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水仙,自古就是清高的象徵。

許多人自比水仙,可卻連水仙的一束根都不能相比。

人不會變成水仙。

同樣的,水仙也不可能比作人。

人要吃飯,水仙卻不用吃飯,光喝水就可以存活,所以才那麼清高。

一個孤單的身影,落寞的站在水仙那清高的世界中。

她的衣服是白色的,水仙的花瓣葉也是白色的。

可是,她的美麗似乎還要比過那白色的花朵。

——人與花,誰更美一些?

沒人知道,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自己的答案。

而在寒野心中,那個答案卻是:人比花更美麗。

那個身影已不知在夜中站了多久。

她的白裙,已經與她裙邊的水仙一樣沾染上了滴滴露珠。

可是,在她臉畔的露珠又為什麼有溫度呢?

她的那份惆悵,是何時帶來的,又將帶往哪去?

天上的月很美。

天上的星星依舊燦爛,彷彿就是一個紫砂盤中的無數顆寶石。

月亮在眾星中,就像是寶石中的夜明珠。

試問,世間還有多少美麗能比過此?

天上、地下的美景再美麗,可是怎及那夜中的一片露珠?

寒野不知自己還要在這裏站多久。

他從很早就一直站在這裏。

他站得手腳都麻木了,可是他依舊沒有動過。

不知從哪裏來的一陣風,突然地吹來,吹揚起了滿地的落葉,漫天的塵灰,以及夜下惆悵的思緒。

風。

風在吹。

風吹起了他的發。

風吹起了她的髮絲。

風吹起了月下的風月。

風吹起了月光中的水仙花瓣。

熱鬧的大街,

此刻,天空正在哭泣,嘩啦啦地淚水不斷滴落。

下雨的大街還依舊熱鬧,這裏一定有奇怪的事情正在發生。

智慧衍生出孤單,孤單使人都有看熱鬧心結。

一個老乞丐與一個鬼面大刀客對峙著。

旁觀的眾人此時都是一副嘲笑的表情。

此刻在下雨,不知淋雨的他們有什麼資格嘲笑。

他們知道,一個拿刀的人和一個沒有拿刀的老乞丐相比,自己更看好那個拿刀的——雖然那人長得丑了點。

「你找我幹什麼?」正拿着葫蘆容器牛飲的老乞丐,對那個拿刀的鬼面怪笑着,「在儒家社會裏,很少見到你這種和老人家過不去的人。」

「我並沒有和你過不去,我們沒有在雨地里淋雨。」拿刀鬼面回之輕蔑地一笑,道:「沒想到武林頂頂大名的天殘刀會落魄到如此境地。」一頓,眼泛著挑釁,又道:「聽說你手裏有一本絕頂的武功秘籍,你現在到了如此境地,一定拿來沒用了,不如就送給我好了。」

說着,拿刀鬼面將手中的刀故意高舉,似乎在威脅,握刀的手又顯得那樣乏力……

老乞丐當做沒聽見,依舊獨自牛飲,還道:「真是好酒酒,好好喝的酒。」

見老乞丐如此態度,旁觀者們都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各種難聽的聲音,他們不甘心被淋雨。

拿刀鬼面難色驟然難看。

他轉身面對眾人,大聲吼道:「要是不想死的,都給老子滾遠點!」

吼著,他一刀將身旁那棵九歲小孩腰粗的柳樹給攔腰劈斷。

沒人會傻到拿自己的命來看一場發生在雨中的血雨腥風。

也不會有人會去同情那個老乞丐。

雨滴漸碩,旁觀者都不願再淋雨,紛紛散去。

雨一直下。

氣氛不算融洽。

老乞丐終於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蘆,他的眼中帶有迷醉,神情略帶恍惚。

老乞丐站起身,用深邃的目光盯着那個拿刀鬼面。他的眼神,彷彿就像地上的雨潭那般凄涼,不斷在雨滴的沖刷下綻開波瀾。

一個老乞丐和一個拿刀丑鬼,就那麼的在雨中對望着,似乎要用眼神將對方制伏。

不知覺中,拿刀鬼面漸漸移開了相對着的眼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逃避,他只知道,自己看着那雙眼睛,就好像看見了自己這一生全部的殺戮正在腦中清晰,就彷彿聽見了陰間為自己敞開的大門正嘎吱、嘎吱的響着。大門裏那些曾消失在自己刀下的亡魂,正惡毒的笑着朝自己揮手,猙笑,歡迎他去做客。

他早已不記得自己一生殺過多少人。可是今日,他卻恍然在意自己手上曾沾滿了鮮血,而自己竟開始回憶起了剛殺第一人時的愧疚,開始變得多愁善感。

這一切,只因為他看見了那個老乞丐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麼?」老乞丐的聲音平淡如水。

拿刀鬼面苦澀地一笑,道:「我看見了一具被遺棄在荒野中的老骷髏。」

「哈哈……」,老乞丐突然大笑而出。

他道:「你看見那個老骷髏身上有多少傷痕?」

拿刀鬼面毫無感情地道:「一道都沒有。」

「你是怎麼知道的?」老乞丐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利光,迷離的目光開始變得集中,這似乎是要出手殺人的徵兆。

拿刀鬼面苦聲道:「因為天下還沒有人能傷到他。」

「那你來幹什麼?」老乞丐對着拿刀鬼面調皮地眨了眨眼睛。

拿刀鬼面頭上猛然滲出了汗液。他小聲地道:「我是為了那本絕頂的武功秘籍來的。」

「哦。」老乞丐又拿起了酒葫蘆,又牛飲了一口。忽然,他大叫道:「啊,糟了,沒酒了……該怎麼辦呢,沒酒了啊……沒酒我怎麼活啊?」

聽言,拿刀鬼面眼中閃過什麼。

他看着老乞丐的樣子,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酒是個好東西。

酒可以一醉解千愁。

酒更可以一醉不醒人世。

浪子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可是唯獨酒卻不能少,太多孤單需要傾訴,長久的痛苦、壓抑需要酒來排遣。浪子的酒量劇增,他的孤單與痛苦也劇增。

酒在浪子眼中是慢性毒藥,浪子在放縱的喝酒時,就已經給自己找了個自殺而死的方式,醉生夢死,浪子也不願意放下這手中的毒藥。

即使是喝毒藥,也遠比悲傷更痛快。

酒更大的作用是消磨時間,當看見你不喜歡的人的時候,只想喝酒。

記得有人說過,只要會喝酒的人都能聊幾句。

如今,這兩個人似乎成了聊友。

拿刀鬼面和老乞丐把酒相論,與之前的冷目相對迥然不同。

他們什麼話也沒說,就那麼默默無聲的在瓦房的屋檐下喝着酒。

老乞丐問他:「你學武多久了?」

拿刀鬼面答:「不記得了。」

老乞丐微微一笑,又問:「你的這把鬼大刀用多久了?」

拿刀鬼面又答「還是不記得。」

老乞丐白眼道:「那你記得什麼?」

拿刀鬼面嘴角略微抽動。他道:「我只記得如何用這把鬼大刀。還有,如何去討取姑娘的歡心。」

說起女人,老乞丐立馬眼中放光。他調侃道:「你還記得你討好過的那些個姑娘嗎?老夫好久沒有聽見女人的故事。」

「不記得了。」拿刀鬼面表情冷淡地說道,「當然,也不需要記得。」

「哈哈……」老乞丐莫名的大笑,他道:「你比老夫還要聰明些,至少老夫比你多記得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拿刀鬼面眼中泛光地道。

老乞丐笑道:「等我百年之後,是否真的會是一具被棄在荒野的老骷髏,連座墳都沒有,連個墓碑都沒有?」

「當然,人都會死。」拿刀鬼面面無表情,好像恨不得某人也死掉。他喝了好幾口酒才平靜地道:「人老了都怕死,就像我剛入江湖一樣,被追殺到時時刻刻都懼怕死亡,真是不願回憶起那段往事。」

「我並不是怕死。」老乞丐眼中無光地說道,「可,我還有好多遺憾。」

拿刀鬼面道:「這世間沒有誰不會有遺憾,若是當真有,我情願不知道有這號人。」

「可我就知道世間有這麼一號人。」老乞丐微微,而又惆悵的一嘆,「我欠這人很多酒,經常在別人誹謗他的時候幫他說兩句好話。」

拿刀鬼面臉色差異,道:「誰?」

老乞丐沉聲道:「龍家三少!」

拿刀鬼面聽見這個名字后,表情肅然起敬。

能讓一個鬼面刀客都如此表情的人,想必一定是一個讓人期待,而又敬佩的人物。

龍家不止三個少爺,龍三少也不是排名老三,他喜歡叄字,可太多人不願叄字與他本人一起出現。

與他的名字一樣,龍三少太獨孤,我行我素到令人憎恨,可是沒人願意與他為敵,他帶來的利益太多。

當年龍家遇難,龍三少只出了一劍便化解事端,聽江湖人傳言,他那一劍已經突破了前人修為,俠氣直衝雲霄,像是霄雲之龍,驚住了異域

刀客,待眾人從震驚中反應,才發現西域刀客已經是一具屍體,而龍三少又一次消失。

江湖中人都已見到龍三少為豪,向他討論俠氣,討論他那一劍,甚至與他談論飲食,煮酒話美人。

龍三少不需要帶錢就能走遍江湖,吃遍美食,喝遍好酒,模仿龍三少的人也越來越多,只要模仿龍三少的人沒有給龍三少丟人,江湖人也是大方招待。

龍三少的名聲流傳的越久,流傳的越多,越成為一種信仰,江湖新人都以龍三少勉勵自己,期待有他那樣的名聲,他那樣的俠氣,他那樣恐怖的劍法。

天已將暗淡。

淡淡的火彩雲下,泛著淡淡的夜色。

闌珊之光已經亮起,日出而作的人們順着日的最後光輝回家休息。

紅牆下的白花依舊貌美。

白花下的綠葉依舊茂盛。

露珠卻不知映襯何種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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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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