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四十一章 要犯

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四十一章 要犯

東行十餘里,天色將暗,一行人抵達了卷縣西邊的扈城亭。

此地在春秋戰國時建有城垣,而今數百年過去,雖然古城早已殘敗不全,但亭傳在遺址的基礎上興建,因以為名。

按照本朝亭傳制式,亭屋建在四方相對各百步的平台之上,屋上則立有木柱,高約丈余,更有大板貫柱四齣,即是象著着嚴正莊敬的桓表,也是亭傳最顯著的標識。亭院前方的空地上,還立着一根木杆子,不過遠遠低於桓表,與底部相連卻平行於地面的長板合稱為「圭表」,作為白日粗略記錄時間的工具。

張蒙牽馬走到圭表邊上,伸手擋着額前的細雨,細視院門上的木匾,扭頭笑道:「明公,終於到亭傳了。」

騎馬走在後邊的劉岱哼哼唧唧,滿臉寫着不高興。

就在半日前,張蒙成功找回了他的愛妾純姬,並叫來史阿與單仲當幫手,替他抬起翻倒在地的軺車,將壓在車下的一應行李盡數取出。他本來想着暫時與純姬共乘鮄車,卻沒料到跟隨張蒙的還有一名女眷。為了表現自己的大度,他只能將鮄車讓出,自騎馬而行,一路風吹雨打,實是他大半輩子未曾受過的苦楚。

新官上任,未出河南卻風波不斷,他的心情當然不會好到哪裏去。

亭長聽說劉岱身份,趕緊出亭相迎。他赤幘行縢、帶劍佩刀,隨行的幾名亭卒大都持楯披甲,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與鄉、里等行政單位不同,同為基層組織的亭不具備管理生產、教化百姓、徵收賦稅等職能,主要負責捕盜緝賊、維持所轄十里範圍內的基本治安,同時還承擔部分驛傳接待的任務,因此亭中上下設武習射不足為怪。

亭長姓宋名槐,三十齣頭年紀。王彧上前,把劉岱的印綬等交給宋槐查驗,宋槐反覆確認無誤後方才揮揮手,示意亭卒們放下兵刃。

萬潛半開玩笑道:「素聞扈城亭乃大亭,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氣勢非凡。」

宋槐對劉岱拱手道:「近日賊寇橫行、道路不靖,形格勢禁,還請使君擔待。」

劉岱冷哼一聲,打馬而過。

張蒙說道:「還請君備下衣裳、餐食、廂房,我等今夜在亭中借宿。」

宋槐點頭答應,然而當看到張蒙容貌的那一刻,卻不由一怔。

張蒙問道:「君與我相識?」

宋槐回過神,連忙道:「一時恍惚,失禮了。」說着便招呼亭卒們做事。

張蒙攙扶蔡琰從鮄車下來,蔡琰面色如常,但眉宇間有些疲憊。後續純姬探出腦袋,秀眉攢蹙,嬌嗔道:「車太高了。」一邊扶著車轅做出無助的神情,一邊將眼睛瞄向張蒙。

這時候,負責馭車的單仲轉過身,笑嘻嘻對純姬道:「小人扶夫人下車!」

純姬聞言,總不好故意拒絕,希望落空,只能忍着氣,白了單仲一眼。

扈城亭的亭屋為一座三進四合院,前院正面當中開大門、上置懸山頂、兩側設有馬廄。中庭由堂屋、左右廂房側塾、門樓以及溷藩組成,溷藩即是廁所。後院亦有連着豕圈與雞塒的溷藩,另有做飯的庖室、臨時關押犯人的犴獄與地牢、存放器物的倉房、積蓄穀物的竇窖等等。

亭中本就有供往來者換洗的衣裳,即便樣式簡單,但總好過渾身濕漉漉的。在宋槐的安排下,除了蔡琰與純姬兩名一直坐在車內的女眷,其餘諸人都先在廂房內換衣裳、放行李,而後一起在堂屋等候晚膳。

堂屋的四壁由白灰面墁平,光滑且堅硬,時下陰雨日晚,光照黯淡,但堂屋內多點有燈火,交相反射,因此亮堂如晝。

劉岱心情不佳,坐在榻上閉目養神,王彧與萬潛分別坐在他的左右,與張蒙、史阿、單仲相隔遠遠的。

「張郎君,令妹待會兒是否需要送膳?」

說話的人叫老貴,便是早先張蒙從賊寇手裏救下的那名老翁,作為劉岱的僕從,他對張蒙救了自己又救了主公的義舉心存感激,卻不知道張蒙與劉岱之間的齟齬。

張蒙微笑道:「不必了,舍妹適才說沒有胃口,今夜早早先休息了。」他對外宣稱蔡琰是自己的堂妹,劉岱等人與敦煌張氏少有交往,自是不明底細,聽之信之。

蔡琰自從出雒陽以來,情緒始終十分低落,即便沒有顯露出後悔之色,但乍逢大變,心神難寧確是人之常情,尤其在蔡邕即將回家的這節骨眼上,她突然失去了與父親團聚的機會,心中難過與惆悵可想而知。

張蒙很能理解蔡琰的心境,對他來說,蔡琰能義無反顧放下一切毅然決然跟着自己逃亡,已屬大不易,他自然不會要求更多。

前路茫茫,未來如何,答案終究只能交付給時間解答。

宋槐尚未來到,張蒙在堂屋內緩緩踱步,發現在朝南的一角牆壁上張貼著諸多由繪在灞橋紙上的畫像。亭傳一般位處交通要衝,是以在提供驛行的同時,還與維持治安的職能相結合,負責甄別往來行人,緝捕犯罪逃亡的要犯。

這些畫像都是海捕榜文,畫着通緝犯的外貌、記着通緝犯的特徵,若是犯人已被緝捕或者身死,亦不會撕下來,只會將新的覆蓋上去,因此堂屋的這面牆層層疊疊疊貼滿了畫像,又多又厚,甚至還散發着紙張霉潮的氣味。

張蒙稍稍抬頭,看了幾張榜文,上面描敘多是殺人、劫掠等作姦犯科之行,大同小異,看了一會兒感到無趣,便想離開。誰知這時候史阿與單仲忽然偷偷向他招手,臉上都掛着耐人尋味的神情。

走到兩人身邊抬頭看,這裏單獨掛着兩副海捕榜文,左邊一副畫像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哪怕只簡單勾勒出了幾筆輪廓,可依然面熟,再看通緝犯的名字,不由一驚,原來寫的卻是「沛國曹操」四個字。細看榜文敘述,原來就在日前,曹操拒絕了朝廷任命的驍騎校尉之職,孤身逃出了雒陽,榜文上的罪名含糊其辭,只寫的是「不軌」,基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了。

張蒙暗想:「鮑信、袁紹相繼逃亡,大將軍府一脈勢力灰飛煙滅,曹操逃亡是早晚的事,沒想到居然與我逃亡時間相同。」尚在驚異,目光瞥到右邊的榜文,登時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史阿與單仲叫自己的原因。

但見那張榜文上畫着一張更加熟悉的面龐,邊上則用硃筆寫着「敦煌張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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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庶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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