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愛也悠悠恨也悠悠 妻賢夫順家和運興（4）

鶯兒急急來尋寶釵，也說不出是何事，寶釵、探春等姐妹出了瀟湘館，不消多時，到了前廳，賈母等府中人俱已跪在地上，寶釵姐妹進來，跪在賈母身後。李公公宣了皇后口諭，因寶釵協助管理「女子六絕軒」，所送皇宮的貢品均為上佳，長了天下女子志氣，太后、皇后十分滿意，特頒下賞賜，賜予賈母、寶釵、鳳姐、迎春、惜春諸人珠玉等珍寶。眾人叩頭謝恩，李公公又說了些皇恩浩大，多加勤勉等語，方回宮復命。

李公公走後，眾人鬆了口氣起身，不勝歡喜。寶釵慢慢抬起身，此時再沉穩的她，也難以掩飾心中的喜悅，喜形於色，不過心底也有一絲絲惆悵，若當年她能憑才與貌選入宮內，如今也能給別人帶來榮耀吧，那伏在地上的將不是她，而是薛家與賈家人吧。

好在她有才幹，有謀略，她終於聲名聞達於宮裏，於天下……。

寶釵真的守愚藏拙了嗎？從前沒有，現在沒有，將來……鳳姐說她是『不幹已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若是於她有關的事，她會不開口嗎：曾經她在賈府，她熱心為賈府人做事，每次她要做得閤府皆知；曾經寶玉說她像楊妃，她勃然大怒；曾經教惜春作畫，她侃侃而談繪畫的學識，只弄得惜春雲里霧裏；她協助理家，發表了施政演說。如果真的守愚藏拙，她的才學如何為眾人知曉？

這才是憑藉黛玉風，送她上青雲。

她心裏想道：接下來要做的是助夫寶玉仕途平坦，高官厚祿，方保賈府衣食無憂，福澤延至薛家。

她，蓄勢待發——她是等待時機，一展她平生志的山中高士。

姐妹們陸續退了出來，賈母道：「寶玉、寶玉媳婦留下來，寶玉，正好你老子也在，你們定一下前兒我說的事。」

賈政道：「有事您儘管吩咐兒子就是了。」

賈母道：「你兒子的事，我原不該擅自做主，還是由你們做父母的來定。」

寶玉一頭霧水，看了眼寶釵，寶釵未答言。

賈母又道：「該給玉兒納妾了。」

賈政道：「您看誰長得還齊整，您就發話。」

寶釵道：「孫媳婦覺得，現在妥當的人也只有麝月一人，不如到外面尋一家好人家，或是再買一兩個體面丫頭進府里來，收在寶玉房中。」

賈母道：「不妥，弄外面的人進府來，我們不知底細，還要考察一番。不如府里的，大家都熟悉，知根知底。麝月這孩子不錯，我房中的鴛鴦也不錯，我的日子也不多了，看着鴛鴦有了好結果，我也放心。」

賈政道：「依您就是了。」

寶玉方聽出所以然來，生氣道：「我不同意。是我納妾，我這當事人怎麼一概不知？」

賈政道：「婚姻之事由長輩做主，你能有什麼意見？」

寶玉道：「我的人生一切由你們做主，你們從未問過我喜歡不喜歡，願意不願意，而我只能聽從你們的安排。四妹妹可以剪髮拒絕你們的安排，我還比不得四妹妹嗎？這次無論如何不行。」說罷跪在賈母面前，聲淚俱下道：「老祖宗，寶玉知道您最痛孫兒，只是寶玉已心如死灰，何必再多累幾人的幸福？讓寶玉多造孽，愧心不安。您若真心為寶玉着想，就讓孫兒做一次主吧。」

賈母聽寶玉言辭墾切，態度堅決，知他為黛玉之事不能釋懷。王夫人與趙姨娘以為寶玉是因與寶釵夫妻恩愛，不想寶釵難作，面上有讚許。

賈母道：「我知道你的心事，可事已至此，無法挽回。」

寶玉堅決道：「那就不要讓我錯得太多。」

賈母知寶玉寶玉已決，揮揮手道：「罷了，你去吧，此事休再提起。」

寶玉叩頭謝過賈母，轉身出去。賈政搖頭道：「寶玉不孝，惹您生氣了。」賈母道：「就依他吧，可憐見的。」

寶釵見寶玉堅拒納妾，寶玉曾親口答允她不會納妾，如今踐了當日之諾，雖是一半為她，也心中感激，想道：寶玉，寶玉，當年你若能如此強硬，如此堅持，怎麼能與林妹妹勞燕分飛？哪怕是你們二人隱姓埋名，藏在鄉間，至少可以和妹妹雙宿雙憩，達成夙願。今日你能為我拒納新人，也不枉我為你操心一場。

寶釵道了辭，也轉身出來。

寶釵慢慢地走向寶玉的房間，心裏想道：從來都是我來就他，從入了賈府，就是如此。上次他來看我的時候，還是在生雲欣的時候，這以前，已經記不得了。可是為什麼那時你一日要跑去見林妹妹不知多少次呢？你知不知道，我也想一日多見你幾次呢。而我則追着你的腳步，看着你們的情與淚。為什麼一切我都看得明白，還要嫁給你呢？就因為我自信，能得到你的心？寶玉，我真的很在乎你對我的想法，真的很在乎你心裏有沒有我，我在你身邊，可是你卻看不到我對你的情意，感覺你離我很遠，其實我對你的用心，一點也不比林妹妹少。

你是恨因我拆散了你和林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