦途可走。」

藍知微眼色微明,

「先生身邊之人,也非同凡可啊。」

「我平生喜好不多,現在也只管看照他們。」

「先生很看重他們。」

「嗯,兩個小傢伙,都天資卓絕,我自然看重。」

「天資卓絕……」藍知微細聲念叨。

這個評價可不低。尤其是對本身就深不可測的走川先生來說。

閑聊些許后,到了東大樓。

作為宗室王公們的「娛樂會所」,排場自然得大。還有些路,便能望見那樓里樓外的絢麗燈光,好似在那裏自成了一片星空。來來往往的馬車,也盡皆披錦掛華,連那馬兒,都生得俊俏雄壯。奢靡綴金之意,都浸滿了晚風。

就算這東大樓都是達官貴人,藍知微的身份,也是達官貴人中的達官貴人。他這種身份的人,在這種地方都是有專門的通道的,不用跟那些身份一般的貴人們擠前門。

藍知微做事周到,早就提前安排好了。

他們以來,立馬就有專人前來迎接。

從專門通道一進去后,便來了個被稱呼為「萬樓主」的人笑迎。

喬巡不摻和這些事,藍知微的身份,也不客套,一切都由時常跟在他身邊的公山子佑打點。

進了門,越過一條清凈的廊道,便到了東大樓的正院。

院子很大,人也不少,盡皆身着錦衣,一派華貴之相。

喬巡和藍知微進了一間廂房。廂房位置很好,但算不得最好。

接着,有人送來今晚的流程單。

藍知微沒先看,而是問喬巡:

「走川先生要看看嗎?」

喬巡搖頭,

「我便不看了。看與不看,結果都不會變。」

藍知微笑道,

「那可未必。先生要是不喜哪個節目,便差人去了便是。」

「我不喜,興許有其他人喜歡。」

「先生胸襟寬敞。」

「倒也不必。」

沒等多久,瓜果點心,美酒佳肴之類的,全都上來了。便是送菜的人,也個個都是容貌姣好的麗人。

藍知微瞧著喬巡基本沒把目光落在這些送菜的麗人身上,心裏便清楚,要麼先生是個眼光極高的人,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要麼就是並無這方面的喜好與閑欲。

也誠如他所想。

喬巡如果真的在這方面心思泛泛,那諸多的世界,處處都要留情。

何況,他對「慾望」二字理得十分透徹。這般低級的慾望,不會牽擾到他。

時候一到,走流程,節目開始了。

即便這樓里的不全都是文人雅士,但風雅之事,總得沾點,免使別人說俗,不跟你玩。所以,這開場的節目,便是天運城樂道大家的經典之作——《野鬃調》。

調子大而華麗,很適合作為開場曲。

一曲作罷,四座皆好。

藍知微聽完了,第一時間看着喬巡問:

「先生,你覺著這曲子如何?」

「野鬃不野,只讓耳朵發癢,心裏卻無波瀾。」

藍知微點頭,

「野鬃不野……這個評價倒很分明。彈奏這曲子的人名喚柳際江,家裏便是樂道大家,多有人為宮廷樂師。這些個樂師,平時里文文弱弱,不是在這個宮裏,就是在那個府上,哪裏知什麼『野』意。」

「藍公子也頗有研究。」

「呵呵,我研究不多。只是……隱約有感,我命里或許有人常常為我演奏。只是每次細想來,又覺得那不過是黃粱一夢,做不得真,就只是些口頭的閑言碎語而已。」

喬巡想,你命里的常有曲子。只不過那不是人,而是一隻妖。他問,

「藍公子這些年來,可時常恍忽間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

藍知微一聽,眉頭凝起,

「先生這麼一說,倒確實如此。常有驚覺之意,覺得突然忘記了什麼,怎麼都想不起來。先生可有見解?」

「只是隨口一說。」

喬巡隨意地說着。

言者無意,聽者有意。何況喬巡也並非「無意」。

藍知微細細瞧了瞧喬巡的神色。他是個心細之人,不由得多想。走川先生這般言語,莫非是在點醒我什麼?

《劍來》

他一番想不透徹,便記在心裏,想着,等過後好生去研究一下。這記憶之事,並非兒戲。

第二場節目,便不那麼高雅了,是一眾麗人們的群舞。

不是高雅,卻更讓樓中人欣喜。

這場群舞,收穫的掌聲要多得多。

兩場節目一過,廂房的門忽然被敲響了。

一人走進來,恭敬一禮后,說:

「六殿下,三殿下邀你一敘。」

藍知微說,

「三殿下那邊可還有其他人?」

來者說:

「四殿下,十一殿下,以及十四公主都在。」

「十四妹?她來作甚?」

「這個小的不敢知曉。小的只是傳諸位殿下之意,邀六殿下前往一敘。另外……」他頓了頓又說:「三殿下知曉六殿下有新客,恐讓客人覺得怠慢,也邀請了這位客人。」他展手示向喬巡。

藍知微微微蹙眉,

「三殿下還計較這個?他可怠慢過我的不少客人。」

「小的不敢揣測。」

藍知微看向喬巡,

「先生,你同子佑先行觀賞,我去去就來,不會多久。若是先生覺得無趣了,也不必在意什麼,讓子佑送你回去即可。今晚本意與先生好好親近,但實在……唉,望先生體諒。」

喬巡微微一笑,

「有人邀請,為何不前去認識一番呢?」

藍知微說,

「恐將我等兄弟之間的閑雜,叨擾了先生清凈啊。」

喬巡略微側身,

「藍公子邀我同行,便沒想過這份閑雜嗎?」

「先生明晰,是我冒昧了。」

「承了好意,自然要做好事。」喬巡說,「藍公子不必過於客氣。許多話都可以明白地說。」

話能明白地說,何嘗不是親近的表現。

藍知微心裏敞亮了,

「既然如此,那先生便同我一起,好好同我的兄弟們敘箇舊。」

……

另一間廂房裏,很是熱鬧。

大致一看,將近十人團團而坐,歡聲笑語之間,觥籌交錯之間。

十來個男人的房間里,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年輕女人在。

她並未加如觥籌交錯的隊伍里,而是獨自坐在一側,望着窗外,發着呆。過了一會兒,她忽然一驚,

「三哥,六哥都好久沒跟我們見面了,他這次真的會來嗎?」

一個身材略微發胖,但眉宇飽滿有神的中年男子說:

「會來的,一定會來,有你在,他肯定會來。老六這次回來啊,可是要跟我們這些兄弟好好相處相處的。只是啊,十四妹,連你這個親妹妹,老六都鮮少過問,恐怕這些年是忘了手足之情。我們自是要好生問問才是。」

說着,他飲下一杯酒,嘴角揚起,細聲獨語:

「老六啊,你真是不死心吶。又請了個門客回來,這不是害了人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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