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螳螂捕蟬
她可以肯定來時路上沒有這個景象。
現在還處在密林的深處,太細密的東西看不清,可是一個人形她還是認得出來的。
那個人被一截像是破布的東西捆着雙腳,布條和他的身體一前一後微微盪著,如同招魂的經幡。
憑空出現的同類身體給靜謐的黑夜渲染了無盡的恐懼。
葉芷綰此刻知道自己怕的不是黑了,而是這種你在一片黑暗中注意不到的未知驚怖,它會蟄伏在你身邊然後猛然冒出,給你的心臟狠狠射來一支無形的箭。
所以無論是何種情況都能說明不是她自己碰上此人就是還有一人藏在林中。
可她無心探究此人是怎麼死在這裏還是這片群山中又蘊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想着自己單槍匹馬別再生何事端。
畢竟回到營地喊人過來探究也不遲......
她緊緊盯着那個人影繞開一段距離換路向下走去,然而轉身就見一個慘白的大臉映在自己眼前!
臉貼著臉,來人舉著一個火把將他幽黑的眼睛照的泛著精光,且只能看清一雙駭人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瞧。
「啊—」
葉芷綰心臟收緊大叫一聲本能的舉起匕首向前狠狠一劃。
來人靈巧避開繞到葉芷綰身側一手箍住她的手腕。
「師母是我啊!」
葉芷綰猛地轉身,「九生?」
九生不好意思的向後退了兩步,「我剛才遇到了一個可疑的人,聽到這邊的聲音還以為他有同夥……就過來準備突襲,結果沒成想是你。」
葉芷綰的心還在撲通狂跳。
人嚇人嚇死人這句話是有道理的。
她上前一掌拍過去,「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
九生沒躲挨了這一掌嘿嘿一笑,「還好師母你身型好認,要不然我就出手了。」
葉芷綰這才履清思路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又碰到了什麼可疑之人?」
「是師父離開前跟我說倘若開戰就讓我跟着大軍過來,說是會用得上我。」九生答完又抬手一指掛在上面的人,「今日我在樹上歇息時聽到下面有人走過去,他一邊走還一邊特彆氣憤的說七皇子啊七皇子,我要是找到你先給你一刀!」
「什麼?」葉芷綰順手去望,「他在找蕭晏?」
「對,我一聽他提了師父的名字直接就蹦下去了,不過他可能是被憑空出現的野豬凄厲嚎叫聲和後面的我給嚇到了,竟然直接當場暈了過去,我想讓他清醒一下就把他給吊起來吹風了。」
葉芷綰聽着他的描述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
前有野豬哀嚎山雀四起,後有舉着火把的九生,嚇暈也是在所難免。
她把人拽下來在身上摸索一番沒什麼有用的東西,便抽了那人兩耳光,「醒醒!」
人很快被她扇醒,只瞪着眼睛戒備的看向兩人。
葉芷綰先聲道:「七皇子快到了,你打算怎麼給他一刀?」
那人眼珠轉了一圈,將葉芷綰的一身軍裝盡收眼底,「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總之我勸你識相些放了我,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葉芷綰不屑一笑,「你覺得是我捉了你的罪過大還是你意圖謀害皇子罪過更大?」
那人瞳孔驀地放大,「我何時要謀害皇子了!」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跟你有何關係?」
「被俘了還這麼嘴硬。」葉芷綰提起匕首扔給九生,「叫他嘗嘗江湖規矩。」
九生心領神會,不一會整片密林就響起了凄慘的痛苦哀嚎聲。
那人很快敗下陣來,喘著粗氣交代道:「......」
然他還沒說出,林間就霎時飛出一支銳利的箭直射向他的喉嚨,他瞪眼張著嘴卻只能吐出一嘴血泡。
與此同時,暗中的人影一閃而逝,葉芷綰與九生當即反應過來,拔腿就追。
可此人行動十分靈敏,夜行衣與暗色融為一體,且似是受過專業的訓練,並非俗人,葉芷綰在後面追着開弓好幾箭都被他給躲掉,就連九生也只能與他保持同步的動作。
她停下借力登上一顆大樹,聚精會神瞄準前人在弓箭的極限距離內/射出一箭。
這一箭因着距離太遠從他小腿下方穿過,帶着他腳下瞬間一個滑步側摔在地,九生抓住時機趕忙上前,卻不想行至身前一把白色粉末撒過來,當場失了力氣。
夜色暗黑,那人矇著面看不到臉,只能眼睜睜著看着他逃走。
葉芷綰趕到時只剩渾身無力的九生癱軟在地,她捂住口鼻將人扶起,「九生你怎麼樣?」
九生全身頹下,弱聲回道:「卑鄙......軟筋散......」
中了軟筋散要幾個時辰才能好,葉芷綰先將人扶到一邊樹下歇著。
樹林重新恢復寧靜,她的心還在跳動不止,蕭晏去了哪裏,是誰在跟蹤他,剛才那個人一身黑衣,行事詭異,又是受了誰的指使來滅口,並且僅僅只是滅口,而不是將她與九生一同殺了。
這裏緊挨着軍營,她受命前來捕獵,若是久未歸營必會引人注目。
這隻能說明那個人知道她的身份。
看來派人暗處跟蹤蕭晏的人在此行當中,可依據前來滅口那人的身手來看,他們又不像是一夥的。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蕭晏現在是否安全,她的心在此刻亂作一團。
「趙軍師!你在這裏嗎?」
不遠處突然傳來幾聲尋找她的呼喊打斷焦憂的思路,葉芷綰忙拉起九生向人群走去,剛走兩步,腳下咯吱一聲踩到了一個什麼堅硬的東西,她挪開腳一看,似是一塊黑漆令牌。
上面的圖案看不清,她還想多研究一會人群就率先發現了他們。
葉芷綰只好匆匆放到懷裏,攙著九生向眾人解釋,「我打獵時遭遇到了一個歹徒,是我的侍衛辦完事趕回救了我。」
來的雖是一隊普通將士,但聽到歹徒時一個個都架起了刀預備交手。
葉芷綰寬慰他們歹徒已死,將野豬一起拖了回去。
天色已經漸明,她安頓好九生後去了白狼地域先完成蕭祁交代的任務,情緒再亂,也絕對不可在軍營亂了陣腳。
蕭晏臨行前那樣篤定,一定會沒事的,還要跟進山匪少當家的蹤跡,一件一件來,自己不能給他拖後腿......
葉芷綰深吸好幾口氣捂了捂懷中令牌,邁進關押狼群的營帳,凄嚎的狼叫聲此起彼伏的傳來。
她向看守侍衛走去,卻看到有一隊侍衛沒有分割野豬而是趕送進了去一馬車的肉食。
看着幾人交接完畢,葉芷綰上前問道:「請問諸位將士,狼群的食物是在何時運到的?」
幾個侍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面露不解之色,「狼群的食物在昨日大軍剛到時就在雲州城裏採購好了。」
「運送途中沒有發生意外?」
「沒有,是四皇子親監的,不敢出意外。」
「那備了多少日子的?」
「差不多七日。」
葉芷綰順口氣,「我知道了,你們忙吧。」
「怎麼了,趙女官?」有個會看眼色的守衛問道。
葉芷綰笑道:「沒事,四皇子專門讓我去山中給狼群獵些肉食。既然不需要的話我就命人拖到軍糧處吧。」
她咬了咬后槽牙,找了兩人一鼓作氣將野豬背到了軍中伙房大營。
「今日我得空獵來一隻野豬,煩請各位做了肉湯分給將士們吃!」
說罷她就提步去了蕭祁的營帳,一夜未眠卻在此刻覺得精神抖擻。
蕭祁正靠在金絲軟塌上闔眼眯著,直接被衝進來的人給吵醒,他不禁嘲諷一笑,「聽說趙軍師獵來一頭豬?」
葉芷綰早就捨棄了給他行禮的步驟,只壓着怒火儘可能的心平氣和道:「四皇子對在下要是有什麼不滿請與皇上明奏,不用一直這樣耍我。」
蕭祁冷眼望過去:「我耍你什麼了?」
「狼群的食物明明在昨日就到達大營了,為何還要讓我去捕獵?」
「我不是說了嗎,要新鮮的。」蕭祁懶洋洋的起身回道:「雲州城裏採購來的肉食沒有趙軍師獵來的新鮮。」
葉芷綰沒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片刻之後,她垂下眸子用指尖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再抬眸時,已是淚眼朦朧。
「四皇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怎樣對你是我的……」蕭祁不耐煩的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話語,「你在幹什麼?」
這是他見到葉芷綰要落淚的第一反應。
葉芷綰抽泣一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真的不知我哪裏做錯了……」
「你是不是有病?」蕭祁擰緊了眉頭,厲聲道:「我討厭別人哭,你要是活得不耐煩了就給我接着哭!」
「我……」葉芷綰一汪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忍着不讓它們掉下來,只輕咬着嘴唇道:「四皇子不要這樣對我了好不好?」
蕭祁咧開嘴角上前幾步揪起她的衣領,「我問你是不是有病!」
葉芷綰的眼淚被他這一動作驚得瞬間湧出,撲閃著淚花驚恐道:「四皇子你這樣我好害怕……」
「你!」
蕭祁舉起的銅手驀地停住。
下面的人雙眼微紅,長睫掛着淚珠,滿臉褪去往日的倔強,寫滿委屈,兩行熱淚順着腮邊流下,滴落在自己的手指關節上。
他垂眸看了一眼最終低吼道:「滾!」
葉芷綰耳聽着外面的動靜,突然間哭得更為兇猛了,語不成調著道:「四皇子……下官到底做錯什麼了……您告訴我好不好……」
蕭祁已經回身的動作又折返回去重新抓起她的衣領,「我告訴你,我怎樣對你是我的權力!」
葉芷綰抓準時機直接放聲哭出來,「四皇子,下官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惹您不悅了。」
蕭祁再度揮起銅手,「我看你是真的想死!」
葉芷綰趕緊閉上眼睛迎接他的一掌。
「四皇子!」
一聲驚呼倏地打斷蕭祁的怒意。
方正山攜幾名副將準時踏入營帳,他看看滿臉淚滴的葉芷綰又看看滿腔怒火的蕭祁不解問道:「這是怎麼了,趙軍師哪裏惹四皇子不悅了?」
蕭祁才聽過同樣的連環問,又聽來人還是這樣說,更覺煩躁,一手將葉芷綰給扔到地上后拂袖回到主座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