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孰正孰邪（十）
「這……」聽了玄冥翊的話，眾修士面面相覷，有些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
在一片茫然後，一個吼聲在眾人的竊竊私語中顯得格外清晰：「此等邪魔外道之言定是為了掩飾其目的的謊言，九州龍脈乃是世界的基石，千萬年來一直凝聚靈氣，保護世間生靈，怎可能會耗盡世間靈氣。玄冥凌天居心叵測，利用九州龍脈靈氣妄圖顛倒黑白，此等邪魔吾等必要傾力除之，方能保護世間生靈！」
「對……對！」有人開始附和，漸漸地，附和聲越來越大。
玄冥凌天卻只是淡笑地看着眾人，笑容中滿是諷刺，這就是修士，這就是人心。無論正道魔道，他們不會去管自己飛升後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只要自己能夠飛升到仙界，脫離這個凡俗便好。千萬年前布下九州龍脈的古修士如此，現今的修士亦是如此。
「誰管你們怎麼說，」玄冥凌天朗聲道，「玄冥翊的神魂已經與九州龍脈合而為一，等他神魂消散時，九州龍脈便會重回塵土，再也不會吸收這世間的靈氣。屆時你等再無人能飛升，與我何干。你等就算擺出無數冠冕堂皇的理由，就算將我打到魂飛魄散，事實就是事實，而現在你們也不可能再破壞我的計劃。」
一聽到玄冥凌天說再也不會有人飛升，修士們表情全都僵硬起來，大道通天，修真修真，為的不就是飛升仙界。儘管大部分人直到天人五衰都不可能達到飛升的程度，可總歸是個念想，也是所有人為之努力的動力。現在玄冥凌天的做法簡直就是在與整個修真界為敵，也斷絕了整個修真界的生路。
「除掉這邪魔！」一人站出大聲吼道，「而後用中土百門用大陣將九州龍脈與玄冥翊封印爭取時間，屆時吾等再想辦法將玄冥翊與九州龍脈剝離開來！」
這人的話一下子給了眾修士主心骨，大家一呼百應，紛紛祭起最強的法寶，凝聚力量，打算一舉將玄冥凌天殲滅。
玄冥翊聽到他們的話擔心不已，偏偏他自己整個神魂都在九州龍脈那膨脹的靈氣中，失控暴虐的靈氣將他的神魂撕扯得苦不堪言，方才能夠藉助九州龍脈的力量說話已經是極限，現在更是什麼都做不到。人力無限，如果真如那修士所說將他封印起來，說不定真的會有佈陣大手將他與九州龍脈剝離，到時候，玄冥凌天所做的一切就都成空了！
面對馬上就要到來的死亡，玄冥凌天卻毫不畏懼，依舊朗聲道：「你等大可顛倒黑白，且耗費無數心神將九州龍脈恢復，待到數百年後靈氣枯竭，世間再無生氣，你等也一樣要煙消雲散。吾道自在心中，豈是你等一張嘴能夠顛倒的？身為千百年間唯一一個看透真相之人，玄冥凌天問心無愧！」
其實，這麼多年靈氣消散，亦有明智的修士想到這麼下去早晚會靈氣枯竭。當玄冥翊喊出那些話時，他們心底也都清楚，這話是真的。可是為了以後飛升的渺茫希望，他們不願意承認這些話，便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玄冥凌天是逆天之人，必須將之除去，修復九州龍脈。可此時，在玄冥凌天義正言辭的話語下，眾人都遲疑了，他們心虛。
「我管你是不是問心無愧！」一個聲音以極快的速度由遠及近傳來，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聲音的主人已經到了玄冥凌天身邊，一掌將他擊入正在撕裂能量的九州龍脈中。
穆玄一身死氣，宛如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般，全身陰風陣陣，冷漠地對玄冥凌天道：「我殺你，不是為了九州龍脈，也不是為了除魔衛道。你要救你的世界就去救，為何要牽扯到穆白！穆白如一張白紙般，我守了這麼多年都捨不得讓他染上一絲黑色，你居然將其他邪物的魂魄融入他魂魄中。我視如珍寶你卻隨意踐踏，縱使身入鬼道，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周身可怕的死氣被穆玄收入體內，空靈之體彷彿一個黑洞般，將這些死氣完全融入體內，在不遠處與眾人站在一起的封鋮輝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大乘期！
幾日前，穆玄不過才是分神，現在竟是越過渡劫期，直接成為分神期高手，這進階的速度也太可怕了，真是氣死古往今來的所謂天才了。
而且穆玄不僅僅是大乘期，他身上的死氣吸收盡之後，再度揮手，使用出來的力量竟然是……仙氣！
九州龍脈靈力暴動，玄冥翊儘力調動一絲靈氣，在龍脈中護住玄冥凌天，不讓他被傷到。可是他能夠調用的力量太微弱，只能勉強護住玄冥凌天的要害，很快的，玄冥凌天便變得血肉模糊，可他的眼睛卻還是那麼明亮，無所畏懼。
穆玄一步步走進暴動的靈氣中，一隻手抓住靈氣中玄冥凌天的脖子，他冷聲道：「我恩怨分明，殺你是因你傷了穆白，卻不會因此而放任這個世界靈氣耗盡。你不是寧死都要毀掉九州龍脈嗎？我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可怕的仙氣湧入玄冥凌天體內，穆玄竟是靠着自己的力量，硬是將玄冥凌天整個融進九州龍脈靈氣中。而他注入進龍脈中的仙氣，恰好幫玄冥翊控制住九州龍脈，用自己的神魂將玄冥凌天包裹住。
靈氣亂流中，玄冥翊的影像出現在穆玄面前，對他露出一個複雜的神色，又是感謝，又是仇恨。
恨他對玄冥凌天下此毒手，感謝他最後助了玄冥凌天一臂之力。
神魂將玄冥凌天虛弱的魂魄包裹在自己的魂力中，玄冥翊感覺到自己就要消散，屆時這暴亂的靈氣也會隨着他的消散而重歸大地，慢慢地飄向世界各地，滋潤世間生靈。意識要消散的時候，他在玄冥凌天臉上捕捉到一絲滿足的微笑。
「我知道你為何要笑，」他說道，「你一直想要與世界融為一體，現在你神魂融入到這些靈氣中，等龍脈消失，束縛靈氣的力量消散后，你就可以與靈氣一起滋潤這個世界，這是你一直想要的。」
「可是，我有些嫉妒。我不想你未來的世界沒有我，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們一同守護這個世界。」
玄冥翊在虛空中環住玄冥凌天，兩人一同控制住這暴亂的靈氣，不讓它爆發的能量傷害到這片土地。
玄冥凌天如此愛這個世界，又怎麼會捨得它受到傷害。
終於，這驚天的威勢在兩人合力之下漸漸平息，似乎要撕裂天空大地的靈氣漸漸寧靜下來，龍脈也消失無蹤了。
疾風驟雨後，這片平坦大地上，只立着一個穆玄，而此刻這片土地的靈氣濃郁得不可思議。
「這……難道……」一個修士難以置信地說，「難道九州龍脈真的消散，從此修者再無飛升可能了嗎？」
大家都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更有心境不穩的修士跪地痛哭，絕望道：「我們、我們以後要怎麼辦？」
「沒了飛升，修真界就不是修真界了嗎？」穆玄突然開口道，「修真界從來都是沒有飛升的人，除了再無人能飛升外，又有何不同？」
「你這放肆的……這……這位大能，無法飛升，吾等修鍊有何意義，無法飛升，就算是大乘期高手最後也會經歷天人五衰，最終消亡於世間，這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穆玄冷漠道，「修鍊到極致后歸於塵土，吸收的靈氣再歸還於天地，天地孕育眾生，眾生以己身回報天地，世間萬物皆是如此，修者又憑什麼逃離這個輪迴？」
「那我們、我們以後怎麼辦？」
「自己想。」穆玄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人，他已經拿到夢回草，心急如焚地想要回到小白身邊，煉製丹藥讓他恢復神智。
丟下這句話后穆玄便立刻飛走了，留下一群彷彿世界末日般的修士。封鋮輝在一群鬼哭狼嚎的修士中，整個人像一柄劍般筆直鋒利，絲毫沒有因為再不能飛升而沮喪。
「封掌門……」崑崙掌門一臉滄桑地站在封鋮輝身後，垂頭喪氣道，「吾等弟子日後要何去何從？」
封鋮輝望着遠處城鎮的方向，堅定道：「入世，也出世；劍不變，我不變。凡人數十載都可以活得精彩瀟灑，現在連核武器這麼可怕的武器都能發明出來，吾等修士千載壽元，還怕找不到自己的道嗎？」
「入世嗎？」崑崙掌門眼中閃過一絲明悟，「也罷，讓門下弟子都入世錘鍊道心也好。凡人雖力量弱小，卻無比堅強，吾等修者，確實是要在紅塵中重新找回自己的道。」
「只是……大概會亂上一陣子了。」崑崙掌門憂心忡忡。
封鋮輝拔劍插/入大地中，劍氣凌然道：「吾道，以劍止戈。」
若有那心術不正之輩利用此次變亂禍害世間，蜀山絕不輕饒！
「唔，有你真是讓人放心。」崑崙掌門點點頭道，「不過，也不能只讓你們一派出力，中土正道百宗，向來都是同進同退的。」
大道在何處？修道為何？為了飛升？
不，道在天地，在世間，在人心。修道者，最初只是為了感悟這天地，而非飛升。
此後再無飛升仙界說不定也是好事，找回本心，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