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嬴姮-初見薛忱(四)】

番外【嬴姮-初見薛忱(四)】

嬴姮的童年遠比尋常孩子要更加精彩,她有最疼她的皇祖父,有時不時揍她屁股的爹爹,還有最溫柔的娘親,和最喜歡姑姑的趙穆穆,以及時不時帶着好玩兒的進宮尋她的四叔。

她每日裏最高興的事情就是守在爹爹下朝的地方,或是蹲在爹爹忙碌的必經之路。

哪怕爹爹總揍她,可她還是最喜歡爹爹了。

後來娘親有了寶寶,她就更高興了。

爹爹說等娘親肚子裏的寶寶出來,就有小弟弟小妹妹陪着她玩兒。

直到那一天。

西北大旱生了暴亂,流民湧向京城,爹爹出城去安撫流民,怎知卻遭了意外。

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四叔背着血淋淋只剩了一口氣的爹爹回來時,天彷彿都塌了下來,向來總是笑呵呵的皇祖父呵斥着太醫院的人,滿是暴怒地踢翻了跪在地上的四皇叔,下令斬了好多人的腦袋。

「給朕治,大皇子若是有事,你們所有人都給他陪葬!!」

裏頭是景帝盛怒的聲音,太醫院的人跪了一地。

嬴姮小臉煞白地的守在殿外,緊緊抓着趙玄穆的衣擺,那盛暑的陽光也暖不熱她心頭。

「趙穆穆,爹爹會有事嗎?」

小姑娘說話時聲音都在發抖。

趙玄穆臉上同樣慘白,緊緊抱着拉着他衣角的小郡主說道:「不會有事的,殿下吉人天相,他不會有事的……」

屋中太醫進進出出,一盆盆的血水被端了出來。

裏頭嬴承嗣絲毫沒有好轉,那刺目的殷紅讓嬴姮抖得更厲害了。

外頭天色一點點暗沉了下來,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裏頭太醫也不知道說了句什麼,換來景帝暴怒的罵聲,連帶着兩人被侍衛拖了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景帝身邊的大太監匆匆出來,朝着嬴姮便道:

「小郡主,大殿下想見您。」

「趙將軍,您也進去吧,殿下說讓您一起。」

嬴姮年紀小,聽着爹爹要見她時瞬間高興起來,只以為爹爹沒事了,鬆開手就連忙跑了進去,可趙玄穆看着那大太監臉上的苦楚和難過,臉上血色卻是褪了個乾淨。

「殿下他……」

大太監搖搖頭,「太醫說,扛不住了。」

那胸口被壓得骨頭盡斷,哪怕窮盡太醫院之力也保不住大殿下。

趙玄穆臉色瞬間慘白,紅着眼死死咬着唇,大步朝着殿內而去。

……

殿中全是刺鼻的血腥,景帝帶着四皇子去了隔間,而床上嬴承嗣躺在那裏,臉上比紙還要蒼白。

太醫們慘白著臉退出來時,跟進去的嬴姮相撞。

所有人看着一團稚氣的小郡主都忍不住待上憐憫不忍之色。

「爹爹!」

嬴姮快步跑了過去,站在床邊就拉着爹爹的手,「爹爹你好些了嗎?」

「好多了,就是有一點點疼……」

「那阿姮給你呼呼,呼呼就不痛啦。」

嬴承嗣胸口遭了重擊,半邊胸骨都凹陷了下去,只用被子遮著時才看不出那恐怖模樣。

他每呼吸一次,都疼的撕心裂肺,可瞧着什麼都不懂的女兒,見她鼓起臉用力在他身上吹啊吹的,好像想要將他疼痛吹走。

他露出抹蒼白的笑:「阿姮好厲害,爹爹真的不疼了。」

嬴承嗣說話時斷斷續續,口中氣息不穩,他艱難想要舉手摸一摸女兒的頭髮,可舉到一半就落了下來。

小姑娘連忙握着他手,蹲下來將腦袋湊過去蹭了蹭。

嬴承嗣感覺這手心裏軟軟的髮絲,低聲道:「阿姮怕不怕?」

嬴姮小嘴癟著帶上哭腔:「不怕,爹爹會保護阿姮。」

「阿姮真乖。」

嬴承嗣眼底瞬間酸澀,他低低道:「爹爹的阿姮最勇敢了,阿姮可是要當大將軍的女郎,這些小事嚇不到你對不對?」

嬴姮心裏害怕,卻還是壯著膽子道:「阿姮不怕。」

嬴承嗣淺淺笑了起來:「阿姮好厲害,比爹爹還要厲害……」

他每說一個字,喉間就像是漏風似的喘息幾聲,聲音更是低極了,「阿姮,還記得爹爹跟你說過的桃花源嗎?」

嬴姮點點頭:「記得,那裏很美很美,有魚兒,有兔子,四季如春,到處都開滿了花兒。」

爹爹說,那裏的人無憂無慮,什麼都不怕。

那裏沒有戰亂災禍,所有的人都過的很開心…

嬴承嗣笑容慘白:「爹爹要先去桃花源了。」

嬴姮似懂非懂:「我也要去。」

「那不行,阿姮要長大了才能去,爹爹要先去給阿姮修竹屋,造竹筏,還要養好多好多的小兔子,等將來阿姮去了,就能坐着竹筏在水上漂啊漂啊,然後魚兒推著阿姮遊玩……」

嬴承嗣摸着她的軟發,

「只是阿姮要先陪着娘親,照顧好弟弟妹妹,好不好?」

嬴姮年紀小,雖然聰慧到底沒見過生死。

她有些害怕爹爹臉上的蒼白,也總覺得爹爹的話有些不對勁,她不安地拉着嬴承嗣的手:「我不要,我要跟爹爹一起,爹爹帶上我一起。」

「不可以,阿姮要聽話……」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跟爹爹一起!」

小姑娘哭了起來,眼淚大滴大滴地掉,「爹爹你是不是不要阿姮了?」

床上的嬴承嗣見狀難受至極,胸口一悶突然咳了起來,嘴角有血漫出來時,疼得渾身發抖。

嬴姮看着那血染紅了爹爹的臉,頓時慌亂,她連忙說道:「爹爹不咳,阿姮聽話,阿姮聽話……阿姮不去了……」

趙玄穆快步上前:「殿下。」

嬴承嗣本就是強弩之末,后見呼哧喘息時,看着被嚇得大哭的女兒喘了會氣:「我沒事。」

他喘息了兩聲,對着滿臉是淚的嬴姮道,

「阿姮不哭,阿姮是最勇敢的孩子,會替爹爹保護娘親和弟弟妹妹對不對?」

嬴姮哭聲道:「對。」

「那讓爹爹跟穆叔叔說說話好不好?」

嬴姮癟著嘴,吸了吸鼻子:「好。」

小姑娘乖乖朝外走去,一步三回頭地看着自家爹爹,等去外間之後,嬴承嗣才又劇烈咳嗽起來,每咳一聲都有大團的血嘔出來,連帶着牽扯著胸前疼痛快要暈厥過去。

「殿下!」趙玄穆急聲道,「我去叫太醫進來。」

嬴承嗣用力抓着他:「別去,沒用了……」

太醫若是能救他,早就已經救了。

那高架倒下來的時候,砸在他身前,其中一截直接戳入了心肺中。

他胸口受了重創,能回來都是嬴從璋拼了命替他受了一半的傷將他挖了出來,他能感覺到生命的流逝,父皇拿着整個太醫院人的性命要挾,也不過就是讓他能多殘留一會兒好能交待後事。

「殿下…」

趙玄穆聽着嬴承嗣這話瞬間雙腿一軟跪在床前泣不成聲,「是我的錯,我不該離開您的,是我沒保護好您,都是我的錯。」

明明已經是長成的青年此時哭的一塌糊塗,半分沒有往日的肆意。

他滿是懊惱的恨不得剜了自己的心,眼淚洶湧而落。

嬴承嗣低聲道:「不怪你。」

趙玄穆卻自責至極:「怪我,我該知道那些難民不會安生,我不該聽您的帶人離開,要不然您也不會遇到這種意外……」

「不是意外。」

嬴承嗣低低一句話,讓得趙玄穆整個瞬間愣住。

嬴承嗣每呼吸一次,胸口都疼的撕心裂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抓着趙玄穆的手說道,「城外的事情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將我帶去那高架的地方,那上面被人動了手腳。」

「我不知道動手的人是誰,可無外乎是想要皇位的人……」

離父皇答應傳位給他的時間只有不到半年,這個時候會冒險動他的人只能是為着他身下那個位置。

「我去告訴陛下!」

趙玄穆猛的起身,卻被嬴承嗣死死拽住,「不能告訴父皇!」

「殿下……」

「子越你聽我說。」

嬴承嗣每喘息一下,胸前都生疼,他死死拉着趙玄穆的手斷斷續續,

「無論動手的人是誰,能買通我身邊禁衛趁亂遠離便是在宮中早有內應,能知曉你去處,又能調離城防附近的人,恐怕就連京中兵權也有染指……」

「是我太不謹慎才會如此,我已經活不下去了,從璋也受了重傷,我死之後父皇心情震蕩必會受到重創,朝中沒了我奪儲更會興起,這個時候父皇大開殺戒只會逼那些人鋌而走險。」

「燕珺腹中還有孩子,阿姮也還年幼,他們扛不住的……」

他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氣,臉色一點點泛著灰白,

「我死之後,總有新帝登基,若大肆追究不成,阿姮和燕珺他們會活不下去的。」

他太清楚父皇對他的感情,也太明白父皇若是知道他的死不是意外會做出什麼事情。

他死之後,景帝會龍顏大怒,會血洗與今日有關的所以人,他不會放過那些衝撞了他讓他身亡的流民,不會放過讓他出事的禁衛和城防軍將,甚至於就連有可能參與此事的皇子、朝臣、宮妃,父皇一個都會寧殺錯不放過。

若是父皇身強力壯時便也罷了,他朝權在握,殺伐之後能快速穩住朝堂,能重新培養一個新的儲君出來,甚至能讓嬴從璋取代了他,可是父皇已經年邁,身體本就不好,這幾年為了讓他名正言順的接管皇位更是將朝中很多事情放權給他。

嬴從璋身上的傷勢又極重,為了救他一條胳膊生生扯斷了,再沒機會問鼎皇位。

等他死後,父皇若是遭受不住身體恐怕會出問題,又沒人能接過他麾下之人。

嬴承嗣雖不能肯定要他命的人到底是誰,可他身邊必定是出了內賊。

若父皇大開殺戒,只會便宜了那人。

父皇和阿姮他們都會危險。

或許是臨近死亡,嬴承嗣的腦海是從未有過的清晰,而他的話也讓趙玄穆淚紅了眼。

「殿下……」

「你要告訴父皇,我是因意外而亡,讓父皇不要因我之死怒而傷身。」

「你要替我握着我這些年所留的朝權,想辦法幫着父皇儘快穩定朝堂,我在朝多年,身後隨眾無數,往後無論是誰登基,想要得父皇信任,得朝政大權,都定要討好阿姮和燕珺……」

許燕珺是大皇子妃的閨名。

嬴承嗣臉色比紙還要蒼白,甚至染上了一絲死氣,呼哧喘著粗氣時,死死抓着趙玄穆的手,

「你要守着阿姮,守着燕珺和她腹中的孩子,別,別讓他們出事……」

「藉著我的餘威,替他們拿到足以自保的東西,讓從璋幫你。」

他力道大極了,指甲幾乎陷進了肉里去。

他將手裏東西交到了趙玄穆手中,死死握在他掌心裏,「子越,你要護着他們,護著父皇……護着他們活下去……無論是誰登基,別,別與他硬來,讓阿姮以公主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趙玄穆握着手裏梟符,眼中已經赤紅:「我以性命起誓,定會護著郡主他們。」

嬴承嗣臉上緩緩笑了起來,他扭頭朝着門外看去,就看到嬴姮躲在門外,探出一點點的腦袋朝里望着,他低聲道:「去幫我叫父皇過來。」

……

景帝匆匆過來時,走到床前未語便先更咽。

「父皇別難過。」嬴承嗣笑容蒼白,「是兒臣不好,兒臣沒受住這天命。」

「胡說,朕會治好你的,朕一定會治好你!!」

景帝老淚縱橫。

嬴承嗣輕輕牽着他的手低聲道:「父皇,兒臣不行了,可是兒臣一直都感激上蒼,讓兒臣能夠生在皇家,成了您和母后的孩子,這些年您待兒臣的好兒臣一直都記得,只可惜來不及孝順您了……」

他淺淺笑着,臉上多了一絲怪異的紅潤,

「父皇,我知道您傷心,可是我走之後,您要好生保重身子好不好?」

「嗣兒…」

景帝緊緊抓着他的手,人彷彿老了一大截。

嬴承嗣能感覺到生命流逝,他低聲道:「父皇,我走之後,別怪四弟,若非是他,我怕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你,他為了就我廢了胳膊,求你替我好好照顧報答他,好不好?您……您替兒臣護著阿姮和燕珺他們……護着他們……」

嬴從璋臉上陡生出來的力氣突然消散,眼中染上灰白死氣。

景帝顫抖著臉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緩緩閉上雙眼,手中滑落時,他悲慟大哭:「嗣兒!!」

……

嬴承嗣死了。

死得突然。

景帝大受打擊暈厥過去,趙玄穆抱着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嬴姮。

嬴從璋聽到外面痛哭聲音,血淋淋地從隔間踉蹌出來時,就看到跪了滿地大哭的宮人,還有被長樂公主抱在懷中哭的渾身發抖的小嬴姮,他本就蒼白的臉上連唇色都不見半點紅暈,搖晃了一下險些跌坐在地上。

大哥……

大哥!

長樂公主哭的渾身發抖,有些抱不住懷中掙扎的嬴姮。

「四叔。」

嬴姮看到嬴從璋時,朝着他伸手,被嬴從璋接過就撲在他懷裏,「四叔,我要找爹爹,我要找爹爹……」

「阿姮…」

「爹爹不會死,四叔帶我去找他。」

小姑娘嚎啕大哭,往日總是笑盈盈的臉上掛滿了淚珠子,用力抓着他衣裳時眼睛紅腫,

「阿姮聽話,阿姮以後再也不調皮了,阿姮再也不偷偷嚇唬爹爹了。」

「四叔你帶我去找爹爹好不好?」

嬴從璋喉間像是被什麼堵住,對着她滿是眼淚的雙眼悲痛至極

懷中女孩兒每一句話都像是利刃不斷來回刺痛着他皮肉,明明今晨大哥還好好的,明明早上他還交待着他成婚的事情。

聽着嬴姮聲嘶力竭的哭着叫他「四叔」,一句一句喊著「爹爹」,嬴從璋斷掉的胳膊空蕩蕩血淋淋,單手用力抱着懷裏的小姑娘,緊抿著唇手心發抖,只低聲道:「四叔在,阿姮別怕,阿姮不哭。」

「四叔在……」

……

大皇子驟逝,景帝大受打擊,整個朝堂人人服喪,京中更是無一人敢於宴樂。

趙玄穆遵照嬴承嗣遺言,以意外將他死因遮掩過去,景帝查過此事未曾查到有人加害的痕迹,雖然依舊動怒,可因大皇子死前之言未曾遷怒太過,只懲處了幾個與此事有關之人便未曾再追究下去。

景帝原是想瞞着大皇子妃此事,嬴從璋等人也小心護着她腹中孩子,怎奈有些事情終究瞞不過去,大皇子妃知曉大皇子身亡悲傷過度,腹中孩子沒保住,母子俱亡。

景帝本就因長子驟逝而元氣大傷的身子更是受了重創,吐血幾回便直接病倒。

朝中不能無人主事,諸皇子紛紛爭搶起來。

原本肆意玩鬧的嬴從璋彷彿一夜長大,以殘廢為由退了當初定下的婚事,日夜守在嬴姮和景帝身邊,他親自照料景帝身體,小心翼翼地護著大哥僅剩的血脈,而趙玄穆則是緊握著大皇子手中留下的那些勢力幫着纏綿病榻的景帝穩定朝堂。

可哪怕竭力之下,朝中依舊混亂至極。

眼看着諸皇子斗的不可開交,朝堂不穩,社稷動搖,外有旱災,內有兵禍,景帝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

諸皇子中日漸勢大壓過其他皇子的嬴從簡找上了趙玄穆和嬴從璋。

「大哥已經死了兩年多,朝中混亂不堪,父皇體弱難以理事,諸臣無主自顧民不聊生,趙將軍和四弟難道要眼睜睜看着大業江山就這麼亡了?」

嬴從璋依舊是那副秀氣的長相,可整個人卻如同開了刃的利器,看着眼前一副規勸模樣的嬴從簡冷聲道:「二哥何必說的冠冕堂皇,你若怕大業亡了,真的擔心江山黎民,那你倒是退上一步別去肖想你不該想的位置,天下亂不了!」

嬴從簡聞言也不惱,只是平靜道:「我不爭,也有旁人爭,且都是父皇的兒子,同樣天家血脈,我憑什麼不能去坐那個位置?」

嬴從璋頓時冷笑:「怎麼,野心藏不住了?」

嬴從簡看着他:「你敢說你從未想過?」

嬴從璋:「我沒有。」

這天下是大哥的,他從未有過半點心思!

嬴從簡定定看着眼前比他小上許多的少年,他眼神乾淨,言語果決,他是真的從來沒有肖想過皇位,也從未生過半點陰暗的心思,可嬴從簡不一樣,他從來都不甘於只是二皇子,也從來都嫉妒著嬴承嗣,憑什麼同樣是父皇的兒子。

他能自出生就飽受聖寵,自小就被當成儲君培養,人人都道他是天降紫微星,而他們卻如野草不被父皇重視。

他叫承嗣,而他們就只能從屬。

從簡,從斂,從璋……

就算是名字也不配跟他一樣。

嬴從簡有那麼一瞬間的陰暗,臉上溫馴褪去后,對着嬴從璋說道:「我不與你爭辯這些,你們應該知道如今朝堂上是個什麼情形。」

「父皇雖然封了你為燕王,讓你代為理政,可你斷了胳膊頂天也只是個王爺,這大業不可能沒有新主,父皇如今還在還能勉強壓得住朝中的事情,可父皇一旦病逝,沒有新君,朝堂大亂之下,你們二人有信心能壓得住其他人,甚至護得住阿姮嗎?」

嬴從璋臉上一怒。

趙玄穆伸手壓着身旁暴怒的少年:「二皇子有話直說。」

嬴從簡看着他:「我知道大哥死後將梟符給了你,也將手中那些人全部留給了你和四弟,讓你們護著阿姮。」

「我可以答應你們,我若登基,四弟依舊為燕王,趙將軍為國公輔政,阿姮受封公主,大哥所屬的所有人我絲毫不動,全部留給阿姮,那梟符我只拿一半,用作制衡兵權,另外一半留在阿姮手中。」

「阿姮若只想當公主,我保她一生順遂平安喜樂。」

「她若不願留於後宅,我便將她當作皇子撫養,讓她入朝承繼父志,將來她所生之子承大哥一脈,續大哥香火,以嬴氏為姓,同樣是皇子龍孫。」

嬴從璋和趙玄穆都沒想到嬴從簡會說出這番話來。

別說是趙玄穆,就連原本暴怒的嬴從璋也冷靜了下來。

「我們憑什麼信你?」

「我可以以子孫後代起誓,我在位期間絕不動阿姮半分,只要她不生謀逆之心,我必將她當作親子對待,若違此誓,必子孫盡絕。」

這誓言不可謂不毒。

嬴從簡看着對面二人說道:「我會讓人修建公主府,由你們將大哥麾下之人聚攏於公主府輔佐庇護阿姮。」

「你們不信誓言,總可信手中權勢,你們一位親王,一位國公,手握一半梟符,又有大哥留下的那些人相助,我就算想要動阿姮也不可能,父皇那般疼愛阿姮,他定給阿姮也留有底牌。」

「我如何能傷她,又如何敢傷她?」

嬴從璋和趙玄穆都是沉默下來。

嬴從簡走了之後,二人想了很久,到底還是直接去見了景帝。

景帝自從長子死後整個人就快速衰老了下來,他倚在床頭如風燭殘年,滿頭霜白的發下臉上生了褐色半點,身上有了遲暮老人才有的死氣。

聽着嬴從璋將嬴從簡所說的那番話說了一遍后,景帝聲音低啞:「他倒是個聰明的。」

他想起那個不甚起眼的二兒子,低聲道,

「答應他吧。」

嬴從璋抿抿唇:「可若他將來反悔…」

「這世上本就沒有萬全之事,如你大哥,朕百般護着他也依舊遭了意外。」

哪怕時隔一年,提起早殤的長子時,景帝依舊心中刺痛,他靠在枕上低聲道,「就如他所說,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大業終究會出新君,若你還是安好,倒能得了皇位護著阿姮,可你……」

景帝滿是傷懷地看了眼嬴從璋垂落下來空蕩蕩的右臂,

「朕時日無多,一旦病逝,朝中便再無人能壓着他們,到時就算是你們二人也未必護得住阿姮。」

長子留下的東西太多,光只是梟符便能引得所有人垂涎,若他一死,朝中又未有新君即位,哪怕為着兵權嬴姮也會成了所有人的靶子,到時光憑嬴從璋和趙玄穆根本護不住嬴姮。

嬴姮太小,她若有個十餘歲,還能勉強跟朝中之人一爭,可她如今不過五歲稚齡,又有多少能在天下大亂時不改初衷一直護着她這位幼主?

嬴從璋和趙玄穆聽着景帝的話都是沉默下來。

景帝說道:「朕會下旨傳位老二,封老三、老五為藩王前往封地赴任。」

「子越,朕會留一道廢帝的聖旨給你,若嬴從簡真有一日容不下阿姮,反悔了今日所說,你和從璋便將聖旨給了老三、老五,他們自會庇護阿姮。」

趙玄穆緊抿著唇:「微臣明白。」

「從璋。」

「父皇。」

「朕會給你攝政之權,與子越一起輔政,好好護著阿姮。」

嬴從璋重重點頭:「兒臣知道。」

……

元啟三十一年冬,大皇子薨逝一年後,景帝下旨冊封二皇子嬴從簡為儲君,冊驍騎將軍趙玄穆為國公,與燕王一同攝政輔佐太子,封三皇子、五皇子為康、順二王,前往封地赴任。

元啟三十二年,景帝病逝,二皇子嬴從簡即位為帝,改年號為承運。

新帝登基,封原皇長子嬴承嗣之女嬴姮為永昭公主,允其承繼其父一脈,子嗣皆能入皇室宗碟,允永昭公主與皇子一同進學習武,一應待遇與皇子等同。

永昭以女兒之身,入上書房,習朝策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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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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