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九章 班師

三百七十九章 班師

人頭涌涌的人群瞬間就喧鬧起來,長出一口氣滿心歡喜的九娘子注意到喊叫消息的是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梳着雙丫髻滿臉的興高采烈。她的身邊還跟着一個長相與身姿都很不錯的女子,只是妝容服飾上有着濃濃的青樓楚館氣息。

她正自看着時,那女子也看到了她,兩人隔着人群對視一眼后相視一笑,這個時刻認識不認識已經不重要了,畢竟大家都在為同樣的大捷歡欣慶賀。

「你家官人了不得呀」汪大用簡直有些誇張的讚歎拉回了九娘子的注意力,「怎麼呢?」

「三門山山勢險峻,入山平匪第一難的就是抓住那些山賊的行蹤,否則就將陷入師老無功之窘境,從這接連的兩個消息來看,柳兄弟自領大軍入山未久便咬住了敵人,這可太難了」

九娘子聽的眉花眼笑,「嗯,嗯,叔叔接着說」

汪大用明顯是起了談興,「再說這兩次大捷都是在伏擊上建功,一次是破山賊的伏擊,另一次則是反伏擊山賊。伏擊說着容易卻是兵法上的出奇,歷來是最難的,看你家官人這兩戰……嘿,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柳兄弟竟是個文武全才,初歷戰陣便能有如此表現,雖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了」

這時,馬車外開始有爆竹聲響起,先是一處兩處,漸次就聯成了片。因為山中又一次大捷,自出兵以來始終提心弔膽的硤石城陷入了歡樂的海洋。

外面太鬧車裏已經說不成話,九娘子要趕往縣衙,汪大用卻沒與她同行。言說既然到了硤石,就不能不代表貴妃娘娘到姚府敷衍敷衍。

馬車艱難的在人群中行到縣衙門口,九娘子下車后,汪大用自去姚府不提。

沒過多一會兒,李二娘子聞報親自迎了出來,臉上神采飛揚,顯然是已經得知了大捷的消息。

一別數月又是在硤石相見,二娘子與九娘子見面攜手非常親熱,九娘子口中說着話,眼睛不由自處的往二娘子肚子上瞟。

她這點小心思瞬間就被二娘子看破了,笑罵道:「瞅什麼瞅,還沒動靜兒」

兩人拉着手往裏走,九娘子又將目光瞟了瞟夜夢遇仙,「她們呢?」

「無花都不近她們的身,一個個還是完璧處子,能有什麼動靜兒?你這遭來的正好,等他從山裏回來……」

不等二娘子話說完,九娘子手已伸到了她腰間的痒痒肉上,一片銀鈴般的笑聲里,話題再也繼續不下去了。

九娘子就此在硤石后衙住了下來,雖然依舊看不到柳輕侯,心中卻沒了人在長安時的焦躁。每天跟在李二娘子身後拜訪那些鄉紳耆老以及地方里正們的內眷,促請並拜託她們發揮影響力動員更多人為山中將士們編織利於山行的草履,忙忙碌碌的一天一轉眼就過去了。

又過了兩天,山中又有大捷傳回。說的是官人繼栗子坪大捷后沒有半點耽擱休整,精選銳卒連夜突擊,最終憑藉此前抓到的那些降賊賺開了花果山寨門,並經過一夜浴血拚殺徹底攻佔了花果山。至此,自隋末亂世以來便被山賊盤踞的百年老寨花果山正式覆滅。

這是柳輕侯率陝州鎮軍入三門山剿匪以來最具標誌性意義的一次大捷,消息傳回,縣衙內外、硤石上下所有始終懸吊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多年以來,硤石百姓終於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匪患徹底消弭的希望,一時間百姓們自發的組織起來大加慶賀,陣勢比之前兩天那次不知盛大了多少。

陝州州衙,刺史江浩聽到消息后擊節長笑。對於此次大捷,硤石百姓們看到的是匪患消弭的希望,他看到的卻是攻下花果山後就等於朝廷已經徹底掌握了山間直道的安危,有了花果山作為屏障,以後再也不懼大股山賊對山間直道的襲擾。

從這個角度而言,此次進擊三門山的剿匪之戰到現在就盡可以結束了,大捷,這是硤石的大捷,是柳輕侯的大捷,當然也是他陝州刺史的大捷。

興奮完畢,江浩沒有半點耽擱的援筆濡墨開始書寫報捷奏章,待其寫完后墨跡方干,就被毫無耽擱的送往了京城,刺史大人幾乎是惡狠狠的對急腳遞下令:三天,最遲三天之內這份奏章必須送到長安皇城。

江浩辦完這件事後隨即就去了州衙戶曹,兩個時辰后,他便親自帶着一隻浩浩蕩蕩的車隊趕往硤石。

到達硤石后他就一屁股住下了,以刺史代行知縣事,一手抓山中大軍的後勤補給,一手抓山中直道工程的民夫徵發集結。

儘管其中還夾雜着山中送回的傷員的安置、俘虜賊匪的審訊關押處理等諸多雜事,但精神亢奮的刺史大人完全展現出他能升任陝州刺史的終極依仗,以其出眾的治事之才將各項事務料理的井井有條,一時間大軍前後配合默契,硤石上下雜而不亂,迥然展現出勃勃生氣。

硤石城內政通人和,三門山中捷報頻傳。繼攻下花果山後,柳輕侯所率之鎮軍並無收拾鋒芒的內斂保功之意,而是略事休整后便繼續如虎狼般奔騰咆哮於三門群山。

先是,匪酋已被陣斬的燕子崖被攻破,匪寨一火焚之!

五日後,攻滅飛熊嶺,陣斬匪酋藍飛熊,焚寨!

又七日,破卧虎寨,陣斬匪酋吳玉虎,焚寨!

最終,柳輕候正式起兵將近兩月時,繼破花果山、燕子崖、飛熊嶺、卧虎寨后,剿賊大軍匯聚於平陸縣境向天嶺下。此戰將是此次剿賊的功成之戰,亦是最後一戰。

圍住向天嶺的次日,柳輕侯在泠泠寒霜中下達了進攻的命令。三千餘鎮軍被分為六哨輪番上攻,此前「不得輕動弩弓」的禁令被取消,一捆又一捆的弩箭被超量配發下去,柳輕侯甚至下達了若戰事緊急可不必回收弩弓的軍令。擺明了就是要用弩弓淹死向天嶺群賊的架勢。

弩弓的製造歷來都不容易,雖然鎮軍配發的只是兩種輕弩,但每具的成本也着實不低。柳輕侯這個軍令委實是非敗家子兒不能為之,但卻引得鎮軍們一片狼嚎之聲。

回顧這兩個月的剿匪之戰,行前個個忐忑不已的鎮軍們簡直跟做夢似的,連戰連捷、無一敗績,且跟輝煌的戰績相比,自家的損失簡直小的驚人,硤石那些老百姓沒說錯,大帥確實是聖僧轉世,專為降匪除賊而來。

前面賊眾莫不如齏粉,眼前這個向天嶺又算得了什麼,況且還有這麼提氣的軍令在,沖他娘、殺他娘、衝殺完畢就該回家領賞了。

一片士氣高騰的喊殺聲中,第一哨鎮軍操著弩弓衝上了向天嶺,在他們看來,這個看着已然很殘破的匪寨不過一鼓即下而已。

但事實是……他們想錯了!

剿賊的最後一戰打的異常艱辛,許多鎮軍士卒直到臨死前還想不明白,為什麼都是三門匪眾,向天嶺上的這些山賊偏就這麼能打能熬,跟他們相比,此前遇到的那些簡直就像假賊。

向天嶺本就有不遜色於花果山的地勢之險,衣衫襤褸、臉色蠟黃的賊眾又份外能打能熬,遂就使戰事陷入了異常難耐的膠着。

一波又一波,一哨又一哨上去又退下,再攻再退,從早晨發動的進攻一直持續到了下午,短短一天所造成的傷亡甚至遠勝於之前的所有戰事。

眼前的場面實在是太血腥了,柳輕侯強壓住胸中的翻騰欲嘔釘子般釘在山下,無視傷亡只是一遍遍下令整隊、進攻,再整隊、再進攻。

直到天色已近黃昏時分,柳輕候目睹又一波退下來的鎮軍身上已看不到箭傷箭痕時,轉身走到大營一角。聚集在這裏的都是李府與裴府派來的護衛。

「山賊已無箭矢,人也到了強弩之末。諸位遠道為某的安危而來,又跟着鑽了兩個月的山,某無以為報,今日便以此小小軍功為贈,待破賊之時勛位之賞自有朝廷,銀錢之賞自在某身上。諸位但多備弩弓,小心安危」

護衛們一直關注著戰局,自然也知道柳輕侯所言不虛,這是明明白白給他們送軍功來了。

多達數十人的護衛隊伍昂然而起,向柳輕侯一個謝禮后便開始準備衝殺,他們多是邊軍老卒乃至捉生將的出身,甲胄一披,那股子殺氣頓時騰騰而出,引得士氣已墜的鎮軍們紛紛側目。

以護衛為鋒矢,以再度揀選出的鎮軍銳卒為蟻附,殘陽如血中,鎮軍發動了今日的最後一次突擊。

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向天嶺再也扛不住了,當最後一道夕陽光影落下時,向天嶺匪首李春林的腦袋血淋淋的擺在了柳輕侯面前,環眼暴睜,死不瞑目。

歷時兩月,在付出死傷七百餘人的代價后,柳輕侯所率陝州鎮軍最終克盡全功,班師之期就在眼前。

兩個月的喧囂,陝州剿匪鎮軍如篦子般掃過三門山中匪寨,當其從平陸縣出三門班師回陝州時,三門山中恢復了已久違百年的寧靜。

就在這樣的寧靜中,一彪人馬靜悄悄上了血色瀰漫的向天嶺,再修險塹、重整營寨后住了下來。

柳萬洲靜靜站在寨前一塊突出的岩石上,他沒在意腳下的萬丈深崖,眼睛只是看着遠方蜿蜒延伸的官道,一直看了許久后開口道:「人都安頓好了?」

在他身後不遠處站着的是柳寒光,「是」

「抓緊時間把這兩個月收集的物資都運上來,兵刃什麼的也都罷了,關鍵是糧食和鹽」

「是」

「從今天起,這些糧食吃完之前所有人不得出山一步,尤其是平陸這邊不得對地方有絲毫驚擾」

柳寒光抬起頭看了柳萬洲一眼。此前的儲備加這兩個月跟在鎮軍身後收集所得,糧食、鹽巴等物足矣夠向天嶺上所有人三年食用,三年都不出山?

義父為何不願回江南?這窮山惡谷間究竟有什麼值得死守的?

這些念頭在柳寒光腦海中一閃而過,再度點頭道:「是」

「明天你帶人把那些重弩運回來安置好」,言至此處,柳萬洲略一沉吟,「罷了……此事還是我親自去吧,山中儘是莽漢,讓人實難放心」

說完,他再度看了看遠處那條官道,圓睜著的眼睛慢慢眯縫起來,如兩支銳利的弩箭。

去年柳寒光隨柳輕候巡按淮南,得知私運之重弩在長安的藏地后先一步返回將這批軍中重器悉數收入囊中,而後更花了近一年的時間將之轉運出京送入三門山中,時至今日尚一箭未發,包括此前久攻向天嶺不下時都未曾啟用。甚至花果山群匪都不知道有這一批重弩的存在。

現在終於要用了?只是要用在哪兒,又要對付誰?

柳萬洲沒說,柳寒光也就沒問,默默隨在他的身後迴轉山寨而去。

三門山中恢復了亘古以來的寧靜,硤石縣卻是熱鬧的不堪。柳縣尊率領鎮軍克盡全功的消息傳來,硤石上下可謂舉縣若狂。

數十年的心腹之患總算是徹底解決了,這一天分明非年非節,但硤石境內卻有許多人提着籃子去墳前點香燒紙,爆竹聲更是此起彼伏。

硤石縣后衙,柳輕侯泡在裝滿熱水的風呂里想着此前結束的歡迎儀式上的尷尬。

的確是尷尬呀!大勝班師,本應親自主持歡迎儀式的陝州刺史江浩卻不在,他已提前帶着徵發的民夫進了三門山,此刻正在山中親自督建屋舍及糧食儲備。

刺史不在,此事就落在別駕佟征身上,然則他臉上卻看不出一點笑意,不僅他這個主持人如此,就連專為督辦匪患而來的許明遠同樣如此。

他們的冷臉與周遭百姓興高采烈的反差實在太大,於是歡迎儀式就變得無比尷尬,最終草草而散。

直到此刻,柳輕侯想起佟征與許明遠那兩張臉上的神情時還是忍不住想笑。

「無花,你笑什麼?」

柳輕候隨意的扭過頭,「沒什麼」說完就覺脖子有些發僵,眼睛也有些愣怔。

執意要親自服侍他沐浴的九娘子察覺到異常,順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胸前後嗔著拍了一巴掌,不等她將有些散亂的衣襟攏好,一隻手已挽上腰身,下一刻,一聲驚呼與水響聲中,九娘子也進了風呂,濺出好大一片水花。

再然後,屋裏就傳出了旖旎的聲響,只讓在外等候的梅蘭竹菊面紅耳赤。

這邊廂風流無限,許明遠暫居的院落中卻是冷氣空心,正堂內雖有三人在坐卻沉默的聽不到一點聲響。許明遠、佟征以及硤石縣尉楊凈臉色都陰沉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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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首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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