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自古人心非善地

「這就是龍……」

楚明好奇不已，欲伸手摸摸晶光閃閃的鱗片，可剛抬起手立馬發現了此舉的不妥，於是把手放下了。

下一瞬，蜃變回女子模樣。

她道：「你之前說，你吸收天地之力也是為了修鍊，所以現在你可有突破？」

楚明輕點下顎，流體罡風呼嘯而出。

罡風還是那般灰，但仔細感受不難發現其的強大。

那是破空巔峰都不曾具備的凌厲罡風。

「破空巔峰……」

女子瞠目結舌，眼中充滿羨慕，「人類果真是最為神奇的物種，明明如此弱小，修鍊卻這般快，甚至後期可以與天地之靈一較長短。」

楚明收回罡風，搖頭道：「人類有一句話，叫朝聞道夕可死。相比於其他物種，人類生命過於脆弱與短暫，不值一提。」

女子點頭贊同。

是的，人類相比於其他可修鍊的生靈，其壽命過於短暫。

比如普通玄獸，輕輕鬆鬆活上百年，如若到達破空境，活上五百年也不是難事。可人類即便到了靈海，也只有三百年上下的壽命，的確是過於短了些。

聊天之際，朝陽已經升起，頭頂有縷縷光芒照進來。

蜃見狀，站起身，「天亮了，我該走了。今日消耗極大，一旦日上中天，我便要陷入沉睡。」

楚明點頭，起身相送。

蜃對楚明微笑，赤腳踩着鮮花，來到岸邊。

入水前，蜃突然轉過身。

「楚明，你是第一個和我聊天的人類，希望以後還有機會見到你。」

展顏一笑，蜃化為游龍，幾個閃爍間，身影消失在深潭。

楚明先是一愣，之後臉上浮現追憶之色。

蜃的出現讓他想起了宗祠里的三寸小蛇。

楚明曾答應過小蛇，第二天定會守時去看望它。

承諾終究是沒法兌現。

甚至他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次相遇。

阿公與記憶中的小村距離他太過於遙遠了。

……

待蜃離去，楚明這才想起，他忘記詢問同為天地之靈是否有等級一說。

蜃龍的樣貌與三寸小蛇相似，應當屬於同一形態。

同一形態卻對鬼王印有着不同的效果，這讓楚明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兩煞鬼印的破碎或許與天地之靈的形態有關。

這只是推測，事實究竟如何只有等日後才能知道。

休息片刻，楚明推開石門，離開了潭泉。

曾經的鏡花水月石鏡還屹立在那裏，只不過已淪為一個裝飾。

……

尚未靠近書院，書院內傳來大笑聲。

他快步走進書院，發現平日裏鬱鬱寡歡的學子、夫子等人皆跑出了屋子，仰天大笑，臉上洋溢着說不出的激動與喜悅。

楚明沒有打擾他們，回屋詢問沉兮等人，自己不在的這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而，對於書院這等怪異景象，就連沉兮幾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言昨夜並無任何動靜，可待天一亮書院人成了這般。

楚明聽罷，眼中閃過精芒，連忙又出了門，來到了俞歲春的住所。

剛進別院，楚明便看見俞歲春獨自站在庭內。

其抬頭看向瀑布，臉上滿是笑容，多出了幾分生氣，似年輕了不少。

「俞老夫子，今日氣色看上去甚好。」，楚明靠近，拱手行禮。

俞歲春笑看去，「先生怎突然造訪？」

楚明回答：「自然是為了書院中的趣事所來。何事如此高興，院中人人開懷大笑，好不自在。」

俞歲春盯着楚明雙眼，「因為何，先生心裏不早有猜想了嗎？」

「竟果真如此？」，楚明輕笑，「恭賀俞老夫子，你們內心的空缺終於填滿了。」

蜃作為天地之靈，其快速成長的方法是吸收眾人的夢境。

然而此刻其辛苦修鍊的天地之力卻被楚明吸收，這也意味着那些夢境也將回歸它的主人。

這便是書院眾人如此開心的原因所在。

……

對於夢境為何突然歸來，俞歲春心知肚明。

於是，他突然向楚明俯身一拜。

「俞老夫子這是作何？」

楚明一驚，連忙想將之扶起。

俞歲春執意不起，低頭凜然道：「多謝先生，讓老朽在有生之年得以想起鏡花水月中的經歷，此恩沒齒難忘。」

這般大禮，足以說明鏡花水月中的經歷對於眾人而言有多重要。

楚明見狀，欣然承禮。

行禮完畢，俞歲春抬起身，好奇道：「請問先生，鏡花水月還在否？」

「還在，只是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沒法正常動用了。」，楚明回答。

俞歲春緩緩點頭，「也好，也好……鏡花水月非善地，暫不能使用對我南瑜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沒了鏡花水月，世人還會去追逐其他可以讓他們變強的事物。所有人皆知其代價，亦往之。這說明並不是鏡花水月非善地，而是自古人心非善地……」

楚明一番話，令俞歲春頗有感觸，若有所思。

弄清事情緣由，楚明沒有在書院內多加逗留，而是回到了住所。

他不願打擾眾人難得的喜悅，這一刻無論是俞歲春還是書院學子，都等待太久了。

……

駱子礁的夜要清涼許多。

瀑布前，那長期有人坐馳的懸崖邊，現已空無一人。

書院白日的喧嘩氛圍終於淡去，一切恢復平靜。

月色籠罩下，楚明一襲青衫獨自坐在那裏，唯有肚兜小鬼陪伴，極致的安靜才是他所喜歡的感覺。

風吹過，些許水花落在楚明臉龐。

楚明從發獃中驚醒，抬頭向瀑布看去，映入眼帘的卻是平日難得一見的圓月。

楚明神情一頓，臉色恍惚，他突然很好奇倘若自己真的進入鏡花水月之中會有怎樣的經歷。

鏡子中的兩人真是他的父母嗎？

他們長什麼樣子？

和他們一起的話，是否兒時就不會任人欺凌，會有一個完美的童年？

或許，他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好好地生活，並不是在與世隔絕的小村。

可如若真的是那樣，他還會遇見阿公嗎？

哎——

越想心越亂，楚明不由嗟嘆，他突然發現似乎無論怎麼選擇都不會滿意。

倘若真的可以選擇放棄一切，去換取一個未知的人生，他並不願意。

一路走來，他失去了許多，也得到了許多。

相比於官兒這類人，他已算是幸福的了。

想着想着，楚明內心深處有了答案。

即便前方路再艱難，他也要與他的朋友、老師，一同走下去。

正如那夜地鳴湖旁沉兮所言，他已經不是孤身一人了。

靜靜地看着天上皎月，楚明心有所感，眸中閃過一絲驚喜。

念頭通達，明心見性，這一刻楚明久久沒有增長的魂力終於有了精進，成功進入了引魂高階，只需要再進一步便能到達御魂之境。

待到達之時，也是其擁有巫魂之日。

……

日出。

伴隨着身後傳來屠蘇的高呼聲，楚明睜開眼，從坐馳中醒來。

「發生什麼事了，師兄如此匆忙？」

發現了屠蘇臉色的不對，楚明站起身，開口詢問。

屠蘇臉上流露出一絲哀傷，低聲道：「師弟，俞老夫子，羽化了……」

「俞老夫子他……」，楚明一怔，「昨天都還好好的。」

屠蘇點頭，「或許是迴光返照吧……昨日下午，俞老夫子便出現有些許不適，但直至深夜，俞老夫子身子仍一切正常。大家本以為只是感染風寒，可今早學子送餐時候才發現，俞老夫子身子已經僵硬，死前只留下一封書信。」

楚明哦了一聲，內心有些空空蕩蕩，好奇問道：「信中寫的是什麼？」

屠蘇微微搖頭，「沒有人打開過信封，因為上面寫着：四先生，親啟。」

「給我的？！」

楚明詫異萬分，未曾想到俞歲春臨死前的書信竟是給自己的。

「走，趕緊去看看。」

屠蘇點頭，同楚明向書院走去。

……

來到俞歲春住所。

眾人紛紛為楚明讓開了道。

看着宛如陷入坐馳狀態的俞歲春，楚明默然，俯身行禮。

待起身，一位夫子向楚明遞來一封書信，正是俞歲春為他所留的那封。

楚明接過來並未立即打開，此時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

俞歲春為書院夫子，兼駱子礁州院院長一職，暫管書院一切事物，身份尊貴。

按照南瑜禮儀，應需風光大葬，慰藉其靈。

楚明對於此並不是很了解，一切交給書院夫子們去打理，全程配合。

……

七日之後，待葬禮完畢，楚明打開了那封信。

信中，俞歲春向楚明表達了感激。

正如當時楚明與蜃的對話，有的人把鏡花水月中發生的一切看得比生命都重，那虛無縹緲的經歷對於有的人來說是活下去的動力。

而俞歲春，正是這種人。

楚明無意的善舉對於他來說，意義重大，恩重如山。

為了報恩，俞歲春彌留之際將夢中一段經歷告訴了楚明。

他稱鏡花水月中的世界，實則同洛州的地理幾乎一模一樣。

當夢境回歸，他才想起在那個世界中，曾無意掉入過一個破舊不堪的礦洞。

那是一片早已被廢棄的精鐵礦脈。

精鐵礦對於凡人而言，是一大筆財富，但對於書院來說，不值一提。

可就是這麼一個無人問津的礦洞，俞歲春卻言其下方卻存在一條神秘的赤紅水晶脈。

水晶散發令人生畏的道韻，似非凡間之物，令俞歲春不敢靠近。

俞歲春並不知曉赤紅水晶脈是何，只能將此經歷寫下，留給楚明前往探尋。

……

楚明將俞歲春所書，盡告訴給沉兮等人。

然而，即便是從小博覽群書的沉兮也不知道信中赤紅水晶脈是何。

四人商量一番，為了安全考慮，讓楚明將此事上報給了天瑜書院。

屈道收到消息，立馬召集東西兩院夫子進行討論。

最終，書院決定遣派一小隊人前往洛州，探明虛實。

小隊人由東西院學子組成，共三十人，為首的分別是兩院公子。

東院之人由肖驍率領，西院之人由趙琛、魯沫還有洪空等三位公子率領。

相比於東院派遣人數，西院要多了不少。這主要是因為探查礦脈本就是西院之職的緣故，東院派肖驍幾人前往只為監督而已。

……

隨着肖驍小隊的到來，楚明幾人加入其中，順着俞歲春所說的方向進發。

廢棄精鐵礦位於洛州向南六百公里的距離。

從礦洞位置開始，直至西賦南境，便是楚明他們走過的那邊荒漠。

礦洞西面是一片綠蔭，而東面則是無際荒漠，甚至隱隱有向西蔓延的趨勢。

說來奇怪，無論是南瑜還是西賦，兩國皆臨無定河，水源豐富不應該有這般大面積的荒漠存在。

這一點困擾兩國多年，但終究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

很快，小隊到達了礦洞所在。

看着眼前破敗不堪的洞口，楚明眼中微眯，臉色有些凝重與困惑。

走來途中，楚明便心有所感。

那熟悉的心跳，彷彿在告訴楚明前方有着天地之靈的存在。

可是與之前不同的，他的黃金心臟沒有絲毫的興奮，平靜如常。

「如此狼藉的地方，真的有那等水晶礦存在嗎？」

趙琛打量礦場一番，目光帶有疑惑地向東院一方看來。

肖驍不答，帶着同樣的疑惑，看向楚明。

楚明盯着洞內，輕聲道：「不管是否有俞老夫子所言的赤紅水晶礦脈，但這個礦洞絕沒有眼前看着那般簡單。」

趙琛譏笑，「怎麼，你有特殊能力？一眼就看出這地方的不同？」

楚明淡然看去，目色如常，「愛信不信。」

丟下這句話，楚明率人走了進去。

當眾被懟，趙琛顏面有失，看向楚明等人背影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他與肖驍素來有怨，現在連帶將楚明一起記恨上了。

走在洞中，肖驍道：「趙琛為人小氣，容易記仇，只怕已懷恨在心。」

「無所謂，恨我的人並不少，這類人往往結局不太好……」

楚明風輕雲淡，語言中透露著自信，令肖驍一滯。

從楚明所散發的氣息，肖驍能感覺到其修為有了巨大的提升，但出於禮貌，肖驍並未動用魂力感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