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普法

「媽，中午吃什麼？還沒煮嗎？」

「你不是村官嗎，村上給你煮噻。我又不是你的丫頭大嫂。」

「媽，又發哪門子火啊？」

「叫你不要回來當這個爛官，偏不信。這下知道厲害了吧？他們是老公不出面老婆出面，罵得那麼難聽，你怎麼不還嘴？要不是你以前警告過我，叫我不要管你工作上的事，我今天非要撕爛她嘴巴不可。欺人太甚了。」

「媽，別生氣，氣壞了身子，我還得跑上跑下照顧你。她是橫婆娘不講道理，難道我們也跟着橫？就像段子上說，狗咬你一口，難道你也去咬狗一口？你放心，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做法，我有辦法整治他們。現在什麼時代了，社會主義新時代，哪允許這樣胡攪蠻纏的行為發生？你說是不是，媽？」

冷貴香不吃女兒這一套，板着臉還是不說話。

「媽，農村婦女愛罵人，自古以來好像就這樣。知道我到村上來是幹什麼的嗎？就是根除這種陋習的。咱們犯不着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待我把她們收拾好了，你看她們個個乖得孫子似的，你就知道你女兒才是厲害角色。」江心月邊說邊搖晃着冷貴香的肩膀，像小女孩撒嬌一般。

冷貴香被江心月哄得心情稍微好了些，便收起冷臉起身到灶屋裏開始做午飯。

江心月心裏像堵著一股氣。跟母親說完那番話后，說干就干，便立即掏出手機跟司法局副局長兼好朋友曾紹鵬聯繫。

「給農民普法？他們有耐心聽嗎？他們聽得懂嗎？」曾紹鵬質疑道。

「給他們普與他們利益有關的，他們就會聽，也聽得懂。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

曾紹鵬見江心月如此執著，只得應承下來。

下午，江心月到村委會辦公室搜集《民法典》《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管理法》《土地承包法》《鄉村振興促進法》等與農民息息相關的法律法規發給曾紹鵬，叫他準備準備，擇日在鹽井溝村舉行普法會。

纓子在婆婆爺爺家閑得無事，便信步到自己就讀過的中心校去看看。

跨進校門，她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假期里的校園不是該滿地枯枝敗葉、一副荒蕪死寂的樣子嗎？眼前的校園，操場整潔，教室明亮，甚而還有琅琅讀書聲。

纓子走進一看，原來有五六個初中學生正在朗讀英語。她坐在操場邊的大樹下，好整以暇地環顧著學校。

下課時，唐姍姍從教室出來，看見大學生模樣的纓子，問她找誰。纓子說，我小時候在這裏讀書，今天回婆婆爺爺家，順便來看看。

李甜甜快言快語：「唐老師，她是我們村楊書記的孫女楊纓。大學生。」

唐姍姍聽說是鹽井溝村楊書記的孫女，便熱情邀請她到教室里坐。

當纓子知道唐老師是為了振興鄉村教育而特地放棄縣城的優越條件而來到農村，且利用假期時間免費為孩子們補課時，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第一反應是唐老師傻，爾後又覺得唐老師一定有所圖，不然，為何好端端的城裏老師不當，偏偏跑到農村來？當今的社會人，不都是唯利是圖嗎？

唐姍姍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知道她心裏疑惑甚多，便不緊不慢地說：「你們村新來的村支書，連局長寶座都捨棄了，我還有什麼不能捨棄的？」

「你是說錢小峰的媽媽江阿姨？」

「是。她可是抱着振興鄉村，讓村民共同富裕的想法來鹽井溝村的。」

纓子剛出象牙塔，她沒想到步入社會第一步就讓自己的靈魂受到地震般的震蕩。世間從來不缺奇人、牛人，沒想到這麼偏僻的鄉村，也有如此偉大理想和抱負的凡人。

接下來上課，唐姍姍沒再講授書本知識，她讓大家圍繞《平凡的世界》談談個人感受。她覺得，只有對自己從事的事有客觀明確的認知，才能目標堅定、有的放矢。

唐姍姍率先講道，孫少平知道自家家境不好，但他卻堅持讀書。為什麼？因為他覺得讀書可以改變命運，他最終也從讀書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世界，讓他擁有了更廣闊的眼界。一個人有了知識和文化，看待問題就會客觀公正，而不至於偏狹。就像孫少平，生活的苦難不僅沒有壓垮他，反而讓他更堅強更勇敢，從而對生活更加熱愛。

「對，就是如果你知道要往哪裏去，全世界都會為你讓步的意思。」唐纓禁不住插嘴。

「李權，你來說說你的感想。」唐姍姍點名道

「我覺得孫少平的哥哥孫少安腦瓜子更靈活，他抓住時機開磚窯掙錢，很了不起。如果我處在那個年代，我不會像孫少平一樣堅持讀書，最終又沒讀出來，我會像孫少安一樣努力掙錢改變現狀。」

李權說完，沒人吭聲，幾個孩子都看着李權，他們覺得李權說的很接近現實。唐姍姍和楊纓對望一眼，什麼也沒說。

「李蜜，你來說說。」唐姍姍又點名。

「我覺得讀書改變命運有道理。像纓子姐，讀了大學再讀研究生，找工作根本不愁。每天穿着漂亮的襯衣短裙行走在氣派的高樓大廈里，神氣地用電腦處理工作，多美啊。」

李蜜的話一說完，大家都忍不住發出哈哈哈的大笑聲。

接下來亮亮發言。亮亮說：「我爸爸說，多讀書總歸有好處；給你個主管位置，如果沒文化你就坐不了。我覺得孫少平讀書，雖然沒能改變他的生活狀況，但豐富了他的精神世界，」

「江亮亮，這是你自己感悟出來的嗎？」唐姍姍問。

「是跟爸爸討論時，爸爸說的。」

大家又嘰嘰喳喳地討論其它問題。唐姍姍又正色道：「你們都知道讀書有用了嘛？開學后，你們一人幫一個，將你們今天明白的道理傳遞給其他人，讓他們都明白學習文化知識的重要性。少年強則國強，明白嗎？」

「明白。請黨放心，強國有我。」李甜甜俏皮地應道。

為了激發大家的讀書積極性，唐姍姍還承諾，過幾天再給同學們借余華的《活着》讓大家看。孩子們都很期待。不過，唐姍姍三句話不離本行，又叮囑孩子們不要光想着看小說，該做的作業還得完成。

放學時間到了，幾個孩子收拾好書包愉快地回家。纓子也跟着他們往婆婆爺爺家走去。

時間尚早，太陽明晃晃地照耀在山澗河谷里。河谷大壩里一畦畦稻田正抽穂揚花，微風拂過，稻花的清香在河谷里悠悠飄蕩。

孩子們跑遠了，纓子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她沿着小河慢慢往上走，看到清澈的河水正歡快地流淌，小時候跟同伴一起玩水、摸螃蟹的情景又浮現在眼前。

無事可做，纓子便輕輕悄悄地走下河床，坐在光滑圓潤的石頭上，將一雙雪白的玉足伸向溪水，一股清涼、潤澤的感覺頓時消散了心中的燥熱。

她又回想起唐姍姍老師的話，還有婆婆大鬧基站視頻中江心月的威嚴和鎮定，是什麼支撐着他們投身農村、立志讓農村大變樣？

想了很久，她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坐了一會兒，纓子站起來，提着鞋子又往上走。遠遠看到村小學操場外面的兩棵黃葛樹越發枝繁葉茂了，不由得又向那兩棵黃葛樹走去。

走進一看，發現村委會辦公室還亮着燈。誰還在裏面辦公？纓子帶着疑問向辦公室走去。

江心月正聚精會神地盯着電腦，一雙手靈巧地在鍵盤上敲打着。

江心月見有人來，抬眼一看，見是一位美麗的青春少女，以為她有什麼事要找自己，忙招呼她到辦公室坐。

纓子落落大方地走進去，自我介紹道：「我是老書記楊尚武的孫女楊纓，大學剛畢業，回老家看望婆婆爺爺。」

江心月聽說是楊書記孫女，忙一把拉過纓子的手：「你是楊斌的女兒纓子？都長這麼大了？許多年不見，都長成大姑娘了。」

兩人寒喧了一陣，纓子在辦公室的木沙發上落座，江心月繼續在電腦上忙碌著。

「阿姨，你在忙什麼？」

「我準備召開村民大會，一是普法，二是向村民介紹鄉村振興。」

纓子站起來看向江心月電腦，原來江心月在摘要法律要點。

「阿姨，如果空口跟村民普法，估計他們像聽天書般枯燥無味，不如做成PPT給他們演示？」

「沒有幕布放映啊。」

纓子這才想起這裏是農村，沒有大會議室，沒有放映設備。

「也可做成展板，放在操場的黃葛樹下，持久展示，怎麼樣？」纓子向江心月建議道。

「這個主意好。在操場邊做一排固定的廣告架，村委會有什麼需要群眾知曉的大小事，往廣告欄一貼，大家都可看到。不錯，不錯。」

江心月急忙摸出手機聯繫廣告公司，聯繫半天，人家也沒明白江心月所要的版面效果，看來，非得到廣告公司面對面解說才行。

「阿姨，我幫你去廣告公司跟他們交談，好不好？我看你挺忙的，反正我很空閑。」

江心月正求之不得。到村上這麼多天了，一直都是自己孤家寡人地在這裏獨守，其他村幹部要麼年齡大了，幹不了這樣的活，要麼家裏種著莊稼，無事一般不來村辦公室。

纓子跟江心月互加了微信，這才離開村辦公室回婆婆爺爺家。

晚上，纓子跟婆婆爺爺說，自己明天回縣城幫江阿姨做宣傳展板。黃貴英聽到江心月名字，彷彿過敏似的，立即跳將起來：「纓子，你怎麼跟她攪在一起了？你難道忘了她是怎麼將我送進派出所的？我一大把年紀了，沒人說過我一個壞字，她竟然叫警察把我抓到派出所，我都沒臉見人了，你卻跟她攪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