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你結婚那晚，我試過自殺
當晚陸湛陽就把那十萬塊錢還給了宋艷霞。
「小陽，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把錢又拿回來了？」宋艷霞看着剛出手不到兩個小時就被送回來的錢十分驚訝，隱隱還有些不安。
「我的事兒解決了，這些錢用不上了。都在這兒，一分不少，你點一點。借條還給我吧。」陸湛陽面無表情地說道。
自打進了宋艷霞這家溫泉會所，他就處處不自在。女服務員一個個穿得倒挺正常，但說話時那亂飛的媚眼兒和嗲聲嗲氣的作派，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兒。他的眉心從進門起就沒展開過。
「媽媽這兒不急着用錢。你就放心拿去好了！不用着急還……」宋艷霞此刻身體微微前傾，帶着幾分熱切和討好地看向陸湛陽。
裝修豪華的辦公室里，身穿高級職業套裝的她端坐在一把寬大的真皮老闆椅上，倒頗有點兒成功女企業家的派頭。
「不用了，我現在真用不上。」陸湛陽伸手接過借條，轉身邊走邊撕。
「誒，小陽……」宋艷霞站起身來喚道。
陸湛陽停下腳步，卻並未回頭：「你……放心。那個協議還有效，我不會不管你的。但……你自己，好自為之！」說着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
「你……你們……」李雲青看着一大早穿着睡衣來給自己開門的陸湛陽，頓時張口結舌，指着他半天沒說出句整話來。
「阿姨，阿姨……」陸湛陽一見李雲青這副樣子也急了，忙一邊把她往裏讓，一邊急切地解釋道，「小慧發燒了，我這兩天就住在次卧里照顧她。小慧還在主卧里睡着呢。」
這一通主卧次卧的，終於把李雲青的心給拉回到了原位。她就說嘛，自家閨女是個很傳統的孩子，不能出什麼大格。
「媽，你怎麼來了？」蘇小慧聽見聲音從主卧走了出來，到底病了一場，臉上便有幾分憔悴。
「我怎麼來了？我再不來你豈不是要翻天？」李雲青邊說邊隱晦地看了陸湛陽一眼。
陸湛陽低下頭摸了摸鼻子。
「前天打電話也不接，昨天就告訴我病了！我能放心嗎？這不一大早趕緊坐第一班長途車過來看看。誒？什麼味兒？」
「哎呀！我的粥！」陸湛陽跳了起來，直奔廚房。
看着面前這坨深棕色的漿糊，李雲青皺了皺眉：「小慧爸爸說你會做飯呀。你這是……皮蛋瘦肉粥？」
「呵呵，呵呵，這是……失誤，失誤……」看來網上的菜譜也不怎麼靠譜呀。陸湛陽淚流滿面。
蘇小慧倚著廚房的門框，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叫你吹牛！
「你們倆不會到現在還沒吃早飯吧？唉，我來吧！」
「阿姨，我幫你打下手，正好順便學一學，以後好做給小慧吃。」陸湛陽笑容可鞠，樣子特別討喜。
李雲青沒說話，不過轉頭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呵，馬屁拍得不錯。蘇小慧默默在心裏給他點了個贊。
正亂著呢，門口對講機又響了，卻是周川來了。
周川沒料到李雲青會在這兒。這一屋子的人此刻見到他，不免各有各的尷尬。不過他周川是誰？幾句話下來，就讓李雲青如沐春風。
「喲，是阿姨嗎？小慧不說，我還以為您是她的姐姐呢。不知道阿姨今天來了，我也沒準備什麼禮物，您可千萬別見怪。我本來是怕小慧吃不上早飯，來給她做飯的。不想就和阿姨遇見了，這也是我和阿姨的緣份。」
周川就是有這樣長袖善舞的本事。他邊說邊把水果遞給了蘇小慧，然後輕車熟路地從鞋櫃里找出拖鞋換上，順手又把脫下的大衣掛到了門口的衣架上。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李雲青忍不住挑了挑眉，轉身看向身後的陸湛陽和蘇小慧。只見一個面色鐵青似要吃人，一個卻若有所思。
別說當了幾十年的警察，就憑她活的這把歲數，李雲青也看明白了。這小夥子分明是自家閨女的另一個追求者。
所有養女兒的母親，當女兒到了一定歲數后，大概都會產生一種奇怪的自相矛盾心理。
一方面害怕女兒嫁不出去最終「砸手裏」，簡直恨不得面前出現個差不多的男人，就考慮一下做女婿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又頗有些「玉在匱中求善價」的優越感。視女兒甚高，對女兒的追求者們也常常冷眼旁觀，相互比較。對年輕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更是多了幾分樂見其成的寬容。
「來就來唄，還帶什麼東西呀。快進來坐吧。」
李雲青礙着陸湛陽在這兒，並沒有表現得多麼熱情。不過，那貌似疏離的神色中卻帶了幾分審視和評估。這個年輕人可不簡單！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裏有着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沉穩和算計。這可不是個甘於平庸的男人。
看着臉色越來越黑，卻強忍着一言不發的陸湛陽，蘇小慧輕輕走過去挽住了他的胳膊，安撫地握了握他的手。
「媽，」她轉頭對李雲青說，「這位是我朋友，來找我談點事兒。您和湛陽在家繼續做飯。我和他出去說完事兒就回來。
「周川，我們出去說吧。」
蘇小慧簡簡單單的幾句話，瞬間便讓場上局勢分明起來。
李雲青頗為晦澀地看着面前這兩個年輕人。自家閨女一開口就劃清了界限。這是明擺着把陸湛陽當成自家人，要把這個叫什麼周川的「朋友」給打發走呀。
唉，這個周川其實也蠻好的。就是不知道其他條件怎麼樣，會不會也像陸湛陽那樣有個不省心的家庭。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陸湛陽這小夥子是真不錯。除了有個不省心的媽，綜合其他各方面條件，堪稱是個完美的結婚對象，對小慧也是實心實意。這個周川雖然看着能幹，可那雙眼睛太過精明，不如陸湛陽實誠。要是真在一起了，將來不知道能不能對小慧一心一意呀。
李雲青這邊胡思亂想左搖右擺，蘇小慧那邊已經穿好外套換上鞋子要和周川出門了。
陸湛陽走上前來仔細幫她理了理絨線帽子，又紮緊了圍巾，柔聲說道：「外面冷，你感冒還沒好別再凍著了。我們做好飯等你回來一起吃。」
「嗯。」蘇小慧輕輕應着，露出一個大大笑臉。
周川面無表情，默默地站在一旁，此刻他分明已是局外人。蘇小慧剛剛一開口，就判了他的死刑。「出去說」不過是走個宣判的過場罷了。
「阿姨，再見。今天很遺憾沒能多聊，下次有機會再聚。」周川到底還是周川，告別時儀態優雅，禮貌周全。風度之於他似乎已經融進了血液。
「誒，好，好，再見。」
不知怎的，李雲青竟覺得這小夥子向她道別的那一笑甚是凄美，頗有一種壯烈的感覺。沒由來的，李女士的心也緊跟着一酸，目送周川的眼神中就帶出了幾分憐憫和不舍來。
陸湛陽扭頭看着李雲青，嘴角抽呀抽，無語至極。這個周川，該不會是個狐狸精變得吧？十分鐘不到，竟然就把蘇小慧的媽給迷惑過去了？
……
小區附近的蛋糕店，三兩張桌子，幾把單人沙發。服務員端來了兩杯礦泉水和兩塊芒果慕斯，擺在蘇小慧和周川的面前。周末一大早，剛開門就有人來吃蛋糕，這種情況倒還真不多見。
「怎麼，丫頭？這出來是要判我的死刑嗎？」
周川臉上依然笑呵呵，可說話的語氣就不那麼溫和了，隱隱露出了鋒利的刃。無論是因為憤怒、失望還是其他什麼，周川很少會露出這樣真實的情緒。
「周川……」
「欸，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話彼此心知肚明，用不着說的那麼明白。我祝福你和陸湛陽。你們結婚的時候一定記得給我發張喜帖。」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心照不宣難道不好嗎？憑什麼你蘇小慧就可以裝睡？憑什麼我周川就要明明白白地聽你的拒絕？
周川不知道，他其實是在害怕！他竟然也會害怕？！
是呀，如果不說破，大家還可以歡歡喜喜地相見，或許又回到從前那樣若有若無的曖昧。就像他十年裝作不知，於是蘇小慧便將他裝在了心裏十年。
那蘇小慧為何不能繼續沉睡不醒？這樣他那一吻終究還是吻在了愛他的人的鬢邊。蘇小慧如果醒了，那這十年的糾纏算什麼？此時他的感情算什麼？那晚的表白和一吻又算什麼？
不過是自己錯過了航班，卻徒留在原地的懊悔罷了。最終原來只是個笑話……
「我曾經愛過你，很愛很愛。」蘇小慧並不想繼續裝睡，她不願意粉飾周川的懊悔。
「哐鐺」！周川狠狠地扔下叉子，站起來轉身就走。
「你結婚那晚，我試過自殺……」
蘇小慧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彷彿是一縷細細的風，緩緩捲起一片葉，然後慢慢飄落下來……
然而，那片葉，卻轉瞬化成一把利劍，寒光一閃，瞬間刺穿了周川的心臟，把他釘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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