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恐他食了生命之果,而得永生

第1章 恐他食了生命之果,而得永生

「沒死成嗎?」張靈圖覺得後腦有些痛,他伸手過去,黏稠而咸腥的液體是血沒錯。可當他向下看時,他意識到這血液可能並不是自己的。

張靈圖看到身旁的兩具屍體時沒有太過驚訝,他細細地打量這躺在血泊中的一男一女。沾著血跡的腳印從遠處一步一步蔓延到他的身前,而背後是打破的玻璃艙室。血液不溶於那玻璃艙中流出的奇怪透明液體,似乎這兩人拖着瀕死的身體然後把什麼東西植入了張靈圖現在的這具身體,才使他在這個完全陌生的時間與環境醒來。

不久之前張靈圖選擇從十七樓躍下來了結他的生命,倒不是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也不是受了什麼刺激。只是在喝了幾杯酒之後突然感受到極致的孤獨,於是便翻下了陽台。

還沒來得及搞清狀況,刺耳的警報聲響起。腳步聲逐漸靠近,張靈圖掙扎着想要起身,頭部的劇痛卻讓他十分踉蹌。成群結隊的武士持着日式太刀向他沖了過來。為首的武士的刀刃向張靈圖劈來,他下意識地用手去擋,這下胳膊應該是被劈斷了吧。

小臂處有肌肉被撕裂的劇痛,可當他睜開眼時,手臂卻沒有斷。太刀的刀刃好像劈在了什麼十分堅硬的東西上。他意識到兩邊手肘上竟然生出了兩截骨刃,正是這兩截骨刃幫他抵擋了那武士的劈斬。一個想法從他的大腦里浮現——搞什麼啊,君麻呂?

武士似乎也沒有想到,順勢再次向下劈砍。張靈圖有些慌張,可竟然又一次用骨刃接住了這一次攻擊。太刀對骨刃的劈砍雖然不能直接劈斷骨刃,但武士的虎口也被震到有些麻痹,張靈圖更加痛苦,震動帶來的酥麻感從骨刃直接傳到了臂骨,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手臂已經不屬於他。

後面的武士也靠了過來,十幾柄太刀猶如狂風驟雨般像張靈圖襲來。張靈圖心想,得,老子自殺沒死成,這回被人劈死也行吧。

利刃劈過血肉的聲音大概是伴隨着撕裂與血液噴濺,溫熱的液體噴灑在張靈圖的臉上,轉眼間十幾名武士要麼斷為兩截,要麼身首異處,零落地橫屍在血泊之中。

張靈圖這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畫面。少女用臂窩擦乾了殘留在她那唐橫刀刀鋒上的血跡,把刀插進了背後的刀鞘。唐橫刀一般是懸在腰間,她卻只能背在背後,那是因為那長至一米一的唐橫刀掛在腰間難免與她的身高不太協調。一身機能緊身服將她有些較小的身材襯托得竟然有些修長,扎着色高馬尾的灰白色長發下是一張冰冷的毫無表情的臉。

「跟我走。」沒有任何語氣,聽不出是命令亦或是建議。

但張靈圖注意到她的眼神飛快地經過那一男一女的屍體,瞳孔似乎有一瞬間的閃動。

這似乎是一個實驗室或者研究所,一路上依舊有成群結隊的武士持着太刀阻攔。少女揮舞著鋒利而沉重的唐橫刀閃轉騰挪,華爾茲一般的身影伴隨着迸發的鮮血與斷肢殘骸讓人目不轉睛。張靈圖儘力躲閃著飛過來的東西,有時候是半截身子,有時候是破碎的頭骨。倒是也沒時間驚恐或是害怕,因為同時還得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者少女提出的問題。

「知道愚者嗎?」

「不知道。」

「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與其說是在提問,不如說是在確認。

「可能對於你們來說是古人。」

「噢。」

然後就是一段充斥着鋼鐵利刃碰撞與血肉翻飛聲音的沉默。

「那兩個人是我的父母。

「我醒過來他們就是那個樣子了。」張靈圖解釋。

「我知道。是愚者的任務。」

「任務是什麼?」

「是你。」

「我不理解。」

「我也一樣。」

兩人再見到外面的夜空時,身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少女低頭看了看左臂袖口上的顯示屏,然後向不遠處的路口看去。

輪胎與濕滑地面摩擦產生的聲音有些刺耳,一輛造型有些復古的電動汽車緩緩停在他們面前。車窗降下后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龐:「嘿,伊芙!嘿,任務目標!」

張靈圖努力保持了禮貌:「我叫張靈圖。」

「你好你好,我叫伽馬。」年輕男人嬉皮笑臉的按下了主控面板的開門鍵,「上車上車,不用擔心弄髒!」

伊芙沒有說話,但當張靈圖拉開車門發揚紳士風格轉身等伊芙先上車時,先看見了一團沾滿血跡被扔在地上的機能風緊身戰鬥服。

只穿着運動內衣的少女雙手環抱着早被擦乾淨的唐橫刀抬腿坐進了後排座位,張靈圖有些慌張,於是也脫掉了沾滿血液和不明液體的外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短褲,咬了咬牙,赤著膊也坐進了車內。

「我們去哪?」張靈圖很努力地保持平視。

「診所。」伊芙的聲音依舊聽不出任何語氣。

「是我的診所啦,我是一個醫生。」伽馬從後視鏡看了過來。張靈圖偷瞄了下他的表情,似乎他對少女的穿着視而不見。

「你們挾持——或者說救下我的目的是什麼?」突然進入一個陌生的世界還是讓張靈圖有些好奇。

「哈哈,不知道。」伽馬的笑容有些智力低下的爽朗。

張靈圖回憶起伊芙的隻言片語,然後問:「愚者是誰?」

「算是我們的領袖吧。」

「你們?」

「螞蟻們。」伽馬說,「在中庭城中躲躲藏藏的螞蟻們。」

「他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伊芙說。

「現在是公元多少年?」張靈圖企圖弄清他來到了多久以後。

「公元?」伽馬歪著頭想了想,這導致他沒看清來車猛打了一下方向盤。

「從耶穌降生的那年開始。」張靈圖說。

「耶穌哪位啊?」伽馬好像沒太明白,「【降臨】前的人嗎?」

「【降臨】?」

「歷史在三千年前的【降臨】后開始書寫,沒人知道【降臨】前發生了什麼。」

【降臨】或許是一次足以改變地球的大事件,至少張靈圖確定了自己與耶穌之間的共同點——屬於史前生物。

「到了!」伽馬猛踩了一腳剎車。張靈圖的頭撞在了前方的靠墊上,讓他再次感受到了剛剛蘇醒時的痛苦。

骨頭屋。張靈圖看了看簡簡單單的霓虹燈招牌,有些啞然失笑。

伊芙依舊抱着她那唐橫刀安靜地站在那裏,張靈圖意識到少女穿的有些過於清涼,轉過了視線。伽馬吭哧吭哧地拉開捲簾門,招呼兩人進去:「平常也沒什麼病人,進來坐進來坐。」

張靈圖注視着逼仄的診所內擺滿的各種人類骨骼,顯然已經超出了「教學用」或「演示用」的範疇,更貼切地說更像是一個狂熱變態在炫耀他的收藏。

「伊芙伊芙!快躺床上讓我檢查你有沒有哪裏受傷!」伽馬已經換好了手術服戴上了口罩,顯得尤其興緻勃勃。

伊芙沒有吱聲,但唐橫刀出鞘的聲音直接嚇退了伽馬。她看了看張靈圖,示意他躺在手術床上。

無影燈有些晃眼,張靈圖卻不太敢閉眼,直挺挺地躺在手術床上眯着眼看着操起了手術刀的伽馬。

「例行身體檢查而已,不過你要是想把身體的某一個部位換成機械義肢當然也沒問題,甚至可以用替換下來的部分抵一部分費用哦。」伽馬開始給手術刀消毒。

現在張靈圖明白了那堪稱博物館一般的骨骼收藏是哪來的了。

伽馬的眼神十分銳利,直接抓起了張靈圖的小臂。他看着張靈圖肘部鑽出皮肉的一塊骨質凸起,用手術刀在上面比劃了幾下。張靈圖也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肘,他竟然沒有注意到那從身體內伸出的骨刃是何時消失的,現在看起來更像是又自動收縮了回去。

「所以愚者讓我們去蟻穴是為了救一個異者。」伽馬的語氣突然嚴肅。

「如果任務描述屬實,那沒錯。」伊芙靠在診所的門口,眼神望着門外回答。

「這樣的變異倒是很有意思嘛。」伽馬打量著那塊骨質凸起,眼裏好像有了光。

「什麼是異者?」張靈圖用自己的知識試圖理解。

「改造了基因的人類。」伽馬開始褪下手套,「異者這個名字倒有些過時了,現在反而沒有被改造過基因的人類鳳毛麟角了。」

張靈圖從手術床上坐起來,身旁擺着一套摺疊整齊的衣服。

「穿上。」伊芙轉過了頭,她也不知何時換上了一套跟之前一模一樣的近身戰術服。

「愚者佈置了下一個任務嗎?」伽馬問。

「愚者死了。」

「愚者死了?」

「愚者死了。」伊芙毫無語氣毫無感情地重複了一遍。

「我說那老頭怎麼到現在都沒動靜。」伽馬好像也沒什麼波動,好像這個被他稱作領袖的人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一樣,「確定了嗎?」

伊芙指了指對面CIEL酒吧的霓虹燈招牌,上面有一個∞的標誌。

「【重載】?」

伊芙點了點頭,「這回是真死了。」

張靈圖穿好了衣服,看着準備出門的兩人:「我要一起嗎?」

伽馬一隻手撐著捲簾門:「當然,要準備【重載】了。」

張靈圖穿過捲簾門,站在了飄着雨的街上。好像是酸雨,依稀能看見經常被酸雨腐蝕而生鏽的招牌與鐵制欄桿。伽馬用盡全身力氣降下了捲簾門,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去對面的CIEL酒吧。」

酒吧的吧枱後是一個白鬍子酒保,看見三人進門便打了聲招呼:「小酒鬼!神醫!晚上好啊。」三人沒有選擇坐在吧枱,而是坐在了角落處的卡座。

「一杯檸檬水,一杯古典,然後給我們的新朋友來一杯招牌莫吉托。」伽馬朝着白鬍子招呼,轉頭又向張靈圖說,「扎克是這家酒吧的老闆,但實際上是我們跟愚者之間的唯一聯繫,所有的任務都是愚者通過他向我們下達的。」

三杯飲料被扎克端到了桌子上,扎克撤下托盤,點了點頭。伊芙抽出了被墊在杯子下面的紙,讀著讀著開始眉頭緊鎖。

張靈圖沒有注意他們的表情,而是嘗了一口擺在他面前的莫吉托。一種熟悉的味道縈繞了在他的舌尖,這杯酒並不像通常一樣用青檸汁搭配薄荷與朗姆酒,而是用蘋果汁替換了青檸汁。張靈圖太熟悉了,那是他自己的獨特配方,在那件事沒有發生之前他擁有過幾個朋友,也只有這幾個朋友曾經嘗過這特別的莫吉托。他有些恍惚,稀里糊塗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居然還品嘗到了如此熟悉的味道。

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好久不見。」一個陌生的女聲,充滿了溫柔與舒適,張靈圖可以確定,他不可能認識這個聲音的主人,但這個聲音卻熟悉到讓他感到十分安心。

只是重複著「好久不見」這四個簡單的音節,張靈圖的後腦開始有些疼痛。他很努力地在思考這個聲音的來源,可視野中竟然也不是原來的景色。漆黑的四周空洞而深不見底,只有一束光在他的腳下,那個聲音好像就在他的前方,張靈圖卻探不出步伐,身體似乎被麻痹一般。他心裏在不停地呼喊,想要去尋向那個聲音。

「張靈圖!張靈圖!」伽馬的聲音突然響起。

張靈圖晃過神,腦子昏昏沉沉,抬眼依舊是CIEL酒吧。

「居然一口就睡過去了?」伽馬笑得有些放肆,「下次給你點軟飲吧。明天就要出發了。」

「去哪?」

「尼德霍格角斗場。」伊芙將酒一飲而盡,把杯中融化了一大半的冰球吞入口中咬碎。

似乎在【降臨】后地球的所有都被抹去了,新生的人類只保留了一些「有用」的東西,而藝術亦或是文學這種「無用」的東西就成為了史前糟粕。至少在來到這裏之前,所有眼見與耳聞的一切都是這樣向張靈圖訴說的。可尼德霍格這個來自【降臨前】北歐神話中啃噬世界之樹樹根的惡龍,卻被用來命名這個競技場,配合著那根系支出地面似行將枯萎樹樁造型的建築,讓他不禁遐想,是否這個新世界,也有着一位與他同時代的人。

「這座角斗場是愚者所建,當時他的名字叫厄毗米修斯。」伊芙似乎看出了張靈圖的想法,一如既往地用毫無語氣的聲音解釋。

「愚者每隔三百年都會重生一次,這是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的事情。從【降臨】開始到現在三千年,剛好九次。通常愚者的重生都悄無聲息,他不希望人們知道他在用這種方式獲得永生。昨天本應該是計劃中第十次重生的日子,可在重生之前,伊芙從扎克那得到了一個從未出現過的任務——【重載】。當她到了蟻穴,卻發現本應該上傳愚者意識的身體被放進了一個新的意識也就是你。到了現在我們依然沒有獲得愚者的任何信息,可【重載】計劃依舊在被扎克向我們傳達,繼續進行着。厄毗米修斯是先知給05代愚者的稱號,等到他向大眾公佈010代愚者的稱號時,我們或許能摸到一些頭緒吧。」伽馬對靈圖說。

「不是只有少數人知道愚者的重生嗎,為什麼還要向大眾公佈。」張靈圖有些疑惑。

「先知與愚者在【降臨】后一起建立了這個新世界,可這個世界上只能有一位不死的神明,所以在人們的眼裏,愚者是一個和他們一樣只能活三百年的普通人,只不過他被先知選中,成為先知在人間的代言人。」伽馬不厭其煩。

張靈圖意識到他們不知不覺站在了一個窗口前,工作人員正在詢問著伊芙什麼。

「兩人報名。一男一女。」伊芙對着工作人員說。

「代號?」工作人員正在登記。

「伶,伶人的伶。」伊芙回答。

張靈圖看向伽馬,他有些好奇伽馬的代號,一個能把診所取名為骨頭屋的人會給自己起什麼代號。

「看我幹什麼,給你自己取個代號啊。」伽馬在用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我?參加角斗?」張靈圖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非戰鬥人員,你別磨蹭。」伽馬用手肘推了推他。

三雙眼睛都在注視着張靈圖,他看了看背着唐橫刀的少女,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個音節:「徒。」

工作人員沒有動作,似乎不知道是哪個徒。張靈圖還是沒有在伊芙的臉上看見任何情緒,補充道:「徒然的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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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重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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