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年紀大了,力不從心

五 年紀大了,力不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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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盧員外領着,向後庭盧傾月的卧房走去。兩人剛離開堂屋,主簿安固來了。

一聽說又是萬年縣衙的人,管家很有眼色地將安固往盧傾月的住所引。

安主簿生得慈眉善目白白胖胖,說話時總喜歡搓著一雙胖手,十分無害的樣子。

他進了屋,向閆寸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不清楚狀況,他便沒有貿然開口,只立在一旁聽閆寸和盧員外的交談,又查看了盧傾月的傷情。

盧傾月被蟄成了豬頭,臉上、身上敷了一層黃褐色的草藥膏,不時發出低微的呻吟,其狀頗慘。好在,據醫師說,他只是被疼痛折磨,已無生命危險。

盧員外又引著兩人去事發地點查看。

只見院中草地上有個人頭大的蟄蟲窩,周圍還有燃燒艾葉留下的痕迹,據盧員外介紹,當時僕役們燃起艾葉,熏走了蟄蟲,這才將盧傾月救回屋子。

蟄蟲將盧傾月叮咬成豬頭,出了氣,此刻它們已搬了家,不知去向,院內一片靜謐。

看到蟄蟲窩,盧員外很是氣憤,抬腳欲踢,卻被閆寸拽了一下。

閆寸在雜亂的草地上撿起一根木棍,將蟄蟲窩翻了個面,只見蟲窩上有個洞。洞深且細,不是掉下來摔的,倒像是被棍子捅出來的。

閆寸抬頭,瞄準了一顆槐樹,湊上去觀察,盧員外忙道:「蟄蟲窩就是從這槐樹上掉下來的,我家只有那一處蟄蟲窩。」

「你看這裏。」閆寸指著樹榦對安主簿道。

「這是……攀痕?」安主簿順着閆寸所指觀察片刻,心中也升起了疑慮。

「您的意思是……有人攀上槐樹,故意動了蟄蟲窩,想要我兒性命?」盧員外也看到了折斷的樹枝嫩芽,嚷道:「縣尉!給我兒做主啊!我兒不過弱冠,涉世尚淺,究竟何人如此害他?!好歹毒啊!」

安主簿上前安撫幾句,盧員外的情緒平復下來,滿心委屈地引著兩人進了一間用以會客的書房。

「盧某謝大人明察秋毫,」盧員外一個勁兒拱手作揖,「若不是大人,我兒就白白吃了這啞巴虧。兩位大人,為我兒做主啊……」

閆寸沉吟片刻,問道:「你何時發現長子受傷的?」

「昨日酉時初……我與人約好了喝酒,正在更衣備車,就聽管家來報,出事了。」

「不知您約了哪位朋友?」

「東市開絲帛行的劉員外,字宗昌,我與宗昌有生意往來,脾氣很是相投。」

「你們常常一同飲酒作樂?」

盧員外撇了撇嘴,顯然認為閆寸提了個毫無意義的問題,他反問道:「不知這與我兒被害有何關聯?」

「有,也沒有。」閆寸說出了實情:「我們今日來是為了另一樁案件。當然了,以如此惡毒的手段傷人,天理難容,令郎受傷一事,我們亦會着手調查……」

閆寸擺擺手,制止想要插話的盧員外,繼續道:「我們此番前來,是因為劉員外昨晚死在了環彩閣。」

「啊?!」

趁盧員外詫異,閆寸直接進入了正題:「聽說您常跟劉員外一同飲酒作樂。」

「是啊,可……」

盧員外想說「可我沒殺他」,又覺得如此強調此地無銀三百兩,話到嘴邊硬收住了。

說多錯多的道理他懂。

閆寸不理他的欲言又止,繼續道:「在院閣作樂時,你們會服藥助興嗎?」

「啊?」

閆寸眯着眼睛,向前探了探身,「你聽清楚了。」

盧員外的汗刷地出了一層,「是……服藥……我不知道。」

他飛快地低頭,再抬起頭時,神色已恢復如常,甚至,他還裝作很熱的樣子,抬手擦了擦臉頰邊的汗珠。

閆寸不語,沉默的氣氛迫使盧員外繼續解釋道:「我從不吃那種東西,至於劉員外,他吃也不會告訴我,那種事……總有些難以啟齒。」

閆寸喝了一口茶,從容放下茶杯,道:「多找幾個與你們一同作樂之人,總能問出所以然。此事瞞不過去。」

盧員外的汗又淌了下來。

他的眼睛向門窗方向瞄去,確定了屋外沒人,擠出一個苦笑,壓低了聲音道:「我……吃過幾次,年紀大了,確有些……力不能逮。」

「帶我去看你的藥丸。」說話間閆寸已起了身,他不給盧員外任何拖沓和拒絕的機會。

藥丸被盧員外放在卧房。他的卧房極盡華麗,剛走到附近便有一股香味隨風而來。

閆寸看了一眼牆的顏色,牆其內混有雲輝香草、麝香、乳香等香料碎末,有驅蚊蟲、安神的作用。

一進屋,便看到反著光的被褥,那是高檔絲綢才有的光澤,可媲美皇室用品。盧員外似對收集奇石有格外的興趣,一個巨大的木格架佔了整面牆,架上擺着各色奇石,嶙峋虯壓,光怪陸離。

屋角有一隻漆黑的老斗櫃,盧員外打開斗櫃的第二層抽屜,從中取出一隻檀木匣。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木匣里裝着什麼稀世珍寶。

打開木匣,只見其內是一個個的錦囊,約莫十幾個。

「都在這兒了。」盧員外道。

閆寸打開一個錦囊,倒出幾顆小拇指甲蓋大小的藥丸,黑黝黝的,看不出成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打開錦囊后,閆寸總覺得有股怪味。

他轉向盧員外道:「這些藥丸,都是哪兒來的?」

「來處繁雜。」盧員外為難地摸了摸鼻子。

「那就說詳細點,別漏過,」閆寸又對安主簿道:「勞煩起筆。」

接下來的近半個時辰,安主簿任勞任怨地干起了書吏的活兒,盧員外講述,他記錄。

除了藥丸的來處,盧員外還說出了幾個常與他一起飲酒作樂的商賈。這些人都有服藥的經歷。

在他們的小圈子裏,誰得了好葯,總會拿出來分享,確如盧員外所說,藥丸來源繁雜,有一些是他購買得來,還有一些他已記不清是誰給的了。

待他搜腸刮肚,將能想到的都吐了出來,閆寸卻不甚滿意。終究沒查清劉員外昨晚所服的藥丸來自何處。

閆寸盯着最後幾粒來源不明的藥丸,對盧員外道:「我們就不叨擾了,這些天您再想想,想到什麼新的藥丸來處,隨時報往縣衙。」

盧員外連連點頭應承。

閆寸紮好錦囊,將木匣重新蓋上,遞給安主簿,「東西我們就帶回去了……對了,令郎被蟄蟲所傷之事……」

盧員外連連擺手道:「命案要緊,犬子事小,怎敢勞煩縣尉。」

盧員外突然如此「懂事」,讓閆寸覺得其中另有隱情。畢竟,父母之愛子女,絕不能姑息傷害子女的罪犯。

但閆寸沒有反駁,他不喜歡浪費口舌。

盧員外送兩人離開。

盧家宅院不小,前後足有五進,就在三人穿過第三進院子的迴廊時,一個衣衫不整的少年踉蹌著沖了出來。

他一邊沖一邊嚷着:「官老爺來嘍!要變天嘍!」

幸好閆寸躲得快,否則就要被這奇怪的少年撞個滿懷。

他不僅躲,還伸手扶了少年一下。這一扶,可被對方那張因為塗了胭脂水粉而格外精彩的臉嚇了一跳。

只見他整張臉都是慘白色的,好像剛從麵缸鑽出來,兩個臉蛋上的胭脂鮮紅如血。

他咧嘴,「嘶」了一聲,顯然被閆寸撞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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芻狗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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