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雨夜下的青城霓虹漫天，汽車行駛在一馬平川的長街上，車輪下朵朵飛濺的水花，在路燈下折射出迷離光彩。

四個小時的飛行風塵僕僕，孟星河一上車就閉上了眼睛，拍完上部戲后他休息了八個月都沒養出一點豐腴，最近這段時間更是和程醉斗得心力交瘁。

飛鷹獎主辦方試探著邀請他，他立刻答應來頒獎了，不為別的，就圖離程醉遠點兒。

「孟哥。」副駕上的小卓回過頭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映入他眼帘里的孟星河被幽黃的燈光籠罩着，白皙清透的臉彷彿一層上了釉的瓷，眉間的倦意讓他看起來更像是輕吹即化的雪。

「嗯？」孟星河微微睜開眼睛。

小卓指指手機：「黎導的電話。」

孟星河醒了醒神，直起身，遞接手機的時候小卓碰到了他的手指，很尋常的一個觸碰，小卓竟是狠狠打了個哆嗦。

其實孟星河的手溫並不涼，小卓只是想到今天程先生摔門而出前的那句話：「誰敢碰你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他。」

孟星河輕聲開口：「黎導，我是孟星河。」

他的嗓音和他的人一樣，有一種天然的冷感，也像落雪一般，讓人覺得疏落又着迷，小卓做孟星河助理五年了，還總能在不經意間被迷得魂飛天外，更別說那叱吒風雲的京都程先生，三千弱水獨取這一瓢，十年榮寵，恆盛不衰。

「星河啊，」黎導沉凝的語氣里有難以掩飾的無奈，「咱們那個《死間》項目，最近審|核政策上又有一點收緊，你也知道現在影視寒冬，投資方是一點風險不敢冒的……」

車廂狹窄，話筒里的聲音一絲不落的，也傳進小卓耳里。

為了這部《死間》，孟星河跟程先生爭取了近一個月，就在小卓今天去錦園接孟星河時，倆人還在屋裏激烈爭吵。

毫無疑問，《死間》是近年來國內最好的諜戰劇本，黎仲導演邀請孟星河做主演時孟星河受寵若驚，他太喜歡裴昕宴這個角色了。

可程先生不喜歡。

《死間》主角的身份是一名諜報人員，有大量的同女間|諜周旋調|情的戲份，還有身份暴|露后被嚴刑拷打的半裸|戲——程先生不允許。

連小卓這樣拿着程先生工資、聽命於程先生指令的人都覺得，程先生對孟星河的占|有欲，偏執到幾近瘋狂的地步了。

孟星河一個男人，程先生不讓他拍真刀實槍的熱|吻激|情戲也就算了，連在鏡頭前光個膀子露個背都是禁忌，只要他們兩個人所處的空間里有第三者存在，不論那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程先生都跟防賊似的，在程先生眼裏，全世界只要是個喘活氣兒的，都在覬|覦孟星河。

狗圈地盤都沒守那麼牢的。

「……好的本子不怕時間的考驗，總有一天《死間》項目一定能再次啟動的，星河，無論如何，你是我心目中的裴昕宴，這個角色就是為你而生的。」

孟星河靜靜聽完黎仲的話，沉默了許久。

「對不起黎導，給你添麻煩了。」

「噯，那倒沒有，我也正好休息一段時間，以後有其它合適的本子，我們還會再合作的。」

「謝謝黎導，再見。」

「再見。」

孟星河掛完電話，把手機還給小卓，又靠回到座椅上，他閉上眼睛，窗外流光不斷閃過，映得他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

司機打轉方向盤，提醒他們目的地快到了。

小卓再翻了一下自己的包，查查該帶的東西有沒有遺漏了，手機又響了起來，他一看來電，頓時寒毛一凜，捏著嗓子清了兩清才恭恭敬敬按下通話鍵。

「程先生，您好……對，我跟孟哥在一塊呢，馬上就到會場了，孟哥、孟哥手機調的靜音，他坐飛機有點累上車就休息了，沒聽着。哎好好，我現在讓孟哥接電話……孟哥，程先生電話……」

孟星河說：「沒空。」

小卓為難地捂住話筒：「那、那我怎麼跟程先生說……」

汽車剛好在此時停下，孟星河推開車門，清寒的風裹着雨線飛撲進來，比風雨更冰涼的是他的聲音：「就說我死了。」

……

孟星河進入頒獎典禮的會場，一眼就看到了張辰希。

張辰希坐在前排靠走廊的位置，刷手機刷得正專註，孟星河走到他後面，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敲。

張辰希抬頭看見他，笑了：「怎麼這會才到？一直等着你呢，打你手機也不通。」

「剛下飛機，還沒開機。」孟星河繞到張辰希旁邊空位坐下。

孟星河和張辰希認識十年了，最初他們簽在同一家經紀公司，公司把他們打造成一個「雙子星辰」組合，後來孟星河一飛衝天直上九霄，張辰希也跟着沾了光，如今這倆一個內娛資源咖Top1，一個演技派小生第一人，關係還一直保持得很好，也算是圈內一大佳話。

頒獎典禮還沒開始，倆人坐着聊了點閑話，場上有台攝影機專門對着他們兩個拍，張辰希沖着鏡頭揮了揮手，扭頭湊向孟星河耳邊說：「我說你每天都吃的什麼，怎麼是逆着長的？我就比你大兩歲，現在跟你坐一塊就跟你叔似的。」

「去你的。」孟星河被逗笑了。

「要死了！」張辰希佯作遮住半張臉，哀怨地叫道，「你給我留點活路吧，我可不想今晚陪你上熱搜第一，還是出現在#八一八跟孟星河合影死的那些明星#這種話題上！」

「你夠了，」孟星河笑着推了他一把，「馬上就是大滿貫影帝了，有點正形。」

「我說的可都是真心話，」張辰希輕鬆地翹著二郎腿，語氣里有無限感慨，「十年了，圈子裏江山代有才人出，可誰敢跟孟星河比顏值？我還記得毛哥把你帶進公司的時候——」

當年經紀人把孟星河帶進公司，張辰希正在練舞室里訓練，突然聽到外面轟隆轟隆的，整個樓層都在震，出去一問，說是毛經紀人撿了個天仙回來，全員出動看天仙了。

能進娛樂公司的男女哪個沒點顏值，平時誰服氣過誰啊，張辰希跟很多同期的練習生們一樣，抱着好奇又較勁的心態去看，結果全被鎮住了。

那他媽叫一個，我花開后百花殺。

「當時我們都看傻了，就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跟被光波轟了一樣，全找不着北了，於編劇當時就站我旁邊，說他寫了二十年古偶，總算知道『謫仙』長什麼樣了！不怪程先生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要是我的人兒啊，我就造個金房子把你鎖裏頭，只能好看給我一個人看，其他誰也不給瞧。」

說到後面張辰希的話里其實是恭維帶着玩笑的，但孟星河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幸好主持人上了台，頒獎典禮開始了。

飛鷹獎是三大電影獎之一，分量很重，孟星河卻第一次來參加，他是圈子裏堪稱空前絕後的一個存在，作品不多，但每一部都是超級巨制，他不上綜藝也不上晚會，但滿身頂奢代言，明明天生自帶話題，卻又是緋聞絕緣體。

各大營銷號也不太寫他的通稿，從前沒人敢罵他，後來有個挺出名的娛樂雜誌誇他，說他是「純|欲鼻祖」，把他的臉啊手啊腰啊腿啊細細拆分來膜拜，雜誌脫銷的隔天雜誌社就倒閉了，那之後連誇他的文章都很少了。

最頂級的資源，最低調的曝光度，圈子裏沒第二個這樣的。

上流名利圈裏大多都知道孟星河背後有一隻翻雲覆雨的神秘大手，為他保駕護航，也將他牢牢禁錮。

這晚張辰希拿下了最佳男主角，孟星河給他頒獎，他們在交接獎盃的時候儀式性地擁抱了下。

「#雙子星辰聚首」的話題毫無意外的以光速衝上熱門，倆人在鏡頭前的親密合影被各大網站轉載，蹊蹺的是，那個話題熱度上得飛快降得更快，沒多久后就只剩「#張辰希」和「#孟星河」的單人熱搜，所有合照都不見了。

頒獎典禮結束后孟星河被一個合作過的導演請去參加人家劇組的慶功會，他小喝了一點酒，中間小卓好幾次拿着手機找過來，臉上的表情又是焦急又是為難，孟星河都視若無睹，就是不接程醉電話。

是的，程醉阻止孟星河接演自己喜歡的劇本或者擅自讓人修改他的戲份不是一次兩次了，孟星河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這一次他尤其厭煩，他煩透了程醉。

散場后快十二點了，孟星河從聚餐的地方出來坐車回自己的酒店，雨停了，車窗開着，濕潤的空氣吹拂著微燙的臉。

小卓的手機又響了，接了之後掉頭說：「孟哥，毛哥找你。」

毛哥是當初把孟星河帶進娛樂圈的人，現在是張辰希的經紀人，這人對孟星河有知遇之恩，孟星河對他很是敬重的。

他接過手機寒暄了兩句，問道：「毛哥，您找我有事兒？」

毛哥期期艾艾地把事說了。

半個小時前，毛哥接到公司高層通知，暫停張辰希一切通告。

張辰希剛拿了獎本該是個香餑餑，代言片約正排著隊朝他砸過來，公司高層不會無緣無故掘自家搖錢樹，毛哥抓着高層活問死問，高層才給了他個暗示——程。

毛哥：「星河，辰希他不讓我跟你說，但是，但是我想着，這當中肯定是程先生有什麼誤會，不至於到這個地步，辰希走到今天不容易，星河你幫了他那麼多，你、你再幫幫他。」

孟星河掛掉毛哥的電話后給程醉撥了過去。

「嘟嘟」兩聲提示音過後，電話接通，程醉懶洋洋的腔調在那端響起：「捨得給我打電話了？」

孟星河直截了當：「張辰希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程醉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冷哼：「我說過，誰敢碰你一根手指，我就剁了他，他敢當着那麼多人面抱你……」

「程醉你有病是不是？你他媽真是病得不輕，」孟星河氣得聲音里都帶着抖，連前排還坐着倆人都忘了，脫口怒罵，「張辰希一個打飛機都用蘭花指的純0，我跟他能搞出花兒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