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宮傾夢碎,香消玉殞(一)

楔子:宮傾夢碎,香消玉殞(一)

今夜,又下起了雪。

紛落的雪花鵝毛一般,又一次把整個公主府妝點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寂寥的深宅大院,再找不到那令人傷感的落葉,唯剩光禿禿的樹榦,被那雪花,堆積,堆積,宛如披上了一件件蒼涼的白衣。

靜立於窗前,南宮霓神情凄婉,又是一晚過去了,他,又沒有來。

「公主,更深露重,仔細別着涼了。」

說罷,侍候在身邊的百靈很是乖覺地將狐毛大氅披在她身上,又道:「公主,天都要亮了,要不要先歇歇?」

輕搖著頭,南宮霓恬靜道:「你們都下去吧!本公主再等等。」

聞聲,百靈略有些遲疑道:「別等了公主,駙馬他…不會來了。」

「……」

每年生辰,南宮霓都會窗前朝思夜盼,可除了成親那一年以外,他,從來都只會讓她失望。其實,她知道他不會來了,因為,今夜不但是她的生辰,亦是『她』的生辰。

默然神傷,原本期待的心情,亦因百靈這直白的話語而黯然,南宮霓牽了牽唇,似要擠出一絲強笑,奈何唇角抽動幾許,終是連苦笑也再扯不出。

百靈見狀,心知口快說了不該說的話,惹得公主傷心,馬上撲嗵一聲跪在了南宮霓的腳邊:「公主,奴婢多嘴,奴婢錯了,您責罰奴婢吧!」

「起來吧!你又何錯之有?」

「公主……」

擺了擺手,南宮霓不願再提,只道:「罷了,扶本公主下去歇了吧!乏了。」

「是,公主。」

百靈起身,小心翼翼地扶著南宮霓朝內室行去,方行了不到十步,門外突然闖進來一個人,一見着她們便急聲嚷道:「公主,公主……駙馬回來了。」

「真的?駙馬回來了?」

似驚似喜,南宮霓半晌才回過神來,當即便按著心口,激動到口唇直抖。

「是真的公主,剛剛回來的,正朝這兒過來呢!」

進來報信的是杜鵑,也是南宮霓的近侍之一,她深知南宮霓等郎心切,於是便一直守在公主府前等人,方見到玄明煜的車馬回府,她便連走帶奔地趕了回來。

「怎麼辦?怎麼辦?本公主的樣子會不會很難看?頭髮呢?有沒有被風吹亂?臉色會不會太蒼白?」

說罷,南宮霓又急急奔向妝台前坐定,一邊對鏡自照,一邊招呼著百靈和杜鵑:「快,快給本公主再重新梳梳妝,啊呀!來不及了,還是再補點兒胭脂吧!那樣臉色能好看一點,還有那對雙環琥玉耳環,就是駙馬送給本公主的那一對,快,快給本公主換上……」

催促聲中,主僕三人忙成一團,一隻耳環尚未戴好,微合的房門,已是由外至內被人輕輕推開。

聞聲回首,門外之人英眉冷麵,玉樹臨風,一襲玄青色的錦紋長袍,襯著雪夜的白光,一眼望去,俊逸非常。南宮霓眸光切切,殷殷望着來人,顫了顫唇,竟也只低低喚出一聲駙馬後,便哽咽著再也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三年了,他已三年未曾踏入她的閨房。

「姐夫,你為何要帶妾身來這兒?」

一口叫着姐夫,一口又稱著妾身,能如此奇葩地對玄明煜說話的女子,這個世個,唯有一個:江明月。此刻,江明月正小鳥依人般『躲』在玄明煜的身後,華衣明顏眼如秋水,狐狸一般的神情,那嬌似水,媚似火的模樣,分明就似能勾人的魂。

南宮霓激動地站了起來,一隻雙環琥玉耳環掛在左耳之上,另一隻,卻被她緊緊攥在了右手之中:「她為什麼也來了?」

「帶她來,是為取她的生辰賀禮。」

南宮霓不想生氣的,可那一刻,她實在有些忍不住:「生辰賀禮?真是不好意思,本公主沒時間準備那種東西。」

「用不着公主準備,為夫,已經替你備下了。」

言罷,玄明煜兩指輕抬微微一動,便有一隊僕從魚貫而入,為首的一人,端著一隻鶴嘴白瓷青花壺,壺的右側,放着一隻同花色的白瓷杯。

明明是看上去很普通的白瓷杯,可南宮霓卻越看越害怕:「駙馬,你要幹什麼?」

「喝了它。」

玄明煜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可南宮霓卻聽得很驚很害怕,看着那已被僕人斟滿的白瓷杯,她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手腳心都已冒出了細密的汗:「這是……這是什麼東西?」

「斷子絕孫湯。」

「……」

一語出,南宮霓駭然,她驚怕地倒退著,看向玄明煜的眸間,已唯剩恐慌。她以為,縱然他不記得她的生辰,縱然他不是真心回來看她,至少,她還是他的妻。可是,他竟那樣寵著這個蛇蠍般的女人,甚至,拿自己的『斷子絕孫』來當她的生辰賀禮。

難道,他真的不記得這也是她的生辰嗎?或者,他不是不記得了,而是,也想送她一個同樣難忘的生辰賀禮。

「為什麼要逼本公主喝那種東西?本公主不喝。」

「公主,為夫勸你還是喝了的好,否則,要為夫用強的話,可就不太好了。」

「不要,我不要喝……」

揚手,南宮霓大驚之下瘋狂地掃向了那令人聞之心碎,聽之心驚的葯湯,「啪」地一聲脆響后,她看向玄明煜的雙眸,是痛苦,是失望,是悲哀,是絕傷。

她那麼愛他,他怎麼可以對她這樣?

玉眉微挑,淡眼如冰,玄明煜擁美在懷,眸色如刀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既如此,就怪不得為夫心狠了,來人,給我灌。」

聲落,僕從們一擁而上,按腿的按腿,抱腰的抱腰,南宮霓一介弱女,又怎耐得那幾人之力?不過掙扎了幾下,便已被死死按在了桌上。

苦澀的葯汁,被強灌入口,她緊咬着牙關不放,卻被人死死捏住子鼻子。連嗆了好幾口,南宮霓被迫咽下了一杯又一杯,絕美的小臉上,淚水與葯汁暈成了一片,糊花了她精心為他描畫的妝。

「公主,公主,你們放開公主。」

百靈護主心切,雖明知不敵她們幾人對手,但仍是撲了過來,死死護在南宮霓身前。只可惜,剛近身卻已被人生生拖走。

「你們,你們竟敢對公主無禮……」

杜鵑無計可施,只能高聲喝斥,豈料,話才剛說了一半,卻已被人生生掐住了脖子,只能自喉嚨深處,發出支離破碎的嗚咽聲。

被死死按在冰冷的木桌上,南宮霓滿口苦藥,淚眼迷離。不能出聲,但耳朵卻很『清醒』,是以,她又聽到了江明月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女聲。她說:「把那兩個賤婢給我拖走,如若不服,往死里打。」

南宮霓想掙扎的,但任何動作在此刻都只是徒勞,她眼睜睜看着護主無力的百靈和杜鵑,被活活拖到了雪地中,傾刻后,是哀慟遍地的悲嗚與嚎叫。往死里打,那些僕從們,果然聽話……

目眥欲裂,南宮霓痛哭失聲:「不,不要,放了她們。我已經喝了不是嗎?你已經拿到你的生辰賀禮了不是嗎?放了百靈,放了杜鵑,放了她們……」

哀莫大如心死,悲莫過於絕傷,她什麼都不想要了,只想,留下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丫頭。

是她的錯,都是她的錯。

三年前,她將大越的重權交付於他手,可他,卻在慶功之夜,臨幸了江明月。那個陰險的女人,仗着他的寵溺,一步步,一點點,蠶食着她的一切。甚至,將她正呀呀學語的親兒,生生推進了蛇窟。

那時候,是香如和香怡那一對雙生婢子毅然跳入了蛇窟,用性命守護着她的親兒,卻落了個活活被咬死的下場。如今,她又要眼睜睜看着兩條鮮活的生命逝去在她的眼前,她受不了……

「駙馬,求你了。」

「江明月,求你了。」

「嗚嗚……我求求你們了……」

哀求聲中,玄明煜嫌惡地看了一眼雪地里那血腥殘暴的一幕,冷聲道:「死不足惜!」

「……」

那一聲死不足惜,有若千斤重石狠狠壓上了南宮霓的心,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自己曾深愛十年的男人,那一刻,他在她的眼中便是黑白夜煞,地獄閻羅。

他可以不愛她,也可以不讓她懷他的孩子,可是,為何對她身邊的人都要這麼殘忍?

心如死灰,痛意難擋,南宮霓仰躺在**的圓木雕花桌上,大頭朝下了無生機地倒垂著。倒著的視線里,是玄明煜因血色而扭曲了的猙獰面容,她就那樣死死地盯着他,盯着江明月,盯着她離開時,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殘酷微笑。

爭了十年,鬥了十年,一朝慘敗,卻是輸給了自己最愛的那個人。

南宮霓躺在那裏,有如死人一般無聲無息,直到有冷風嗚嗚吹過,重重吹開她的房門,讓她清清楚楚看到雪地里那兩個早已血肉模樣的身影,她的淚,再一次決堤而下,滾滾不盡。

痛不欲生,她掙扎著爬下圓桌,手腳並用地朝外爬去。

失足,南宮霓滾下台階,撲進那血與雪融合成一片的世界,死死抱住那兩個面目全非的屍體,哭到柔腸百結,肝腸寸斷:「百靈,杜鵑,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軟弱害死了你們,是我,是我……」

再多的愧疚,再多的自責,也換不回兩條原本鮮活的生命,南宮霓木然地跪在那裏,仿若一尊會哭的石像,除了流淚,還是流淚。

天,又下起了雪。

雪很大,撲簌簌直落下來,南宮霓不動不閃,只任那雪花片片堆積在她的肩頭,將她覆蓋,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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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帝女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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