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夜祭
第318章夜祭
啪嗒——
啪嗒——
一面土牆外，老劉連續向裏邊扔小石子，可除了石子落地的聲響外再無其他。
保險起見，他們選的絕不是沒人居住的空宅，白天的時候這戶人家和隔壁鄰居正在修補漏窟窿的屋頂，所以裏邊肯定有人。
猶猶豫豫解決不了問題，見扔石頭沒有用處后，趙三元和老劉隨即攀上土牆，先大致看看院子裏的情況再說。
土牆上，兩人謹小慎微的露出半拉腦瓜掃視着，手裏全都捏著傢伙，遇到情況隨時準備開干。
跟預料中的差不多，能見度很低，烏雲蓋頂下湖南一片，依稀能看清院子裏的水缸竹籃等物和房門窗沿輪廓。
要是結合當下的情況，就更能凸顯有多麼違和。
「看——嘔——看不清路——咱們別瞎跑——」
不排除這戶人家出現意外的可能性，但趙三元堅信幫助他人的大前提是先保護好自己，否則誰也幫不了還得把自己搭進去，所以先來一手投石問路，而且是半塊板磚。
因為明白人都清楚用這個方法真不靠譜，你要想調亡魂有更穩妥的辦法，而這種我家大門常打開的行為，說不定引來的是啥鬼東西，要是吃個瓜看個熱鬧也就罷了，真要賴著不走，後果挺嚴重。
如此這般連續走了七八家，家家全部如此！
然而霎時間風雲突變，飛沙走石。
沒有區別！
防的是誰不言而喻。
「我日！」
「啊個屁，就用它，這要是還砸不出個人來，老子就特么翻牆進去。」
秉承著謹慎行事的宗旨，兩人用肉眼觀察著院子裏的一切，只要能看到的地方就不會放過任何細節，這樣能找到線索，那就不用涉險翻牆進院了。
屁的反應都沒有。
頭七還魂。
但不管怎麼說，浪費糧食肯定不提倡。
南月村裏普通農戶敢玩這麼大？日子不特么過了？
還沒等趙三元細想，印子成倍增加向前延伸，直到延伸進靈堂中。
但現在是三伏盛夏，哪怕是遭遇惡劣天氣也絕不可能在三伏時期的中原丘陵地帶出現雪地，所以肯定不是雪。
順着老劉的目光，趙三元看到遠處土牆內側的一口水井，井口上蓋着塊大鐵板，鐵板下上了個大鐵鎖，隱隱泛著幽光。
主要口糧，實打實的硬通貨。
只不過老劉是從人情世故的社會學角度來看待，他沒有確切證據證明真的有問題，不過他現在有了鐵證。
南月村在哪？
豫省中部偏西北，正處災年。
誰家閑着沒事大半夜的在院子裏鋪滿白面？
防的是誰也不言而喻。
漆黑的天，潔白的地，無聲的院落，未知的門后，這場面誰碰見了都得犯迷糊，超乎常理的現象一個接一個。
這麼大的局究竟針對的是誰？
是自己一行人？
上鎖表明了一種態度，哪怕是有一牆之隔，井水也不會給隔壁用，想偷着用更是門都沒有。
啥家庭用白面鋪滿整個院子？
老劉扔的還挺准，不光砸進了屋裏，順帶着砸塌了半扇破舊木門，動靜大的傳出許遠還帶回聲，這麼大動靜裏邊的人只要不死，總該有點反應了吧？
等翻出這個院子后，為了印證心中的猜想，他又翻進隔壁院子，同樣打出一道火符。
沒有廢話，趙三元拽著懵逼的老劉往牆外跳。
「上台一黃祛除不祥.」
有人！
而順着這個思慮捋下去，細思極恐，是否代表老康秀才和自己的疑惑猜想並非杞人憂天，南月村民好像真的如提線木偶般，上空有一雙手有一雙眼在操控一切。
無論男女老幼全部跪在自家前堂內一動不動，跟白天的熱鬧大相徑庭，就像是死了。
當老劉順着土牆看過去后，突然渾身一機靈差點掉下去。
趙三元拉了拉老劉的衣袖，示意他瞄準往更遠處半虛掩的房門扔石頭，同時他也沒有放棄提防身後左右，怕再也啥鬼東西突然臉貼臉。
趙三元點了點頭，他當然記得，老劉說他認為南月村裏最可怕的，是村民之間的親如一家，每家每戶都堪稱是遠親不如近鄰的代表，哪怕是自家房子著了火，也得先幫鄰居沖廁所。
白！
白茫茫一片！
冷不丁看過去跟雪地沒啥區別，又平整又皆白。
沒有聲音，也沒有光亮，死一樣的寂靜。
怪象過於驚悚，連急脾氣的趙三元都相當克制自己，沒有靠近任何一個村民，他有種很強的預感，如果擅自靠近查看，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老劉在牆頭上壓低聲音提醒，可趙三元充耳不聞，一步一步走向虛掩房門，四面八方最顯眼的亮光，就是他手裏的煙頭。
他們披麻戴孝跪伏在地！
極端是極端了點，也談不上道德二字，可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如果扔進去還沒反應，那就得硬著頭皮翻牆頭進去看看。
院子其實不大，只是光線太過於昏暗導致能見度很低，想要看清五米開外的東西很困難，不過兩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視線越來越遠，看的越來越清晰。
當然，這種節骨眼上，趙三元肯定不會硬蟒，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扒門沿往裏看。
可白天的時候兩家人互相幫忙的舉動又不像是裝出來的面子工程，再說來幾個外鄉人，沒必要演這齣戲。
而間隔兩家的土牆，看風化程度顯然大半屬於隔壁家，牆的另一頭能看到有好幾棵果樹，在土牆上面，卻鑲嵌了密密麻麻的竹刺木刺。
「啥意思？你看到啥了？」
既然如此那就順應老康批的那一掛順勢而為，且看看這背後到底隱藏着多少秘密。
神奇顯現！
連綿多日的暴雨後，地上的粉末該溶於水變成泥漿才對，怎麼可能震起粉塵？何況現在還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三元.三元快回來.」
在落地之後，他單膝跪地，左掌在下右拳在上沉聲喝令。
可惜火符存貨有限，等到了第九家的時候全部用光，在今夜抹黑調查這種事，趙三元肯定不幹，太特么瘮得慌，要是老仙兒在就好了。
仔細看的話，能看之前老劉扔進去的幾個石頭在『白地』上滾落的痕迹。
「啊？」
一時間，哥倆都有些頭皮發麻。
思來想去趙三元腦海中只想到了一種情況。
就這佈置，兩家人不能說是相親相愛吧，至少也是苦大仇深。
就像是都死了一樣。
「別用小的，撿旁邊那半塊青磚。」
老張家也沒這麼禍禍糧食，當初去大青樓，少帥親口說家裏一個月得有二十天吃粗糧苞米面。
民間有一種習俗，說在頭七、三七、五七、七七這幾天守靈時，親朋們會在地面上灑下粉末狀的東西，比如石灰、香灰、麵粉等等，用隨處可見的干土或沙子也行，然後亡者回魂時會在上面留下腳印，不光能確定亡魂是否回來看一眼，也能通過腳印的形狀來辨別亡魂來生投的什麼胎。
本就亂如麻的大風水變得更加捉摸不定，狂風肆虐中暴雨突降，周圍的環境越來越模糊難以辨別方向，吹得土牆上的老劉哭爹喊娘。
不出意外，哥倆再次陷入頭腦風暴，真真搞不懂是個什麼套路，要知道白天的時候這戶人家還樂呵呵的打招呼，根本不像家裏死了人的樣子，更沒有帶孝，哪怕真的在此期間死了人，可撒麵粉是要在頭七三七那些時候，哪有頭天就撒的？
趙三元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緩緩的往後退，不再繼續向前。
粉末上沒有腳印，大家心照不宣該吃吃該喝喝該幹啥幹啥，可如果真有啥稀奇古怪的印子，這邊建議別像個小沙雕一樣興奮指着腳印說真靈真靈，趕緊找個明白人處理吧，因為來的東西可能比你都興奮。
而牆上的老劉倒吸涼氣，雖然他不清楚地上的是麵粉，但在三元落地后震起的粉塵足以說明怪象。
「還記不記得我下午在嚴家內說的話？」
「娘的！果然跟我想的一樣！」
但大概率不是啥好事兒。
怒罵一聲后，趙三元轉頭就跑，在搞不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之前，蠻幹恐怕會傷及無辜，所以跑路是現在的最優選。
老劉使出渾身解數把趙三元拉上土牆后卻不知如何是好，就像是處於沙塵暴之中，真要跑錯了方向，後果不堪設想。
趙三元竭盡所能的往老劉那邊跑，可後邊幾個村民詭異扭曲的行動方式速度更快，嬉笑追來。
幾個背對着門口跪伏在地的村民突然後仰，雙手雙腳支地，肚皮朝天，倒看着門外的趙三元，喜笑顏開。
一樣的麵粉鋪地！
這口水井是在院內不是在院外，緊貼著與隔壁鄰居的牆面下。
走出七八步后，一道火符祭出，拖曳着火星射入房門驅散黑暗。
咣當——
可面前一沒有火盆二沒有牌位，根本不知道在祭拜著誰！
哪怕一道火符打在了桌案上，他們也沒有任何反應，跪伏的動作一動不動，宛若石化！
可讓哥倆最在意的不是半虛掩的房門，而是院內的地面。
麵粉是啥？
此時堂眾的火符還沒有徹底熄滅，火光映射下讓趙三元和老劉看到極其弔詭的一幕。
這次趙三元沒有再堅持，反正火符用光了，再調查下去收穫應該不大，還是回去的好。
那是否會出現真的有某種腳印出現？
有。
面！
一地的白面！
然而民俗之所以能經久不衰，是因為衰的都已經被淘汰，如今能留下的自有其道理，畢竟老百姓沒幾個會努力專研此道，用這個辦法不過是一種思念寄託，對故人親朋的念想。
燃燒大半的火符落在一個木桌上，幾乎照亮了整個前堂。
一樣的披麻戴孝！
房內有人！
還是整個南月村？
罷了罷了，不管是主動入局還是被動入局，現如今想要抽身很難很難，即便連夜離開，也繞不出混亂的大風水。
從理論來講，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發生，不讓人家村民關係好了？但從人性出發，可能性極低，真正在鄉下土生土長的朋友會知道全村人都相親相愛有多離譜。
一樣的安靜死寂！
見此情形，趙三元立刻掐三台護身再接金光神咒，反正就是各種疊甲以防不測，等差不多后直接翻越土牆落入院子當中。
在中原地區很少有地方缺水，更何況近期連綿暴雨，水井上鎖好像看着沒啥必要，但水資源這東西用的時候沒覺得有什麼，等缺的時候會要你的命。
「咳咳——」
無論是房門外的趙三元還是牆頭上的老劉，都緊緊瞪着雙眼。
可如果沒有跳進來，絕對不會知道地面上這一層東西是什麼。
這個方法具體發源於哪個年代已經不可考，反正影響範圍很廣，年頭也很久遠，孰真孰假爭論不休，有的人說是純粹扯淡，有的人言之鑿鑿說親眼所見。
粉塵！
正想轉身離開時，餘光只見白面地上毫無預兆出現了一個印子。
「走吧三元.我估摸著家家戶戶全這個德行.咱們先回去再說，要是出來的時間太長，萬一秀才他們找出來可就糟了，他們不知道深淺啊。」
老劉催了又催，早知如此打死他都不會同意過花園口，吃個屁的胡辣湯啊，就該順河而下吃煎餅果子去。
其實吧對也不對。
即便真的親眼看到了腳印，其實也不是真實存在的腳印，而是一種紐帶幻覺和情感共鳴，是亡魂給親朋的一種深層次的心靈反饋。
飄揚的白色粉塵嗆的趙三元連連咳嗽，涕淚橫流。
思來想去，兩人都覺得活物可以撒謊，死物不會，蓋鐵板上鐵鎖的水井不會說謊，佈滿竹刺木刺就差拉上鐵絲網的牆頭不會說謊。
在狂風驟雨中，一條斷斷續續的『線路』向遠處眼延伸，老劉頓時明白咋回事，驚喜的同時不忘感嘆老弟的先知先覺，竟然早就有所準備以防不測。
剛才他一根有一根的抽煙不是煙癮犯了，而是在攢材料，這條『線路』正是老弟剛才彈得煙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