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四 稱心如意（2）

皇上本欲另建公主府邸，是黛玉回明已有了郡主府，不宜再建，皇上才作罷，允了依黛玉之意將郡主府略裝飾一番，作為公主府。

成婚前一天，皇上派內務府官員將公主嫁妝送至北靜王府，北靜王水溶行三跪九叩禮迎接。

內務府官員領命婦分派了皇上所賞賜侍衛和宮女各行其責，又安排將嫁妝陳設妥當，其中太后、皇后、壽陽的母親、璟珏、探春與番王爺、秦珅毅與壽陽、衛若蘭與湘雲，妙玉與穆璨、長樂、水濛、陸雨欣、明月與朱春，賈府眾姐妹、展文奕與展琴顏等人的禮品，也堆滿了北靜王府的新人院子。那些陳設嫁妝的全福命婦們整理著豐富的衣物首飾、奇珍異寶，不禁望之興嘆，這公主何其有幸，不止太后、皇上、皇后喜愛，更是夫君如意，單隻這豐厚的嫁妝，就夠羨煞人，晃人二目的。老太妃厚賞了眾命婦們，眾命婦們亦不推辭，皆滿意而歸。

倒是黛玉與水溶，一個在皇宮，一個在王府，面對着如此眾多的財物，思慮著將來如何處置。

當晚，月光下，璟珏來到長樂宮中，長樂、水濛正忙着明天的大婚之事，長樂抬頭看到璟珏，問道：「你的事都做好了嗎？」

璟珏道：「俱已齊備，只等新娘子風風光光出門。」

黛玉微微一笑。

璟珏坐下來，看她們忙着，默默想着心事。黛玉正在試戴首飾，見璟珏一旁不語，便停下手裏的動作，走過來道：「你有心事。」

璟珏道：「沒有，我只是想妹妹明天就出嫁了，再見不易，不如你陪我到院中走走吧。」

黛玉道：「好吧。」

二人走了出來，來到月色中。璟珏道：「妹妹，若不是你與水表哥千年的情緣，你會給我機會嗎？」

黛玉道：「璟珏，除了父皇，天下男子，只你最尊貴，我豈能不接受你？只是你是有國任在肩的人，而我不是能幹之人，沒有隱忍之德，做不好太子妃。」

璟珏道：「天下最能幹的女子的就是妹妹了，這不是理由；說什麼無隱忍之德，妹妹最是明理了，妹妹是女子中的女子，是真正的女子。」

黛玉道：「你我兄妹在此對捧呢，讓人聽了還不笑死。璟珏，何必說那些已經不可能的事了，濛妹妹才是你的解語花，你該珍惜眼前人。」

璟珏道：「我會的。你和長樂是除太后、父皇、母后外我最珍視的親人，水濛是我最珍重的人。」

黛玉道：「這才是我的好哥哥，我把你的話當作對我的誠心祝福。」

璟珏舒心一笑，黛玉道：「這作哥哥的，明天還有重任呢，你是當仁不讓的，到時你可不要說『你可真重』。」

璟珏笑出來道：「我哪有那麼弱呢？」

黛玉道：「試了再說。」

到了成親之日，水溶穿戴吉服，于吉時騎上高頭駿馬，前往皇宮。叩見過皇上后，水溶來至長樂宮外，迎接黛玉出宮。到了宮門外，長樂、水濛二人放娶親命婦先入內后，攔住了宮門，長樂道：「看錶哥喜得合不上嘴，不過，到了我這裏，要先過了我們這一關，才能允你接姐姐走。」

只聽宮門裏一個嬌柔的聲音道：「妹妹，不要太為難王爺。」

長樂向著裏面喊道：「知道了。」回過身來對水溶道：「姐姐心疼你了，我就少為難些，這關還是要過的。」長樂拍拍手，魚貫而出來十個身穿吉服的女子，均是頭戴紅蓋巾，身材苗條，長樂道：「這裏有十個身着新娘吉服的人，我呢，讓你從中選出姐姐吉服上的綉樣。只說你和姐姐心有靈犀，總該有出錯的時候吧。」

水溶一一看去，只見十個吉服上圖案依次是鳳凰、鳳凰踏祥雲、五彩祥雲、孔雀開屏、富貴牡丹、梅、蘭、竹、菊、玫瑰。

長樂看水溶身上吉服，紅色中隱隱透出暗綠竹，長樂道：「不如你選竹吧，正好和你搭配。」

水溶略思慮片刻道：「這怎能難得了我，這十個中無一個是，這些圖案有吉祥、富貴、高雅、君子風範，但都不是馨兒的風格，你姐姐繡的該是並蒂聖蓮。」

長樂伸出手指道：「還真難不倒你呢，算你選中了。」

此時娶親命婦喊道：「吉時到，新郎進來吧。」

原來方才是娶親命婦進得門來，到天地桌前上了香后，為新娘梳頭，戴鳳冠，穿霞帔，做最後的修飾，然後搭蓋頭。

水溶進得宮門，隨來的親眷遞上紅包，撒滿天星。黛玉已於皇太后、皇上、皇后前依次行了告別禮，此刻頭上蓋紅蓋頭，坐在鳳床之上，娘家兄長璟珏抱起黛玉，送入彩輿之內，水溶翻身上馬。彩輿出宮，儀仗開道；其後，送親的全福夫人、命婦等乘輿隨行；最後是護送的騎馬軍校。黛玉出宮后，全福娶親太太按規矩袖了一隻宮中預設的「子孫筷」告辭，隨後皇上大開筵宴，宴會朝臣。

內務府校尉抬行着彩輿，送親隊伍浩浩蕩蕩來至北靜王府邸，眾人下馬步行而入，公主彩輿則入到庭階下，水溶抱黛玉出轎，直入新院，隨行夫人等隨公主入室，安排新婚夫妻的禮儀。

水溶輕輕抱黛玉至新房床上，對黛玉柔聲道：「馨兒先坐坐，我到外廳，很快就回來。」

黛玉道：「你去陪客人吧，不要失禮。」

水溶還欲多停留，曉柔道：「王爺，快去才能快回。」水溶想想也是，邁步出了房門，至外廳宴請男賓，而老太妃則於中堂禮待女賓。

展琴顏率京陵六絕軒的才女在中堂賀喜，響起絲竹之聲，舞起長袖飄飄，老太妃與親眷及朝中官員女眷如臨仙境，如賞仙子仙姿，令人忘了塵俗、塵世。

黛玉坐在房中，聽着外面隱隱的喜慶樂聲，心中盼著水溶回還。過了許久，聽曉柔的聲音道：「王爺回來了。」水溶進得新房，心中難抑喜悅之情：今日與你手牽手共結連理，從今後與你鳳凰比翼飛，與你花前月下解相思。

水溶輕身坐下，與黛玉並肩於帳幃內，行「坐福」禮。透過紅紗，他看着黛玉含羞低頭，垂著長長的眼瞼，遮著秋水般的明眸，晶瑩如雪的面容，朦朧似幻。水溶抬起手，緩緩挑開紅蓋巾，露出玉色珠冠下黛玉的嬌顏，鳳目含露，貞靜高雅，飄逸勝仙，直把水溶看得心如醉，喜開懷。

黛玉抬起眼來道：「去了那麼久，我有事要等你摘了蓋頭才能做。」

水溶回神道：「什麼事這麼急？」

黛玉道：「都怪你，和父皇把吉時選的那麼早，匆忙中好像繡鞋穿反了，現在只覺得腳上不舒服。」

水溶聞言笑了起來，笑得不可支道：「好個文雅的公主，好個靈秀的小姐，好個調皮的姑娘。」

黛玉等他笑夠了，嗔道：「還笑。」

水溶伸手挑開蓋頭，黛玉不及看他，彎下身來準備脫鞋。水溶忙蹲下身來，手握住黛玉的踝為黛玉脫繡鞋。黛玉臉上緋紅，臉上不自在，縮回了腳，眼神望向別處。水溶道：「馨兒，今後我們是夫婦同心，夫妻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還分什麼你我？」黛玉不語，依然縮着腳。水溶慢慢拉過她的雙腳，為她換好。

黛玉起身下床，走到窗前，望着明亮的月色，心潮起伏，她曾記大觀園內雙淚掛，曾記往事悲胸懷，曾記獨自飄零如落花，曾經滿腹心事無人訴，曾經七寸琴弦誰知音，到如今身旁是天姿秀出的水溶，與他歷風雨，經同舟感情深，終得喜結並蒂蓮，花燭結鸞儔，把這終身托與他，。

水溶也走過來，扶住她的肩，心裏絲絲甜意，和黛玉相依偎著，一起欣賞如水的月光。黛玉心裏也是暖暖的道：「今晚的月色真好。」

水溶凝視着她的明眸道：「但願日日似今宵。」

黛玉含羞低頭不語。

此時侍女已擺好了祭拜的香案，擺好了夫妻合巹禮一應禮制之物。然後悄悄退下了。

水溶牽着黛玉走過來，並立在香案前，水溶燃起香，插入香爐內，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祭拜神靈，祭拜天、地和水林兩家先輩，祈禱道：「天、地、神明，水家先祖，水家子孫水溶今日與林家千金成就姻緣，從此相依，永守舊誓盟。水溶請先輩庇佑水溶與馨兒生生世世。」水溶禮罷，把香交與黛玉，黛玉點上香，禮敬三拜，心中默默祈祝。

水溶等黛玉祭拜畢，握著黛玉的手，來到桌前坐下，桌上一條紅絲線系住兩隻翠玉酒杯。水溶端起酒壺，正欲傾倒，忽覺房中香氣四溢，衣袂飄浮，不由看去，只見房中飄然出現的十來名絕色女子，個個風姿秀逸，仙姿緲緲，原來是警幻仙子率太虛幻境眾仙女款款現身。

警幻笑意盈盈道：「還好，她們還沒有合交杯酒。」

晴雯道：「這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黛玉喜上眉睫，上前拉住警幻，水溶微笑望着黛玉與眾仙女們。警幻道：「你的心事我都聽到了，還好你念著夫君之外，還想着我們姐妹。」黛玉羞紅的臉，低頭弄着衣襟。警幻用手羞她的臉，眾仙女都笑了起來。眾仙女圍着水溶與二人，舞起了長袖，吟唱起仙曲，歡歌傳碧霄。

歌舞了一陣，警幻道：「姐妹們，取酒來。"晴雯揮手，手上顯出一晶瑩剔透的酒壺，警幻接過道：「赤瑕、絳珠，這是王母娘娘送給你二人的瓊漿玉液，今兒我們要親眼看着你們喝了交杯酒。」說罷交給水溶。

水溶接過，斟滿兩杯，端起一杯，遞給黛玉，自己端起紅絲線上結著的另一杯，對眾仙女道：「多謝眾位仙女姐妹，水溶沒齒不忘你們的情意。」說着含深情凝望黛玉，飲了半杯，黛玉在眾姐妹面前，無限羞怯，晴雯托起黛玉的手臂，把杯送到黛玉口邊，揚起杯來，黛玉只得張小口飲了些，只覺甘香甜潤，直入心田，遂又飲了些。眾姐妹齊道：「把杯換過來。」水溶與黛玉交換了酒杯，二人一齊飲幹了。

眾仙女也各自斟了酒，飲了起來。

行了合巹禮，金釧道：「還有兩項，先吃這桌上的東西，每樣吃點。」水溶取了桌上用來擺同席宴餐的豆、籩、簋、籃、俎，一樣樣吃了起來，一仙女道：「絳珠妹子，大大方方吃，莫讓他佔了先。」水溶笑笑，用筷子每樣取了些，送入黛玉口中。

金釧道：「該吃吃子孫餑餑了。」

黛玉道：「怎麼還有？吃不下了。」

警幻道：「這是必要吃的，怎麼能略過？」

水溶、黛玉便在姐妹們的笑聲中吃了些。

夜色深了，警幻與仙女們道：「我們也鬧了大半霄，還沒有欣賞你的新房呢。」

晴雯道：「我早已讓僕人們熟睡，我們四處走走。」

水溶牽着黛玉的手，引眾仙女出了新房，來到園中。只見朱瓦玉閣之外，是一片花海，一畦紅，一畦白，一畦畦看去，是賞心悅目的五彩繽紛，水溶、黛玉方才走出的樓台便成了浴在花香中的花房。仙女們走入花海之中，走在白石小橋是，倚著橋欄上，望橋下的碧水，碧水裏一尾尾金紅的鋰魚在自由自在地優遊，水面上盛開着並蒂蓮，粉紅的，白的，紅的。繞過碧水，一處精緻而透明的花房內，種滿了各色的植物，黛玉道：「這些不全是藥草嗎？」水溶點頭道：「差不多全了，你可以隨時做你那些研究。只是不許太勞累。」

眾人又看了各處奇思妙意的設計，不由嘖嘖讚歎。水溶道：「馨兒還滿意嗎？」黛玉道：「我又豈是為了這些？」警幻道：「噢，那是為了什麼？」水溶道：「仙姑，你的妹妹說若不滿意，便不上轎。」眾仙女齊道：「妹妹還滿意嗎？」黛玉回身要跑開，正撲入水溶的懷裏。眾仙女笑道：「原來妹妹滿意。」

「姐妹們，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我們不打擾新人了。」到了該分別的時刻，眾仙女有些不舍，黛玉面上依依。警幻道：「不久我們就在天上相聚了，我們等你們回來。妹妹保重。」

抬頭望着微有些醉意的仙女們的仙影消逝於開際，水溶、黛玉雙雙轉身走回新房，水溶道：「馨兒，累不累？」

黛玉道：「真有些累了，從來沒有這麼辛苦過。」

水溶道：「歇息吧。還要累幾日呢。」

黛玉點點頭，坐在椅上不動。

水溶知她害羞，便坐在床上，自行寬衣，黛玉忙背轉身去。水溶上床，面向里躺下，等黛玉放下羞怯，久不聞動靜，轉回身來，只見黛玉已然坐在椅上睡去。水溶暗笑起身，走過來，抱起黛玉，和衣放在床上，隨手放下百子床幔。水溶自己復又躺下，伸出一隻手臂，伸入黛玉頸下。黛玉便枕着水溶的臂彎，做了生生世世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