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原配

「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也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

迪莉婭一邊追趕一邊解釋，「我只是想讓主人對我了解更多，對這個世界了解更多。」

遠傑像一頭犟牛，根本不聽解釋。

奔跑在這條扭曲向上，寬闊壯麗到無法想像的街道上。

看到有人在表演皮影戲和說相聲，也能看到超模時尚表演，展示最潮的服裝和最新時尚內衣。

餐廳里坐滿了用餐的虛擬人，酒店和電影院門口排起長隊，每個地方都人滿為患，連咖啡屋都不再清靜。

遠傑在奔跑中，不小心誤入潑水節的人群。

人們互相潑水，互祝吉祥，幸福，健康。

一邊潑水，一邊翩翩起舞，開心幸福的笑着高聲呼喊：「水！水！水！」

鑼鼓之聲響徹雲霄，祝福的水花到處飛濺，場面十分壯觀。

從街道中間穿越的遠傑，被潑了一身又一身水。

他狼狽的抹著臉上和頭髮上的水，回頭看還見追來的迪莉婭也有相同的遭遇。

衣服還在滴水，不小心又誤入了番茄節。

參與者互相投擲西紅柿，盡情狂歡。

街道上變成了西紅柿紛飛的戰場。

雖然每個人的臉上身上沾滿了西紅柿汁，但虛擬人們還是樂此不疲。

把成堆的西紅柿被當成打仗的「武器」，還有人特地穿上白衣白褲，身上越紅，心裏就越痛快。

「虛擬西紅柿的價格非常昂貴，如此浪費真是夠暴殄天物的。」

崇尚節儉的遠傑，在淹沒腳踝的西紅柿汁里奔跑着想。

其實他並不知道，這些虛擬西紅柿都是不合格產品，根本沒法下口。

遠傑和迪莉婭衝出來時，全身上下都被酸甜的番茄汁染紅了。

不幸的是，他們轉眼又進入了「瘋牛節」。

那一身紅色的番茄汁，讓他倆成為了瘋牛們的追逐對象。

人在前面跑，牛在後面追。

這些虛擬鬥牛非常兇悍，有的牛角被磨尖，甚至露出神經，一觸既痛。

有的牛眼睛被抹上辣椒，以激怒它們。

十幾頭兇悍的公牛，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逐著遠傑和迪莉婭。

他們沿着一千多米的「奔牛之路」穿城而過，直奔鬥牛場，場面實在是驚心動魄。

不過，迎接他們的，數萬名虛擬人觀眾的歡呼聲，則是榮耀的見證。

遠傑似乎終於跑不動了，翻越出鬥牛場的圍欄，大口的喘息一會兒，又繼續的奔向前方。

迪莉婭就在遠傑的不遠處，此刻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親愛的老公！你聽我解釋好嗎？」

好傢夥，累傻的迪莉婭，終於亮出了殺手鐧。

遠傑一怔，停下腳步，捂著胸口回頭看向迪莉婭，「你剛才喊我什麼？！」

沒錯！

遠傑和迪麗亞的確領了元宇宙結婚證，還是唯一一對。

系統虛擬人不允許和現實中人結婚，除非系統開了後門。

「老公，我早告訴過你，我很特別。」迪莉婭吐出舌頭，像可愛的小狗一樣呼吸。「其實我們倆之間的關係更特別。」

「求求你，別再讓我追你了。這元宇宙外表看起來美麗，實則兇險萬分，一個不小心，你可能永遠都回不去了。」

「我這次來，就沒有打算活着回去。」

「你還是沒有設定時間？」

遠傑喘著粗氣點點頭。

「為什麼呀？」迪莉婭不解地用美麗的大眼睛瞪着他。

「你不是希望我留在這裏嗎？」

「我只希望你喜歡上這裏，又不是讓你永遠不離開，這是自殺呀！」

「算了，不說這些了。」遠傑擺擺手，「快告訴我，你為何喊我老公？」

迪莉婭逐漸恢復體力，站直身體，「老公，你是第幾次進到元宇宙了？」

「加上這一次是第二次了。」

「錯。」迪莉婭搖搖頭，「不包括晨佳的125次，你已經是第1700次進入元宇宙了。」

「這怎麼可能，我進來過幾次，難道我自己記不清嗎？」

迪莉婭神秘的點點頭，「你的確記不清。」

「為什麼？」

「很想知道嗎？」迪莉婭面上露齣戲謔的表情。

對她來說很罕見的表情。

「迪莉婭，你到底還有多少秘密？」遠傑無奈的看着她。

「想知道，就請老婆好好吃一頓。」迪莉婭甜美一笑，露出了潔白如玉的貝齒，「這世上最值錢的東西就是秘密。」

這句話，簡直和蘇雲想說的一樣，女人都是用相同的套路販賣秘密的嗎？

「可是我已經沒有一分錢了……」

「老公，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迪莉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錢已經花光了，沒有一分錢請你吃好東西了。」

「天哪——」迪莉婭發出驚呼，「我的傻老公，您都幹什麼了？居然把那麼多錢全部花光了？」

遠傑也不隱瞞，直接把事情和盤托出。

「你肯定是遇到了騙子。」迪莉婭把嘴撅的能拴上一頭牛，說出了「管家婆」常說的那句話：「早知道，我就不應該給你那麼多錢。」

「這一點都不重要，你不要轉移話題，快將那些我想知道的秘密都告訴我。」

「這不重要？」迪莉婭驚呆，神情慌亂，「老公，你知道整個元宇宙是怎麼建成的嗎？」

「它是你用無數的金錢和汗水堆積起來的呀！而且……而且……你還出軌了！你怎麼能把那麼多錢，給了一位只認識半天的女人。」

「你到底是誰？」遠傑再次不解的問。

迪莉婭含淚反問道：「先生怎麼不問自己是誰？」

「我？」遠傑困惑。

迪莉婭看着遠傑，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我告訴老公，我是您親手創造出來的虛擬現實人，而不是現實虛擬人，您會感到震驚嗎？」

「如果我告訴老公，這個元宇宙世界是您創造的，您會感到震驚嗎？」

「如果我告訴老公，您不僅創造了元宇宙而且還創造了小宇宙，您會感到震驚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遠傑有些迷茫的搖了搖頭。

「老公如果能明白，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迪莉婭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我是您創造的第一個晨佳，也是您創造的第一個虛擬現實人。」

「您是那樣的愛我，為我們舉辦了最盛大的婚禮，給了我一切的權利和尊榮，甚至為我創造了這個元宇宙，讓我成為了元宇宙的無冕女皇。」

「剛才我進夜總會享受的殊榮，都是您給予的。迪莉婭是你給我起的名字，因為你說那是月亮女神的意思。」

「您甚至按照我的樣子，創造出了有血有肉的，和人類一模一樣的晨佳。」

「你可能想不到，你見到的那些晨佳，實際上都是按照我的樣子創造出來的。」

「你給了她們不同的人生，把他們放入了不同的世界，然後逐個的去愛他們，還說愛她們就像愛我一樣。」

這麼說，林黛玉同意我過來找迪莉婭，是早就知道我們倆結過婚了？！

遠傑似乎終於聽明白了一點。

按照迪莉婭的話來推理，那麼她才是自己正宗的原配夫人。

迪莉婭有些傷心失落，「老公，您終於還是在短短的時間內，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您出軌了，您親口告訴我您出軌了！」

遠傑道：「可是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一切？如果我早知道這一切，還會認識蘇雲想嗎？還會發生這些事嗎？」

迪莉婭反駁道：「可是我現在說出來后，老公，您完全相信了嗎？」

遠傑沒有說話。

對於迪莉婭所言，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可是迪莉婭的話，卻似乎在暗示她就是他要找的晨佳。

「老公剛開始，只是打通了元宇宙與小宇宙的通道，後來又用設備打通了個人與平行宇宙的通道。」

「那我到底屬於哪一個世界？我的身份到底是……」

「親愛的老公，您屬於吃上我第一次為你做糖醋黃河魚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你未來是一名偉大的科學家，擁有一家最值錢的上市公司，還擁有世上唯一一個虛擬人妻子——迪莉婭。」

說完，迪莉婭搖搖頭，嘆息一聲，「可惜，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其實，在這之前我就一直在尋找老公。一個平行世界挨着一個平行世界的找尋那個我喜歡的老公，哪怕用畢生精力，找遍每一個平行世界。」

「我……」

「沒錯，我以為我找到了。可你傷了我的心。」迪莉婭失落的搖搖頭，轉過身，向前走去。

「你已經出軌了，背叛了我。喜歡我的那個老公，是不會這麼做的。」

遠傑道：「可是你根本離不開元宇宙世界。」

迪莉婭輕泣著，「我能的，每個平行世界都以元宇宙世界為核心。」

「我身上有您設計的原始代碼，離開這裏很容易，而且，我已經不止一次離開這裏了。」

說到這裏，迪莉婭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滿臉凄楚痛苦的表情。

「知道你愛上別的女人，我很痛苦，很傷心。對不起，親愛的老公。我無法面對你，再也不想見到你……」

「喂……」遠傑看着迪莉婭落寂的背影，心中浮現出無限同情和酸楚。

雖然他無法確定，迪莉婭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仍然試圖挽留她，「再給我個機會好嗎？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

迪莉婭傷心的搖搖頭，「我覺得自己可能錯了，或許你根本不是我要找的那個老公。」

「我就是！我一定是你要找的老公。」遠傑追了上去，「否則你也不會一直跟着我，對我這麼好。」

「我起初的確是這麼認為的。」迪莉婭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你的性格的確是和老公最像的，古板、正直、不花心，對不愛的女人不感興趣，經受住了我的各種考驗。」

「特別是你一直認為，自己是假冒『女友』的身份進來的，因為只有真正的你，才會產生這種可笑的誤會。」

「那是個甜蜜的故事，所以，只有你知道，這個身份是我為你創造的。」

「你出現后，我很開心，知道自己終於等來了真正的老公。」

「怕你不理解，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故意裝作和你第一次見面，試着讓你慢慢了解真相。」

「其實，我太了解你了，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忍不住想笑，好多次衝動的想告訴你真相。」

「想想看，如果我是個真正的系統虛擬人，怎麼會背叛系統，容忍你這個冒牌貨？」

「迪莉婭，對不起，是我錯了。」遠傑已經聽得很明白了。「往後再也不會那樣了。我真的只是覺得蘇雲想太可憐，想要幫幫她。」

「其實，這和你出軌沒有多大關係，你根本就不愛我，不是嗎？」迪莉婭傷心痛苦的說，「如果不是因為別的原因，你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嗎？」

「你回到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為了我，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迪莉婭說着，身體慢慢地向那個豎在地上的霓虹燈廣告牌靠攏。

遠傑意識到不妙，大喊了一聲：「迪莉婭，不要！」

可惜，已經晚了。

迪莉婭撞碎了保護層，隨着一片藍色電光交織，迪莉婭的身體巨烈顫抖。

「迪莉婭，我不是不想你，而是害怕對不起晨佳，可我想不到你就是真正的晨佳，我最愛的和要找的人竟是你呀！」遠傑有關迪莉婭的記憶，似乎在漸漸的恢復。

迪莉婭聽到遠傑的表白，顫抖的身軀猛烈掙扎了一下，似乎有些後悔了。

「先生，我誤會……」她瞬間淚流滿面，手揮舞了過來，想抓住遠傑伸過來的手。

「唿……」

等遠傑的手伸過去時，迪莉婭瞬間便消失了。

遠傑沒有猶豫，迅速撲到了那個寫着「青春站大街」的巨大霓虹燈廣告牌上。

強烈的電流感應讓他渾身發抖。

「親愛的老公，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你就是我要找的老公……」遠傑在電擊的痛苦中彷彿聽到了迪莉婭的聲音。

「澎！」緊接着，他被電流彈了回來，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先生，你怎麼了？」昏頭脹腦的遠傑被人扶了起來。

「迪莉婭，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他還以為是迪莉婭被自己拉回來了。

「先生，你沒事吧？你在說什麼？」一個很溫柔的女孩的聲音。

遠傑站直身體，才發現是一位穿着學生裝的日漫女孩，眼睛很大很大，樣子非常可愛。

「謝謝你幫我。」遠傑明白過來后，立即表達感激。

「先生，您不用客氣。」日漫女孩很有禮貌的對着遠傑鞠了一躬，就匆忙的離開了。

遠傑的腦袋嗡嗡響，還在回想着迪莉婭說過的話，一時間內心倍感孤獨，彷彿丟失了最最寶貴的東西。

這下好了，什麼都沒有了。

支撐自己尋找晨佳和拯救世界的信仰也沒有了。

原來，那都不是真實的。

唯有迪莉婭對自己是最真實的，可迪莉婭不一定能再回來了。

一切不是迪莉婭能決定的，也不是遠傑能決定的。

人生瞬間變得毫無意義。

「如果不知道這些該多好？」

遠傑喃喃自語。

「可是……無論怎樣？我真的會放棄找晨佳嗎？」遠傑捫心自問。

「不會的，我一定不會放棄尋找那個失蹤的晨佳，這是我記憶的全部。」

「我不想知道自己是多麼偉大的科學家，也不想知道自己曾經愛過多少次，我只想找回這一次的晨佳，找回父母和親人的愛。」

「還有那個有血有肉的蘇雲想，假如失蹤的晨佳真的找不回了，和蘇雲想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

「人總是要活下去的，生活還要繼續，能把這一世活好，對得起自己肩負的責任，才是最好的。」

這一瞬間，遠傑彷彿突然成熟了很多。

「每一個人，在自己的另一個平行世界裏，或許都是偉大人物，是富翁，是明星，是科學家，甚至是皇帝和總統。」

「但那都是另一個自己擁有的東西，真正屬於他的只是，他自己在自己的平行世界所擁有的一切。」

「我只想做一個平凡人，平平凡凡的活一輩子，過有血有肉的生活。」

「去你的『虛擬人替換計劃』！」遠傑彷彿發出了某種挑戰。

「我必須得保護這個現實世界，不被那個瘋子毀掉！」

打定主義的遠傑，彷彿突然恢復了信心，特別是想到蘇雲想之後。

或許是因為，他和蘇雲想之間發生了關係。

畢竟他和晨佳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一個是想為遠傑生孩子，願意和遠傑結婚的女人，有血有肉。

一個是終生不願意和他同床，不願意與他結婚的女人，飄渺虛幻。

蘇雲想沒有晨佳漂亮，但她更鮮活，更走心。

身體的記憶，往往能輕鬆戰勝所謂的愛情，關鍵，遠傑對走進自己心裏的蘇雲想也很有感覺。

「迪莉婭，我親愛的虛擬人老婆，希望你能理解老公的苦衷。」

想到這裏，遠傑看了一眼手中的「一抹靈」，向前邁出了堅定的步伐。

頭戴神冠，一襲白裙的藍黑色頭髮的迪莉婭，靜靜地坐在自己的「元宇宙系統神殿」的寶座上，聆聽着老公遠傑的心聲，表情變得有些複雜。

接着，她又看向了奔向月亮神宮「黑髮迪莉婭」，忍不住一笑。

「她已經從我的身上分裂出去了，卻又掉過頭來準備求我。看來，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月神宮尋夢之路上的「能量子遠傑」身上。

喃喃道：「兩個遠傑終有一戰，老公，祝福你能獲得最終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