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希露德與樹中劍

劍河沿岸，王室行宮。

葉芝狩獵歸來，專程邀請了騎士學院的鍛造匠來行宮一敘，並把雙足飛龍皮交付於他。

矮人鍛造匠見到這張雙足飛龍皮，如同商人見到了名貴珠寶，頓時連眼睛都挪不開了。

能用這種珍貴原料打造護具，對工匠來說，也是難得的機會，因此，矮人工匠開出了相當優惠的價格，旋即恭敬告退，準備按照葉芝的要求，着手打造鑲鱗皮甲。

庭院中，格蕾正試用着新到手的蒼火龍弓。她的箭術意外地不錯，『咻咻』兩箭正中靶心，餘光瞥見葉芝，道：

「貝奧武夫和他的貓呢？一大清早就不見了。」

「和蠍獅傭兵團，一起返回晨霜嶺了。」葉芝環抱雙臂，「等再旅行一段時日，我們也回家。」

格蕾露齒一笑，伸手將長弓拋向葉芝：「給你！」

葉芝一怔，伸手接住，道：「給我做什麼？」

「你也有訓練箭術的必要嘛。」格蕾雙手叉腰，講得頭頭是道，「我肯定不能一邊丟斧頭一邊射箭，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從旁邊輔助我！」

葉芝無端聯想。

戰神和他的老父親是吧？

「等下克蘭要來拜訪。」葉芝張弓搭箭，憑職業提供的箭術，正中靶心，「他與我們同行，去調查湖中劍的傳聞。」

格蕾撇了撇嘴，道：「要是真有湖中劍，早就被金獅王給取走了，哪還輪得到冒險者？要我看，這多半是鬼婆設下的圈套！」

葉芝放下長弓，詫異地看向格蕾。

這分析與自己的推斷不謀而合，可這推理，竟然是從格蕾口中講出來的？

格蕾嘿嘿一笑，得意道：「在你身邊待了那麼久，我多少也學到了一點嘛。」

葉芝啞然一笑。

按照遊戲劇情，石中劍已經斷裂，湖中劍埋葬在遠離中庭的小位面，而樹中劍倒是仍留在中庭大陸。

這把別名為『神怒』的巨劍，被封印在北郡王國的『阿斯加德古樹』之中，在劇情後期，被紅髮王的後代，女武神希露德所獲取。

但現在，希露德的命運已經因為自己而發生改變，葉芝不敢斷定，她是否仍能取得樹中劍。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論她是否能成為王者，在她捨身擋下雷米爾爪擊的那一刻，葉芝的心註定為她怦然跳動。

仰望蔚藍晴空，葉芝思緒飄散，暗道：

「等到拿到不老花，再想辦法，和她見一面吧。」

*

北郡王國，松加德峽灣。

峽灣水域晶瑩透徹，兩股海流交匯之處，宛如碧綠的翡翠溶化，湧入天藍寶石的深處，倒映着潔白雲朵。

兩岸山巒險峻，將湖水夾在狹窄而深邃的山谷之間，猶如拱衛著的山嶺巨人，銀龍般的咆哮，自山巒的盡頭處傳來。

那是像是一面由巨斧削出的光滑橫截面，壁立千仞，泛著花崗岩的銀輝。一條壯觀的瀑布轟然下墜，水汽茫茫霧靄升騰。

松加恩瀑布。

傳說是由紅髮王與一名獸人族強者大戰，人為形成的景觀。

那時，正值北境帝國最為鼎盛的時代。

七海上滿是黑鴉旗，龍艏戰艦所到之處如寒潮過境，不論是金獅還是羅蘭都遭受北境人的無情蹂躪。

紅髮王不僅令雄踞冰海的海盜王俯首稱臣，甚至將當時以獸人部落與野獸為主體的獸人王國，強行納入帝國版圖。

不甘奉人類為皇帝的獸人們，奮起反抗。

其中，一名獸人族劍聖，以『流水』為領域，在松加德峽灣向紅髮王發起決鬥。

然而。

僅僅一劍。

不論是獸人劍聖，還是獸人王國，皆成為過去。

據吟遊詩人們的說法，那是斬裂天穹的一劍。

流水被蒸發，雲海被點燃，雪峰被分為兩半，松加德瀑布從此誕生。

紅髮王睥睨戰場，亂髮如獅子般狂舞，那把曾經從樹中拔出的巨劍，此刻握在王的手中，就彷彿……

神怒。

距離瀑布不遠，一座籠罩半透明結界的學院建築群，屹立在高聳的峽灣峭壁之上，陽光照耀，結界表面的盧恩文字隨之流淌。

奧斯陸國立奧術學院。

是北郡王國，唯一能與劍河大學、泰姆河大學齊名的奧術法師學院。

該學院只招收人類學生，門檻比起劍河大學還要更高些，從中走出的法師常以冰霜、風暴為主要施法手段。

四環法師，『霜語者』菲勒斯，正是出身自該學院的優秀畢業生。

他正為現今國王哈拉格效力，此趟返回學院，一是為國王取些煉金材料，二是聽聞法師公會乃至整個法師界，發生了一起轟動性的大事。

菲勒斯身穿紫色法袍，飛行進入學院結界，落在一座衣衫襤褸、戴着帽子的老者雕像面前，取下法師兜帽，露出鷹鈎鼻、碧綠雙目、神情冷靜的臉龐。

冰霜法師往往高冷沉默，火焰法師則大多外向，這是《元素親和對法師人格塑造》這篇論文里提出的「元素人格學說」。

該學說認為，元素之靈，有着不同的性格與靈魂。而法師，只能吸引與自己內在靈魂相近的元素。

菲勒斯對於冰霜元素的親和力極強，而他也自幼養成冷漠的性格，很少有事情能讓他動容。

上一次感到驚訝，菲勒斯細細回想，還是在極光詩節的時候。

一位當時連超凡者都不是的男爵，得到了藝術女神的青睞，成為藝術神選……這叫菲勒斯都無比羨慕。

「霜語者大人。」

巨鷹鵰像的一側，走來一名法師學徒，恭敬地道：「老師已經在知識大廳等您，請讓我來為您帶路吧。」

菲勒斯微微頷首，瞥了眼老者雕像，心想，即便被法師公會要求了那麼多次，依舊沒有把這雕像換成密涅瓦啊……

無名老人。

相傳，是一名法師之神，其智慧能與密涅瓦爭輝。

但這也僅僅是傳聞，畢竟，這個人是否真實存在都得打個問號。

在外界，根本沒有任何關於無名老人的記載，也只有在遠離世俗的奧斯洛國立奧術學院，才能見到僅存的這座雕像。

菲勒斯搖了搖頭，跟隨學徒來到知識大廳。

和富麗堂皇的劍河大學不同，這座學院的建築更具部落風格。

所謂的大廳，實則是一個中央放置火塘，法師們圍坐在長凳飲酒與交流的場所。

大廳地上鋪著名貴的魔獸皮毯，牆上則掛着盾牌與掛毯，魔法盔甲手持刀劍，護衛在大廳角落。

一名年近七十的盲眼老人坐在長凳，飲著牛角杯里的蜂蜜酒，感知到菲勒斯的到來，臉上的皺紋舒展，微笑道：

「你周圍的冰霜元素愈發活躍了，菲勒斯，你學會暴風雪了嗎？」

「還沒有。」菲勒斯落座道，「五環法術還是太困難了，再加上最近寒冬女神回應祈禱的次數越來越少，恐怕還須半年我才能應用自如。」

盲眼老人輕輕嘆息：「你說得對，菲勒斯，寒冬女神的力量衰弱了…恐怕在神性領域，一場我們看不見的爭戰之中，寒冬女神輸掉了對決。」

菲勒斯微微皺眉：「輸了…會有怎樣的下場？」

盲眼老人道：「貴族戰爭之中，輸掉的一方放棄宣稱，割地賠款，神祇之戰，莫過如此。落敗的神祇會失去神性、淪喪神職，最差的情況……連存在都可能被抹殺。」

菲勒斯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他是土生土長的北境人，耳濡目染，信奉寒冬女神。

寒冬女神的神力衰弱，這對菲勒斯而言並非好消息，畢竟他有許多冰霜法術，除了冰霜元素之外，還得藉助寒冬神性方能施展。

「舊神的衰落，總伴隨新神的誕生。就算寒冬女神隕落，也會有新的冰霜之神接管祂的神職……」

盲眼老人搖了搖頭。

「也罷，這些事情，離物質領域的我們，終歸過於遙遠。」

「要知道，在神與人之間，還隔着不可跨越的聖域……」

盲眼老人已經到了坦然面對死亡的年齡，因此就算說的話對神祇有所不敬，他也沒有覺得絲毫不妥，平靜地道：

「這趟請你過來，除了把國王要的材料交給伱，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要同你分享。」

「院長，你請講。」

「魔法女神的神選，已經在劍河大學與泰姆河大學的試煉之中，誕生了。」盲眼老人道。

菲勒斯坐直了身體，目光閃爍，道：

「具體是誰？」

盲眼老人低聲道：「成為魔法神選的，並非人類，而是一隻貓頭鷹。」

菲勒斯微微一愣。

「那是一隻極具魔法天賦的貓頭鷹，通體雪白，名為雪鴞。已經有消息流傳，那隻貓頭鷹，是密涅瓦聖獸的轉世……」

盲眼老人沉吟道：「那麼多法師天才競爭神選名額，到頭來卻是魔獸勝出，密涅瓦的神諭，還真讓人捉摸不透。」

忽然間，菲勒斯想起那名藝術神選，似乎同樣契約著一隻雪鴞。

但是，這兩者不可能是同一隻貓頭鷹。

身為魔法神選，又怎麼是另一名神選者的魔寵？

「噢對了，那隻貓頭鷹，還是有馴獸師的。」盲眼老人說道，「據說是個邊陲領地的貴族。」

菲勒斯愣了半晌，詫然道：「貴族？具體是哪座領地！」

老人說話一頓，道：

「很少見你如此失態的模樣，菲勒斯。」

「抱歉，院長，我只是……想到了一種可能。」

「無妨，我與艾德溫校長有些故交，依他所言，是晨霜嶺的葉芝男爵，契約著這隻雪鴞。」

驀地，菲勒斯心底掀起巨浪，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竟然還真的是葉芝男爵！

這麼說來，他不光自己是神選者，就連他的魔寵背後，都有一位密涅瓦女神充當靠山？

盲眼老人問：「你認識那位貴族？」

菲勒斯苦澀一笑，道：「何止認識，院長，你要是知道他的來歷，你也一定會像我一樣，懷疑自己。」

「他來自伯朗第家族，金獅三大古老血脈之一，但對你來說，應該不足為奇？」老人道。

菲勒斯深吸一口氣，道：

「不……實際上，他還是極光詩會的桂冠詩人，在契約一位魔法神選的同時，本身也是藝術神選！」

大廳內，陷入良久的寂靜。

盲眼老人緩緩舉起乾枯的手。

將牛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老人平復了半晌，啞聲道：

「還記得，上一位有魔法神選效忠的貴族，是誰嗎？」

菲勒斯微微一怔，聯想起古老的傳說，眼中滿是驚異。

「你是說……洛林大帝？」

神選者大多直接效忠於神祇，很少會投靠另一位神選者。

而在歷史之上，的確有像葉芝與雪鴞這樣的組合，那就是洛林大帝與大法師梅林。

梅林身為魔法女神的神選，一舉締造了法師公會，洛林的傳說事迹更是不勝枚舉。

院長竟將葉芝與洛林相提並論，這讓菲勒斯神情動容，卻見院長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旋即，老人沙啞地道：

「洛林又怎是一個男爵能夠企及的？至多是有相似之處……近來金獅出現湖中劍的傳聞，倘若傳聞屬實，各國又將為爭奪寶物而爆發戰火，一如當年找尋聖杯……大戰將至啊。」

菲勒斯皺眉道：「湖中劍？怕是哪個鬼婆的陰謀罷了。要是湖中劍那麼容易被找到，樹中劍也早該現世了才對。」

「自紅髮王得到樹中劍的認可之後，世人都相信，只有紅髮王的血脈，才有資格驅使樹中劍。」

盲眼老人略帶遺憾地道：「但是，紅髮王的血脈，這麼多年來，早就被屠戮得幾近凋零了……」

菲勒斯冷淡的道：

「那把名為『神怒』的樹中劍，倘若真的被紅髮王的後代獲取，不知道又該流多少鮮血……院長，材料我已經拿到，就先走一步了。」

盲眼老人安靜坐在原座。

整合三大王國，重現北境帝國的榮光，這是多少北境人夢寐以求的事。

而在當今，有資格成為正統的，只有那一位少女。

「紅髮王的後代……這既是命運的垂青，也是詛咒。」盲眼老人喃喃自語，「她註定會拿到樹中劍，像是復仇的王子拿到匕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