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隱居洞穴的女人 第二部分

第六十七章:隱居洞穴的女人 第二部分

約翰跟隨瑪麗婭·米萊走進河狸岩洞,洞中寬敞明亮,黑暗被燭台的光亮驅逐得無處遁形,約翰低下頭看看靴子,雖然地面不算太平坦,但是腳下的阻滯感消失了——洞裏的泥漿已被全部清除。

瑪麗婭從岩台後拖出來一個置物箱,示意約翰把獵物放在裏面,「我找了個廢棄的水井,把洞裏這些礙事的泥濘一股腦全倒了進去,它們不會再弄髒你的鞋了。」

「我一個人在這很難住下去,我不知道你怎麼堅持下來的。」約翰望着幽深的河狸岩洞呼了口氣,說出了內心的想法。瑪麗婭的住所僅僅是這個洞穴的外圍部分,上次來的時候,這裏甚至漆黑一片,只有女人手上的一點光源。他不知道洞穴深處發生過什麼,有沒有其他出口,「夫人,你恐懼過黑暗嗎?」

「還好,我從未真正走進過洞穴,雖然夜裏偶爾會傳來輕微的吱吱聲,但這裏的生活還算過得踏實。至少不用考慮複雜的人際關係——人心遠比黑暗更令人畏懼,不是嗎?河狸岩洞是唯一願意接納我的地方,我想讓它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溫馨的感覺,所以我購置了一些傢具——木桌和木箱之類的,以後想把它們換成石料的,你有什麼建議嗎,約翰?」

「這裏的石頭太多了,最好弄點布藝或皮質的凳子椅子,到時候可以找我來幫忙,再叫上幾個幫手,把這裏好好佈置一番。」

「我會仔細考慮你的提議。說到幫手,我相信,這個世界上總有人主動伸出援手。那天我雇了一輛馬車把東西運回來,幾名士兵在洞口附近東張西望,我以為他們不懷好意,結果他們幫我卸下了這些傢具,最後還留下半箱蘇格蘭威士忌。據說他們的長官是這酒的擁躉,可喝了兩口卻吐的不成人樣,還說沒有南方人喝得慣這東西,那些士兵就把它們留給我了。」瑪麗婭滿面紅光,不知從哪翻出來兩隻高腳杯,「先生,你能讓我刮目相看嗎?」

約翰用笑容作為回答,迫不及待地接過酒瓶和酒杯,他沒打算拒絕任何一次品酒的機會,也不想讓面前的女士失望,況且自己的酒量對付高濃度的私酒綽綽有餘,這些威士忌應該不成問題。

約翰微微傾斜酒杯,讓透明的液體沾濕他的嘴唇,然後翹起嘴深吸口氣,刺鼻的煙熏味混合著橡木的芬芳滲進鼻腔,這酒果然不是一般的烈,光氣味就能讓習慣淡啤酒的傢伙避之不及。

瑪麗婭甩開肩上的頭髮,誘人的紅唇在高腳杯的棱和杯壁上磨過,留下兩道模糊的紋路,「你瞧,藉著這些威士忌,我們可以玩個遊戲,也算不辜負了美酒。」

約翰點點頭,微醺的愉悅讓他無法自拔:「只要不是那方面的,我樂意奉陪。」

「在蘇格蘭,兩個關於自己的趣事和兩個講給酒伴的忠告,更勝過腌肉和熏豆一類的下酒菜。」

「講故事?女士優先。」

「好呵。」瑪麗婭沒有推辭,而是抿了一小口酒潤了潤喉嚨。

「我記得給你說過我不是本地人吧,這酒的產地蘇格蘭就是我的家鄉,確切的說我把大半美妙的青春都浪費在阿伯丁的酒館中。用美貌多姿形容年輕時的我簡直十分貼切,都說好刀配好鞘,我看上了集市上的一隻綠瑪瑙戒指,正好泊船在海港的愛爾蘭水手起鬨,說我願意在酒館宿醉就湊錢給我買下戒指,我腦子一熱答應了,當晚喝得不省人事,月上柳梢之時稀里糊塗地爬上他們的賊船,倒在了一堆該死的貨物里。誰知道蘇格蘭人只停靠了半天,夜裏這艘船就啟程了。」

瑪麗婭的故事有一股神奇的魔力,讓約翰覺得用酒杯喝不起勁,於是他抱起酒瓶猛灌了兩口,不一會兒焦香的氣息通達五臟六腑,「讓我猜猜,船的目的地是貧瘠的東海岸吧?要是那樣的話,你可真倒霉。」

「沒錯,先生,我就是在那時候來到美國的,任人擺佈對我來說是常態。」瑪麗婭嘿嘿笑了兩聲,「好啦,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約翰在記憶中搜尋着屬於自己的笑話,但最近發生的事情真沒有幾件能讓他開懷大笑的,不妨把目光放在更遠的過去,他覺得童年的懵懂比較適合玩笑的選材。

「得州全境幾乎都是成片的種植園和莊園,我父親是家族牧場的經營者,那時候的我也是半大不大的年紀,終日與馬駒們相伴。『嘿!小主子,幫我捎封信!』一天一個來自俄勒岡州的牧工叫住我,他她的名字跟葡萄發音特別接近,又支支吾吾地吩咐我,我以為他們在密謀割下剛剛成熟的葡萄,好讓我們家顆粒無收,結果本來該送到女傭手上的信送到了我父親的書房裏。莊園正好有嚴格的規定,其中有一條是牧場工人不能愛上女傭,但沒人放在心上,只要別讓主人看見,愛上圍欄里的山羊都不會有人管,不過要是讓他得知了……」

「哈哈哈哈哈,你那時真夠蠢的。」瑪麗婭被逗樂了,捂著嘴笑起來。

「後來父親結算了那年的工錢,然後把兩人趕出莊園,讓他們去追隨葡萄般的愛情。」

約翰緊緊地握住酒瓶想找個依靠,他感覺魂魄正掙扎著剝離他的身體,腦子也亂做一團。

「女士,我沒記錯的話,這個遊戲還有一個環節,趁着我還清醒的時候,我想先說。」

得到瑪麗婭的允許后,約翰沒有猶豫地說道:「你真應該搬到安尼斯堡這種像樣的城裏去,我不是在幫安魯伯說話,只是……這種地方,真不是一個女人該住的地方。」

一時間,約翰分不清這些話該不該在這種時候說出口,一股醋栗味的倦意讓他不自主地耷拉着腦袋,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瑪麗婭原本上揚的嘴角垂了下來。

「我們不談這個話題好嗎?」

約翰輕輕點頭:「輪到你了,米萊夫人。」

約翰用牙咬住光滑的瓶口,稍微揚起頭,讓酒沖刷著齒面,再從牙齒的縫隙滑進口腔。這一口他留在嘴裏,想着耐心聽完女人的講話再咽下去。

「約翰,我沒有什麼話能送你,只有給你一個警告。」

見瑪麗婭不準備長篇大論,約翰一仰頭讓威士忌滑落肚中:「哦?如果警告是不要亂吃不認識的草藥,不要靠近不熟悉的女人的話,那就不用多費口舌了……快說吧,你的警告是什麼?」

即使已是半醉半醒的狀態,瑪麗婭·米萊仍表現出約翰從未見過的嚴肅。

「遠離那些印第安人。」

有那麼一瞬間,威士忌帶來的強烈醉意裹挾著瑪麗婭的話,沖得約翰精神恍惚,他寧願相信有人在他耳邊講了個笑話:「我沒聽錯吧……」

「遠離印第安人,離開他們的保留地。」

約翰一口喝完了瓶里的酒,任由金黃的玉液貼著咽喉滑落,他強迫自己享受胃裏翻騰不斷的感覺。在來自異國他鄉的醇香滲入身體的每一粒空隙前,約翰竟然獲得如蜉蝣性命般短暫的清醒,隨後他眼中的一切開始扭曲起來,貼著風景照標籤的酒瓶從他手裏脫落、破碎,自己也失去平衡跌向滿地的玻璃渣子,再也支撐不了他睜開眼睛。

遠離印第安人。

這個聲音如同幽靈一般在約翰的腦海中迴響,直到湮沒在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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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之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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