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戰爭中的各方

第590章 戰爭中的各方

第590章戰爭中的各方

元祐元年八月丁酉(十二)。

深秋的高原山川上,開始颳起了寒風。

牧民們開始驅趕着牲畜,向著秋冬牧場轉移。

青宜結鬼章騎着馬,目視着正從山川、峽谷中遷移的龐大畜群。

數以十萬計的牛羊,組成的龐大畜群,浩浩蕩蕩,正在向著海拔更低的山區牧場轉移。

但是,在這個龐大的遷徙畜群之前,有着一個攔路虎。

那就是扼守在龍羊峽隘口的溪哥城(今青海省貴德縣)。

此城,是從吐蕃帝國時代的赤卡城發展而來。

自唐以來,就是戰略重地。

青唐吐蕃立國之後,被分封給唃廝啰之弟紮實庸龍。

在青唐諸部之中,擁有着強大的號召力。

朗格占這個人,權力慾望極大,很快就惹毛了青宜結鬼章。

因為,季節已經變了。

一個是唃廝啰的侄孫,一個是溫逋奇的兒子。

但是呢,紮實庸龍死後,繼任的長子必魯匝是個信佛信到腦子壞掉的人。

又因為他在的時候,沉迷修行,不管他事。

然而,青宜結鬼章做夢也想不到。

青宜結鬼章,能忍到現在,已是極限了。

尤其是溪巴溫——其父必魯匝,因崇佛崇到出家的一生,在廣大底層牧民、農奴中,有着極高的聲望。

青宜結鬼章也不慣着他,兩人因此產生了極大的矛盾。

於是,就輪到青宜結鬼章,吞下惡果了。

其在位時,對溪哥城內外大小事一概不管,只誠心供佛,最後乾脆出家去修行了。

而這樣的牧場,在青唐六部控制的地區並不多。

熟悉情況的嚮導們,知曉這高原上每一個牧場的位置,也知道每座山峰的走向。

可以隨便找個地方放牧。

在這兩個混賬的配合下,南蠻在這高原上,如魚得水。

在理論上來說,溪巴溫才是青宜結鬼章的主子。

這可不是幾百頭、幾千頭牲畜。

溪哥城的溪巴溫,邈川城的溫巴溪,倒向了南蠻。

數以十萬計的牲畜,需要的是一片廣袤的牧場。

他下面的貴族,也不會答應了。

溪哥城統治的各部首領,都很擁戴。

不到一年時間,就起碼有十多萬人,或被動或主動的到了南蠻境內。

如今,則在紮實庸龍的孫子溪巴溫手中。

前年,青唐城的贊普暴卒。

他們再也不用擔心找不到地方。

最麻煩的,還是因為溪巴溫、溫溪心的身份地位。

和其父親一樣,溪巴溫也是個信佛的,也打算學必魯匝當甩手掌柜,於是把大小事務都託付給其舅舅朗格占。

從去年十一月到如今,南蠻的軍隊,不斷的配合著溪巴溫,打着討伐叛徒的名義,攻擊他的地盤和部族,打着佛祖的旗號,用着『拯危救難』的名義,擄掠人口、牲畜。

對青宜結鬼章來說,更是只有一個選擇——通過龍羊峽,到黃河下游的溪哥城與膚公城之間的廣袤草場。

然後……

於是,青宜結鬼章控制的地盤上,大量牧民、農奴逃亡。

阿里骨自立為贊普,青宜結鬼章立刻就站隊過去。

他們來高原,就和回家一樣。

高原很快就要下雪,牲畜必須在下雪前,遷徙到傳統的越冬牧場。

數年前,必魯匝去世,溪巴溫繼任。

青宜結鬼章的噩夢,開始接踵而來。

同時,他們利用去年和今年大旱的機會,大肆引誘、威逼着,那些小部族的人,前往南蠻控制下的熙州、蘭州。

再忍下去,別說他不答應。

靠着贊普的支持,青宜結鬼章索性發兵溪哥城,幹掉朗格占,順便將溪巴溫逐走——你不是喜歡念經嗎?現在自由了。

被趕出溪哥城,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的溪巴溫,居然在山裏面躲幾個月後,居然又殺了回來!

南蠻的河州知州種誼那個不要臉的混賬,帶着他手底下的精兵,穿着吐蕃人的衣服,打着溪巴溫的旗號,在木波、隴逋、洗納、心牟等部的協助下,在龍羊峽設伏,殲滅了他麾下的一支精銳,進而趁機奪回溪哥城。

這是傳統的越冬牧場之一。

另外一個,現在已經在南蠻手中了。

那就是在渭河流域的熙州、岷州!

「結瓦齪,梁乙甫的兵馬,真的都已經在天都山集結了?」青宜結鬼章問著剛剛從黨項人那邊回來的繼承人。

結瓦齪在今年春天,被青宜結鬼章送到了西夏,充為取信黨項的質子。

直到前幾天,他才奉了梁乙甫的命令回來,並向他傳達梁乙甫結盟,同攻南蠻的明確意思。

有了梁乙甫的承諾,青宜結鬼章,甚至都沒有去青唐城請示阿里骨,直接就帶着他的本部南下了。

沒辦法!

高原上的氣溫下降的很快。

再不下山,萬一下起暴雪,就會有很多人畜凍死。

結瓦齪低頭答道:「阿父,我就是從天都山回來的。」

「我走的時候,黨項的兵馬,就已經在向天都山集結了。」

「梁相國還帶我看了,他們在天都山下建立的糧倉,裏面全是糧草。」

「另外,我還親眼看到了,大隊鐵鷂子在天都山下紮營。」

青宜結鬼章點點頭,但心中,還是不安。

所以,他需要再三確認。

於是,對身後的一個貴族吩咐:「卓羅,你帶上一百輕騎,先到溪哥城外看一看。」

「記住,不要驚動人。」

「諾!」一個粗壯的吐蕃貴族領命而去。

很快,就帶着一百多的輕騎,從山崗上疾馳而下,沿着壯闊的河谷與荒涼的原野,向前而去。

……

青宜結鬼章的動作,自然瞞不住青唐城。

此時此刻,青唐城的主人,吐蕃贊普,大宋武威郡王、邈川大首領阿里骨,正躺在他的養母喬氏的大腿上。

「鬼章帶兵南下了。」阿里骨輕聲說着。

喬氏撫摸著這個養子的髮絲,低聲道:「這樣,會不會有禍事?」

「若是因此,激怒中原漢家阿舅,將來黨項來攻我青唐,屆時漢家阿舅卻坐視不理,如何是好?」喬氏憂心忡忡的說道。

不要看在過去數十年,青唐吐蕃在和黨項人的戰爭中勝多敗少。

但是,青唐各部都清楚,這並非他們真的能打贏黨項。

而是南方的漢家阿舅,在給他們輸血,同時也幫他們牽制了黨項的很多兵馬。

阿里骨笑了起來:「不會的。」

「只要鬼章能贏,漢家阿舅就不會將這個事情當回事。」

青唐吐蕃,是中原的漢家阿舅,唯一可以從側面側擊黨項的盟友。

只要黨項不滅,青唐城的吐蕃諸部就能高枕無憂。

所以,哪怕他做的再出格。

在大局面前,中原的漢家阿舅也只能捏著鼻子原諒。

「若是鬼章敗了……」阿里骨悠悠說道:「那就是鬼章背着我做的。」

「到時候上表謝罪就是了。」

對阿里骨來說,這事情,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的青唐城,遠離著南朝的兵鋒,也遠離著黨項人的威脅。

要不是他的上位史太黑暗,且沒有唃廝啰的血脈。

他完全可以在這青唐城高枕無憂,坐看中原和黨項爭鬥。

然後就可以坐地起價,學他的養父董氈,兩邊拿好處。

那邊給的價錢高,就幫那邊。

喬氏卻還是憂心忡忡,但看着阿里骨自信滿滿的模樣,還是低下頭去,決定相信這個男人,她的養子和如今的丈夫。

……

興慶府。

從南蠻提前回國的副使田懷榮,在兩個衛兵的帶領下,進入了太后的寢宮。

「臣恭祝太后、兀卒萬福無恙。」

「田卿回來了。」珠簾后的年輕太后,柔聲說道:「坐吧。」

田懷榮小心翼翼的坐下來。

「南蠻怎麼說?」太后在珠簾后問道。

「南蠻,只應允了可在邊境新增三個榷市的請求。」田懷榮低下頭去,小聲的回答。

年輕的梁太后的臉色,頓時變了。

三個榷場,夠做什麼?

去年和今年的大旱,已經讓大白高國的農業生產,受到重創!

加上仁多家的叛亂,導致了大量牧奴、農奴逃散、死亡。

就連興慶府,如今也出現飢荒。

而南蠻,卻只答應新增三個榷市?!

這是逼着大白高國開戰啊!

梁太后吁出一口氣勉強按捺住內心的憤怒,問道:「那南蠻可答允了,遣還我國逃人的要求?」

田懷榮搖頭:「臣在汴京,遇到的每一個南朝官員,都說:百姓因慕王化歸義中國,何錯之有?況聖朝乃禮儀之邦,仁義之國,豈有驅趕歸義之人的事情?」

「他們還說:西夏王當修德布仁,以寬厚愛民為本。」

「若百姓安居樂業,國中太平,又豈有人民逃亡?」

梁太后聽着,緊緊握住了拳頭。

其實,她是現在西夏國內的對宋主和派。

她的長兄梁乙甫則是主戰派。

倒不是她有多麼愛好和平——實際上,這位年輕的太后,就是在軍中成長起來的。

她還懂兵法,知戰事呢。

她之所以主和,僅僅是因為她的兒子太小了。

她不想給梁乙甫太多立功、樹威的機會。

是的,梁乙甫是她的親哥哥。

兄妹關係還很不錯。

可是,她也不是沒有看過史書。

哥哥終究只是哥哥,不可能和她一條心。

一旦梁乙甫立下軍功,贏得威望。

而兀卒年紀又這麼小。

這興慶府中,哪裏還有她們母子的容身之地?

即使梁乙甫篡國后,不會殺她。

可一個前朝的太后,哪裏還有什麼權力?

可現在,南朝的答覆,卻讓她再難按捺了。

欺人太甚了啊!

南朝是真不怕,大白高國的鐵騎,踏入其邊城自取財帛?!

梁太后越想越氣,甚至生出,乾脆大發諸部之兵,去和南朝拼一把的念頭。

田懷榮卻是繼續說道:「啟稟娘娘,呂則官命臣現行快馬回國,乃是有一個要事,必須上稟娘娘。」

「說!」

「臣等在南蠻京城,見到了遼使耶律琚……」

「臣等發現,遼國使團,自耶律琚以下,皆與南朝君臣,往來甚密。」

「遼人甚至可以公開自由出入都亭驛,而南蠻上下熟視無睹。」

「遼使耶律琚等,更曾公開言:大宋天子與我朝皇太孫數互贈文章……還說,大遼皇太孫,以兄事大宋皇帝。」

梁太后聽着,怒火頓時消失的乾乾淨淨,理智重新上線。

宋、遼聯盟。

是黨項人的夢魘!

連景宗(元昊)的時代,就對此極為恐懼,拚命避免。

對黨項來說,得罪南蠻,就必須結好北虜。

而獲罪北虜,則必須不惜代價與南蠻媾和。

否則,南蠻從陝西來攻,北虜自賀蘭山而來。

大白高國亡矣!

不過……

「北朝如今正用兵高麗,他還有餘力,干預我朝嗎?」梁太后問著田懷榮,也是問著自己。

黨項人,自然不止只派一個使團出門打探風向。

而是兩個。

一個去南蠻,一個去北虜。

分別打探這兩個大國的動向,以為自己的行動,做好情報準備。

這是黨項人的智慧。

每當用兵,都是如此。

景宗立國之戰,就是這樣的——先遣使入貢,探知南朝虛實,做好了一切準備。

同時,也遣使去北虜,卑躬屈膝,求得了北虜的默許。

這才有好水川、定川寨和三川口三大捷。

田懷榮哪裏能回答這個問題?

只能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梁太后也知道,這個問題田懷榮是回答不了的。

於是,吩咐左右,道:「立刻遣人去黑山威福監軍司,命監軍處則,派人密切打探北朝西京大同府的虛實。」

防人之心不可無!

必須確定,北虜沒有精銳在大同。

否則,一旦大白高國精銳都在橫山、天都山,北虜忽然從大同派出精銳騎兵,直插賀蘭山。

一旦突破賀蘭山,興慶府就暴露在其騎兵的馬蹄面前了。

……

一座座浮橋,出現在了大同江上。

無數的遼國兵馬,正通過浮橋,渡過大同江。

遠方的高麗西京平壤,已經被團團包圍了。

大遼東京留守、榻母城節度使、北院樞密使耶律迪烈騎在馬上,指揮着後續兵馬、輜重,通過大同江。

自出兵以來,遼軍勢如破竹,只用了半個月,就已突破了高麗人在邊境上建立的長城。

如今,更是直插其西京平壤。

平壤城的高麗守軍,在野戰失敗后,就已經龜縮在城中。

但,耶律迪烈相信,平壤城是堅守不了多久的。

假若沒有援軍支援,高麗西京平壤的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耶律迪烈明白,拿下平壤只是這場戰爭的開始。

因為,繼續向前遼軍就要面臨和之前多次對高麗戰爭一樣的問題——漫長的補給線,還有高麗人,利用山道、小路、密林不斷襲擾。

所以……

耶律迪烈在率兵渡過鴨綠江的那一天起,就已經給他的部下下了死命令——擅自劫掠者斬,襲擾民眾斬,無故傷人者斬!

雖然,這些命令的用處並不大。

但至少,不能出現大規模有組織的燒殺搶掠。

因為這樣只會把高麗人逼到大遼的對立面。

所以,這次出征,耶律迪烈帶了一大批的燕地漢人士大夫文人。

讓這些人來協助大軍,收攏民心,安撫豪族,拉攏士人。

讓高麗人知道——大遼,不是夷狄,也是衣冠之國,聖人禮儀之邦。

正想着這些事情,遠方的一騎輕騎,就飛速而來,到了耶律迪烈面前,翻身下馬,拜道:「奏知相公,天子聞相公已過大同江,大喜,已遣使來賀,並帶來了聖旨旨意。」

耶律迪烈連忙問道:「天使何在?」

那人答道:「正在來此的路上。」

「快為老夫準備香案!」耶律迪烈連忙吩咐起左右,他本人則回到軍帳之中,開始沐浴更衣。

半個時辰后,來自南京的大遼天子使者,捧著一封帛書,抑揚頓挫的念著來自南京城的旨意。

耶律迪烈聽着,卻越發的不安。

因為,天子的旨意,太荒唐了!

在聽說,他已經率部突破了高麗長城,在野戰中擊敗高麗王派來的大軍后。

南京城的大遼天子,居然給他了一個期限。

須在今年十二月七日之前,兵臨高麗都城開京!

耶律迪烈一聽就知道,這是政治任務!

因為,十二月七日,是南朝小皇帝的生辰。

屆時,大遼天子將遣使道賀。

顯然,南京城的天子,又犯了老毛病了。

耶律迪烈聽完了旨意,面朝南京方向,拜了四拜,然後站起身來。

「未知是何人在陛下面前,進此讒言?」耶律迪烈瞪着眼睛,問著那個來傳旨的內臣。

後者戰戰兢兢的答道:「老相公有所不知。」

「今年南朝答允與我朝的三百萬貫交子,在上月就已經耗盡。」

「朝中正在議論,與南朝談判,增加交子印刷量。」

「故此,需要王師在戰場上,表現出足夠的威懾力。」

「以此震懾南朝。」

卻是耶律琚將他在汴京城看到的御龍第一將凱旋、閱兵、獻俘的事情,添油加醋,派人回去報告了南京。

然後,南京城的遼國君臣,就受到刺激了。

於是,也想要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勝,來震懾南朝。

畢竟,這可是關乎到每年三百萬貫交子的國用。

同時還關乎著,擴大交子印刷量這個所有人都關心的大事!

一年才三百萬貫?根本不夠花啊!

於是,怎麼說服南朝增加交子印刷量,就成為關鍵了。

還有比一場摧枯拉朽的大勝,更有說服力的嗎?

而之所以選十二月初七。

就是因為,那個時候是最適合談判的時間點。

耶律迪烈聽完,神色無比凝重起來,良久才道:「請天使轉告陛下。」

「老臣儘力而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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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現代留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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