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天外來客

097 天外來客

酒水之事暫且告一段路。

場間人,大多七零八落,也沒了再拼酒的心思。

一番下來,藍知微雖然肚子漲,感覺晃一下裏面全是水,但心裏愈發地有底氣了。他現在就是特別特別想知道喬巡到底是怎麼把酒變成水的,這股好奇心,都快趕得上小孩子對天空的好奇了。

但,得憋著。

不能問。得等走川先生自己說。藍知微是這麼個看法。在走川先生沒有真正表示要相助於他時,萬不可冒昧。

喬巡眼神有些遙遠。他的目光,透過邊欄,越過外面的亭台,望着更遠處望去了。

夏日的夜,繁星高懸。

對於宴席上的明爭暗鬥,他心裏並沒有什麼看法。世俗王朝的黨派權力鬥爭而已。

就算用不了超越級的洞悉之力,僅憑超越級之下的能力,也能輕而易舉看穿他們。所以,這種鬥爭,對喬巡而言沒有吸引力。簡而言之,刺激不到他的情緒閾值。

一番想下來,他覺得,要是讓自己成天處在這種無趣的權力鬥爭了,還沒先把自己重新認識一遍,估計就得丟了心氣了。帶着一身的本事,跟一群沒多少特殊本事的凡人計較這計較那的,同大人跟小孩子打架沒什麼區別。贏了,也沒什麼榮譽感,輸了的話,那就得陷入自我懷疑的旋渦之中了。

今夜的宴席,讓他再次確定了這一點。

必須保持好一個適當的距離才行。

文曲會上的各種節目表演已經進行到艷俗無比的地步了。

在一個古代王朝里,表演性的艷俗……無非是色性。光看那亭台上,打扮得非常妖艷的麗人,跳着妖艷的舞蹈。

露一片肉,拋個媚眼兒,勾得人食指大動,心思飄飄。尤其是現在,大家酒過三巡了,吃飽喝足了,**之事,就在心裏頭髮酵。這個當兒,這些艷俗的表演,就是火星子,把人心裏的乾柴點起來,噼里啪啦燒個滿臉通紅。

三皇子藍知茂這廂房裏,年輕的世子可不少。年輕人,火旺得很。

幾番下來,就有些難受了。

便有人提議,

「三殿下,光我們些男人在這兒看着,屬實無趣。自有才子配佳人,風流萬般,風情萬種。不如叫些念得來幾首詩,唱的來幾首曲兒的佳人來,吟詩作對也好,撫琴弄曲也罷。總歸是個玩性。」

藍知茂一聽,怪道:

「臭小子,這廂房裏可坐着十四公主,你怎地說出這種話來的?」

那人趕忙賠個不是,又是跟藍知茂道歉,又是跟十四公主藍月冬道歉。

這藍知茂語氣是在責怪,但實際上,並沒多說什麼,連一杯罰酒都沒讓提議的人喝。

明面上是這麼個回事,但暗地裏……藍知茂說這話,沒有否定提議之人,只是說了十四公主在,得避嫌。言外之意嘛……就是十四公主藍月冬,打攪了眾人的興緻。

藍月冬年紀小,又是女流之輩,自然不會有人去怪她。

但……作為她胞兄的藍知微嘛,就得替她受下這掃興之名了。畢竟是你藍知微的胞妹,那就該你來負責。

常見,若有若無的眼神,往著藍知微這裏瞥了瞥。

氣氛逐漸變得奇怪起來。

藍知微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好三哥又給自己埋了個坑。

萬不能落個掃興之名。

藍知微很清楚自己當前的情況,剛歸天運,正是拉班子的時候。這宴席上的一眾人,倒並非是酒囊飯袋,都是目前朝廷要員家的孩子,或者青年官員,都說得上是青年才俊,是大周未來的朝廷班子。可以不拉攏,但不能落下口實,

免叫他們過後亂說,影響名聲。

他便咳了咳,說:

「月冬。」

十四公主藍月冬在旁邊都快睡著了。她心大得很,沒弄明白這廂房裏的氣氛已經變化了好幾次了。就跟大人聚會,在旁邊閑玩的孩子一樣。

「嗯?怎麼了?」藍月冬問。

藍知微說,

「你都困了,先回去吧,不要讓母妃擔心。」

藍月冬一聽,這是要打發自己走啊,於是振振有詞地說,

「今天出來的時候,我就跟母妃說過了,非要把你帶回去不可。母妃也允許了的!」

「母妃怎麼可能允許你來這種地方?」

「我當然沒跟母妃說要來這種地方。而且,三哥也向母妃擔保了,會保護我的安全。」

藍知微頓了頓,看向藍知茂。

藍知茂微微一笑,沒說話。

藍知微心裏頓時直呼,我的傻妹子啊,你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呢!

若是在平時,他定能好生跟藍月冬講明白這裏頭的道道。但現在不行,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完全沒法把那一層曖昧的簾幕給掀開了。

他又說:

「那你先去我的那間廂房睡一會兒,我這邊結束了,再去找你。這兒吵得慌,你也睡不着。」

「我沒睡!」藍月冬的話匣子明顯跟藍知微不再一層樓,「我可是好好看着你呢!你肯定又跟三年前一樣,藉機把我支開,然後一個人走掉!」

「……」藍知微臉有些黑。

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耐住性子。不能落個連自己胞妹都無法管教好的名聲。

「那些事情我會跟你好生解釋。現在,你先去一邊候着。」

藍月冬看了看藍知茂。

藍知茂稍稍點頭。

於是乎,藍月冬強硬地說:

「我就要留在這裏。」

藍知微發覺了兩人的眼神交流。他心裏頓時明白,好三哥一定跟自己的傻妹子打過什麼馬虎眼。

他心裏很不爽,甚至有些生氣了。

在他看來,三哥這種在不關乎鬥爭的人身上打主意的行為很可恥,是踐踏權力鬥爭底線的行為。

但現在的確有些無可奈何。

今夜,來這文曲會,他是做好心理準備趕赴鴻門宴的,但完全沒想到三哥居然無恥到把老十四給帶了過來當籌碼。

他冷冷地看着藍知茂,

「三哥,這是否……」

藍知茂微微一笑,

「六弟,你有話不妨講明白些。」

當然不能講明白。枱面下的恩怨,不能放在枱面上來說,這顯得小氣又無能。

他吐出口氣,只能求助於喬巡了。

藍知微稍稍別過頭,看了喬巡一眼。

喬巡心領神會,輕輕點頭。接着,他看向藍月冬,輕聲說:

「十四公主,六殿下知曉你今夜會來,早已為你備好禮物,一是三年前不辭而別的歉意之禮,二是三年未見的闊別之禮,三是兄妹情深的同胞之禮。」

藍月冬挑了挑眉,

「六哥會給我準備禮物?」

「當然。畢竟,沒有哪個兄長,更在意你了。」

「是什麼?」

「禮物很特別,是不便移動的。已經在六殿下的廂房裏準備好了,想給你一份驚喜。」

「驚喜?」

「是的,三年裏,你有多想念六殿下,那驚喜便有多大。」

藍月冬咽了咽口水,逐漸地有些迫不及待了。

喬巡繼續循循善誘,

「想看到嗎?」

「六哥真的會為我着想嗎?」

藍知微說,

「當然!你是我的胞妹,我不為你着想,為誰着想?」

說這話,語氣雖然很強硬。但心裏實在沒多少底氣。原因在於,他根本沒有準備什麼禮物。回來得匆忙,哪裏有時間去想這些。

喬巡笑問,

「要隨我去看看嗎?」

「要!」藍月冬一下子站起來,十分迫不及待。

藍知茂微微凝眉,接着鬆開眉頭笑道,

「哎,我們也很想見識一下老六到底為老十四準備了什麼神秘的禮物。大家一起討個歡喜多好啊。」

他不覺得藍知微真的準備了什麼禮物。這分明就是臨時想出來的權宜之計。

喬巡神情不變,笑道,

「諸位若是都想看六殿下的愛妹之心,那便一同前往。」

說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藍月冬緊隨其後,腳步輕快得不行。

後面,藍知茂大有深意地看着藍知微說:

「六弟啊,希望你真的有一顆愛妹之心。耍了我們無礙,耍了老十四的純潔之心,可要不得。」

藍知微心裏譏諷,就你還配說「純潔之心」?老十四那僅剩的一點單純,全給你利用完了。

同時,他心裏也捏著一把汗。希望走川先生並不是隨口一提。

一眾身份尊貴之人,出了門,朝着另一間廂房走去。

廊道里,其餘人連連側目。

路上,喬巡笑問:

「十四公主平常喜歡些什麼?」

「我啊……」藍月冬望起頭,「喜歡看星星。宮裏的生活挺無趣的,只有看星星。」

「我想也是這個。」

「你知道?」

「六殿下平時里同我說過。」

「六哥還會對別人說這個?」

「如果妹妹是個非常好的孩子,那當哥哥的跟別人炫耀,也很正常吧。」

「喔……這樣啊。」藍月冬聽着這話,很開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開心個什麼,但就是開心。

喬巡推開剛來的那間廂房。裏面除了些瓜果佳肴,空空如也。

藍月冬挑眉,

「這不什麼都沒有嗎?」

後頭,一行人也紛紛走了進來。

望着這實在平常的房間,發出質疑。

「禮物呢?驚喜呢?」

喬巡微微一笑,

「諸位稍安勿躁,驚喜,禮物不是為你們準備的,是為十四公主準備的。你們先別着急。」

這話說得有點打臉。

讓人聯想到皇上不急太監急。雖然沒那麼誇張。

喬巡走到屋中間,輕聲說:

「六殿下素來知道自家胞妹喜歡看星星。觀星海高懸,望銀漢流溢。六殿下即便身在異鄉,也時常挂念於此,每每同我說,雖然我跟她不在同一個地方,但能望見同一片星空,只盼天上的星星捎去我的思念,落到她的眼中。」

喬巡語氣溫和,同著這話,隱約間製造出了令人情動的氛圍。

藍月冬這種少女尤其容易被感染,一番下來,就眉目閃動地望着藍知微了。

藍知微臉上笑笑,心裏汗顏。心想,走川先生你可真能……編啊。

喬巡繼續說,

「南方的山上,夜空多晴朗,林深高山之地,是看星星的好去處。六殿下便想,要是自己能每到一處,就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到時候帶給十四公主多好。摘星之術,世間有,但難尋。所以,六殿下便想了個辦法,也能將天上的星星摘下來。」

「什麼辦法?」藍月冬問。

喬巡手指微微點了點桌面。

如深夜之下的湖泊水面,漣漪翻動。

一股柔和之意,在廂房裏瀰漫開。

接着,一點星光閃爍;

兩點、

三點

……

數不清的星光相繼閃爍,映照在廂房的牆上,透過門窗,照到外面去了。

頓時,璀璨的星空,在廂房裏鋪開,蔓延至整個東大樓。

一時之間,東大樓里的所有人,如同身處在銀漢燦爛之地。

周遭的一切,望去……

美得不可方物。

只叫人,流連忘返。

藍月冬這個愛看星星的人,看得呆住了。心裏迸發出無數的情感,激動得快要落淚了。

喬巡看着她笑問:

「十四公主,六殿下為你準備的禮物,你滿意嗎?」

「滿意,滿意!我……好開心,我……」藍月冬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藍月冬的情感是熱愛爆發后的激動。

藍知微的情感是,震驚,再震驚。他知道這位走川先生深不可測,但完沒想到居然能輕易快速施展出這般力量。這……哪裏是什麼道術,是傳說中的仙術吧!

藍知茂一眾人的情感則是,難以置信。

他們想不通,藍知微真的準備了這麼一份大禮啊?而且,這份大禮,未免太過誇張了,已然不是平常手段能做到的了!難不成,藍知微這三年出去,不是為了躲避那場政治清算,而是為了取經修行?

藍知茂忍不住問,

「這是怎麼做到的?」

喬巡笑道,

「六殿下熾熱的愛意。」

藍月冬激動不已,抓着藍知微的袖口,

「六哥,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這個禮物,我很喜歡,特別喜歡!」

藍知微笑道,

「喜歡就好。」

但他心裏卻有些難受。自己一個當哥哥的,居然還要通過外人才知道自家妹子喜歡看星星……

這場盛大的銀漢之禮,讓文曲會之後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俗不可耐與乏味了。

不知曉緣由的,以為這便是東大樓文曲會準備的壓軸節目,還在為東大樓叫好。

藍知茂深深地知道,自己今晚的盤算徹底完全落空了,再湊那桌宴席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客套幾句,說了聲「乏了乏了」后,便暗然收場。

《劍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晚兩位處在政治旋渦里的皇子,是六皇子藍知微大勝。

自然,先前那宴席上,除了三皇子的門客外,都免不了要來跟藍知微問候幾句。

這種問候,假不假真不真就是藍知微自己心裏摸算的了。

藍知微重返天運帝都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站穩跟腳。這一夜過去,算是完成了。

跟人幾番客套下來,藍知微到處尋找喬巡。

尋見時,喬巡正站在一望風陽台間。

他領着自家妹子藍月冬走過去,

「走川先生。」

喬巡轉過身,

「嗯,六殿下還好嗎?今晚喝了不少水。」

藍知微說,

「漲漲肚子的事情而已,無礙。倒是走川先生,不必這麼尊禮,還是像以前那樣,向你討個『公子』之稱即刻。」

「呵呵,沒什麼所謂的,稱呼而已。」

「那就依走川先生。」藍知微接着說:「還沒正式介紹。咳咳,這是我的胞妹,名叫藍月冬,在公主排序里,排十四。走川先生若不嫌棄,叫她十四就是。」

藍月冬有些懵。

什麼叫「若不嫌棄」啊,我好歹也是個公主,當今聖皇的親女兒誒……

藍知微扯了扯藍月冬的衣袖,

「月冬,問個好。」

喬巡拂手,

「不必那麼講究。」

說完,他撇過頭,再度望向遠方。

藍知微感受到喬巡的態度,心裏有些可惜。他是有意讓藍月冬跟走川先生好生相處的,也許能成就更近的關係。但喬巡的態度……很分明了。

他也知道,像這種高人,往往第一遍不成,就難說第二遍了。只能說,自家妹子沒那個緣分了。

藍月冬不知道喬巡在藍知微心裏是什麼地位,只覺得,自己好歹是個公主,連向你問個好的資格都沒有嗎?

她是個有些較勁兒的人,一把抓住喬巡的手臂,硬是把他拽過來,重新面向自己,然後展開笑顏,

「你好,我叫藍月冬,在家裏所有孩子中排行二十一,姐妹間排行十四!我還沒出嫁,所以沒有封號!」

喬巡愣了愣,然後點頭,

「哦。」

「哦?哦?哦?!」三個哦,一個比一個重。語氣里的不可思議,比她臉上的表情還明顯。

「十四,不要無禮!」

藍月冬不服氣地說,

「是他無禮!就算我不是公主,那也是個姑娘啊,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對待個姑娘!」

「十四!」

藍知微是生怕自己的蠢妹妹不懂事,惹惱了喬巡,就要好生教訓她一遍。

喬巡卻微微一笑,翻手之間,一枚晶瑩剔透寶石就落在掌心,

「這個送給你,就當是我的賠罪之禮。」

暴食約莫有一個成男拳頭大。圓潤而清涼。但其看點在裏頭。寶石裏面,裝着一個縮小版的星空。

藍月冬一下子就被吸引了,看得目光搖曳,不能回神。她獃獃地接過來,本能地小聲說:

「謝,謝謝……」

「不客氣。」

藍月冬只聽見這句話,便深陷在這枚星空寶石里了。

待她不知看了多久,回過神來時,勐然看去。哥哥和那個不禮貌的先生都不見了。

只有公山子佑候在她旁邊。

「他們呢?」

公山子佑說:

「走川先生送給你這東西后,就走開了。六殿下去找他了。」

「哥哥親自去找他的?」

公山子佑咳了咳,委婉地說:

「十四公主。六殿下非常在意走川先生。走川先生是個……高人,而且,為人其實很好相處,並非不禮貌之人。可能是不喜歡今夜的宴席氛圍,才有些疏於禮儀了。六殿下不希望你跟走川先生之間有什麼過節。還望公主理解。」

藍月冬愣愣地看着手裏的星空寶石,

「我也覺得能做出這種東西的人,不是什麼不禮貌的人。所以,我得去道歉嗎?」

公山子佑說,

「那就看公主自己的想法了。」

藍月冬抿著嘴,眼中倒映着星光。恍然間,她覺得這顆石頭裏的星空,比剛才的星空還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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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污染全世界開始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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