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不要抱有幻想
陳謀臉上露出緊張過後還有些不自然的笑容，對老道微微欠身行禮打招呼：「請問道長怎麼稱呼？這是哪裏？」
他心中存了萬分之一的僥倖。
或許他還在地球上某個不為人知的深山老林，與世隔絕之地。
倒提長劍的老道眉頭略皺，開口說了一句陳謀完全聽不懂的古怪語言，隨即又變換幾種不同的發音問話。
陳謀心中的僥倖「咯噔」摔碎，笑容在臉上一點一點冰封僵硬。
待見到老道有些不耐，凌空虛踏走向他，嚇得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他確信老道沒有藉助工具唬人，腳下沒有透明鋼絲之類……對方是神仙，還是老鬼？
眨眼間，老道到了陳謀身前，一搭手便用指頭按到陳謀的額頭上。
陳謀渾身像過電，僵在原地再也不能動彈，連驚叫都被懟回喉嚨。
他手中抓着壯膽用的獵叉「啪」一聲掉落地面，銹跡斑斑的金屬叉頭和他用柴刀劈砍新做的粗糲木杆脫離，他的意識卻很清醒，目光獃滯盯在老道倒提的雪亮長劍鋒刃。
汗毛倒豎，他想尿尿。
老道發出一聲詫異的「咦嗯」，他用法術查看闖進坊市外圍樹林的小傢伙，沒有找到殘魂奪舍的蛛絲馬跡，順便檢查一下外來小子的資質，發現這位言語不通的小子身具三靈根，沒有開啟過的神魂出乎意料強大，是個修仙好苗子。
沉吟著又仔細探查一遍，老道收回手指。
老道名叫范巨然，是丹陽坊聘請的巡坊修士之一，探手間將行動自由后倉皇退卻的年輕人左手抓着的一枚古玉輕巧拿取，稍做檢查，又扔還給很是着緊停步的年輕人。
只是一枚普通式樣沒有靈氣的古玉石，凡世間隨處可見。
打量年輕人刺蝟一樣豎起的髒兮兮短髮，猜測是遭遇意外被割掉了長發，目光再掃過角落處火堆，嗅到烤焦散發的食物香氣，判斷出年輕人在這裏至少待了四五天。
還真是奇事。
偶爾會有山民、獵人誤闖離坊市五六十裏外的迷霧林子，大部分闖進來的凡人，受迷霧影響失去方向，迷失在低級幻像中甚至連衣服都脫光，最終餓死累死，只有少數幸運者，會被遇到又心情不錯的修士隨手扔出林子。
眼前這位將臉上那塊擦洗很乾凈長相俊朗的年輕人，或許是因為本身神魂強大，沒有受迷霧太多影響，除了走不出去，這麼多天了活得好端端的活蹦亂跳。
范巨然觀察著年輕人，嘴角突然浮現一絲笑意。
既然有緣遇到，他打算收留這個來歷不明又言語不通的凡人。
一道身影突然從霧氣中縱躍掠出，停留在稍遠的土坡高處，是一名穿着黑色長袍身形粗壯的中年漢子，左邊臉頰有一道斜著疤痕，平添三分兇惡，問道：「老范，這人有甚麼問題嗎？可找到邪修的殘魂下落？」
范巨然搖頭，「沒找到。這人有修行資質，我帶回去教一教。」
「哦！」
中年漢子臉上顯出一絲狐疑，從袖中摸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鏤刻銅鏡，笑道：「老范，待我查看他一下，職責所在，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以老范無利不起早的姦猾性子，他懷疑搗亂坊市的邪修殘魂奪舍了眼前凡人，老范想獨吞功勞。
隨隨便便在路上能夠撿到一個有靈根的凡人，哪有那好事？
范巨然心頭冷笑，側轉身伸手道：「只要不上手探查，錢道友，請儘管用探魂鏡查看。」他言明在先，這個人是他發現的，別想上手窺探資質和他爭搶。
中年漢子哈哈乾笑一聲，跳落到附近地面，將信將疑激發銅鏡，往那個聽任擺佈的凡人身上照去，稀薄青光來回掃了三遍，中年漢子收起法器。
奇怪，沒有任何發現。
「得罪！恭喜范兄發現修仙人才，我再去前面尋一尋。」
中年漢子自知理虧，也不多待，交代兩句面子話，便往林子深處縱躍去了。
這些天，中年漢子照例巡視附近一帶，早就發現困在此地的凡人，任其自生自滅懶得理會而已，沒想到被老范當寶一樣撿去，不知是什麼優異靈根資質？
這個念頭也就一閃而過。
那凡人瞧著年歲超過二十歲，錯過最合適的修鍊時期，除非是單靈根，否則宗門不會破格收錄，也就獲不到豐厚獎勵。
他大致猜測到老范的用意，收留有修行資質的大齡凡人，花些時間代價培養入門，無非是為了「利益」二字。
底層散修生存不易，靈石和資源難以獲得，動些歪腦筋無可厚非。
那凡人小白臉長得好相貌，老范打的一手精明算盤啊。
范巨然歸劍入鞘，探手抓住年輕人的肩頭，飛快穿行在林子裏，沒有再多說任何廢話。
那邪修殘魂或許飛出了林子，他不想追出坊市地界。
陳謀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先前那中年漢子瞥他的眼神，冷漠、高高在上，不帶絲毫感情，根本沒有將他當人看，令他內心很是震動。
再想到林子深處無數白骨，和赤條條腐爛屍骸，陳謀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這些高來高往說着他聽不懂語言的神仙般人物，非善類也。
心頭慶幸手中的蒼璧古玉，沒有被老者收掉，他還有機會回去，只不知看着較那中年漢子面善的老道，將如何待他？
渾身上下纏繞看不見的束縛，陳謀腳不沾地被動高速穿行。
樹木撲面而來，景物變換太快晃花眼睛，到後面他體會到了暈頭轉向坐過山車一樣的噁心難受，乾脆閉上雙眼，不想任何事情。
愛咋滴咋滴，他也記不住路。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呼呼風聲中傳來隱約人聲，他勉強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壟壟翠綠葳蕤田野，極遠處有黛青山色綿綿。
天碧藍，雲輕淡，久違的陽光傾灑在大地上。
老道帶着他奔躍在一條約三米寬的黃泥土道上，一個跨步有十多米遠，他像一個綁得結實的粽子隨着一起一落，銅錢在口袋裏碰撞，發出「叮噹」聲響。
田地里稀稀拉拉有人勞作，有人站起身朝老道打招呼。
老道飛奔之際，同樣出聲回應。
陳謀嗅到了空氣中清新花草芬香氣味，比之迷霧林子裏無處不在的腐臭和潮濕霉味，太好聞了，他頭暈得厲害，趕緊又閉上了雙眼，不能多看。
好希望這是一場怪誕噩夢，就像無數個曾經，醒來又回到熟悉的房間。
睜開眼又是全新的一天。
他發誓再也不抱怨待遇不公和福報難享。
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