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村幹部選拔

我的想法是，通過二至三年建設，全村基本實現民富、村美，最重要的是村民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有氣質、有鬥志，全部都是現代化農民。」

江心月一口氣講了半小時，沒有多餘廢話，全部是乾貨。她環顧操場一圈，除了如江小川、李德福一般的文化人在認真聽之外，其他年歲較大的老頭兒老太太，彷彿事不關己般，茫然地看着她。她心一凜，接下來的日子要跟這些茫然的老頭兒老太太打交道，估計「凶多吉少」吧。但無論怎麼「凶多吉少」，自己已如弦上的箭，不得不發了。

江心月跟自己打氣，千萬別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想法，咱得信心滿滿、精氣神十足地往前沖，否則，打垮的就是自己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振作了精神，遂繼續說道：「現在開始選村幹部。我調查了全村在村的年輕人，符合條件的大致有以下幾人：江小川，李靜芬，李陽，楊纓。」

江心月說出幾人的名字后，大家頓時像炒豆子般炸開了鍋。大李妹現在是隊長，又去當村幹部，豈不是兩頭撈？李陽李狗兒？誰不知道他是爛人一個，這樣的人也能當村幹部？楊纓，哼，是為了照顧楊尚武面子，故意提拔他孫女吧？人家大學生，會到農村來工作？

楊尚武聽到自己孫女名字，心中一愣，江心月葫蘆里賣的啥葯？纓子回來也沒跟自己說一聲？他當即舉手示意：「楊纓退出競選。」

楊尚武此話一出，會場頓時安靜下來，大家都齊刷刷地看向江心月，看她騎在虎上怎麼下來。

江心月原本也沒打算讓楊纓參選，但通過這幾天的觀察，發現楊纓辦事頭腦靈活，創新能力強，交辦的事都辦得利利索索。便想着，村上正需要這種年輕的有創新意識的新鮮血液。徵求楊纓意見后，便在大會上提了出來。

楊纓見大家看向江書記，知道爺爺的話讓江書記犯難了。一邊是自己爺爺，一邊是自己欣賞崇拜的江書記，她不知道該偏向誰，她也不知如何化解這種尷尬的矛盾。

江心月看向楊纓，她希望楊纓大膽站出來表明自己的堅定立場，可楊纓沒接她目光。涉世尚淺的大學生磨礪不夠，無法在現實面前予以變通。

江心月無奈，只得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楊書記，楊纓是本村村民，且符合參選條件，我有理由提名，至於能否選中，得村民說了算。」

江心月沒給楊尚武繼續說話的機會。她作為一個村的領頭人，必須掌控局面，不能讓台下人帶偏節奏，否則工作無法開展。

她嚴肅地整了整面容，繼續說道：「對大家發出的疑問，我解釋一下。江小川符合條件，大家沒意見吧？大李妹李靜芬也符合條件，如果當了村幹部，就不再當隊長，隊長由李德福擔任。李陽也符合條件，他沒有犯罪前科，也沒有違法亂紀記錄，所以他不能被剝奪競選的權利。楊纓，大學生，思想開明開放，工作認真負責，咱們今天看到的宣傳欄全部是楊纓聯繫廣告公司策劃製作的，所以她也符合參選條件。」

「李德福可以參選村幹部，誰規定一定要45周歲？」楊尚武不經意間又冒出一句。

江心月眉頭緊皺地看向楊尚武，看來今天他真跟自己扛上了。回想讀書時找他蓋章，他亦百般刁難，到底存何私心？

楊尚武無它，他就是不想自己的孫女被江心月拉下水耽誤了大好前程。一家人花那麼多錢，好不容易培養出一個大學生，眼看就要跳出農門，又被江心月拉回農村。早知道是這種結果，又何必去讀大學？既然你江心月這麼看重鄉村振興這份事業，怎麼不把你自己的寶貝兒子弄回來？

氣氛尷尬且僵持着。

江心月正不知如何辦時，唐建華示意她把話筒遞過去，他有話說。

江心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忙將話筒遞給他。

「鄉親們，古人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江書記前面說的參選村幹部條件，就是規矩；這規矩不是江書記針對某個人而特別制定的，而是根據工作需要，結合當前實際確定的。

鄉村振興是國家發展戰略，是革命工作。江書記是站在為大家服務的高度在考慮問題。你們想想啊，江書記為什麼來當這個駐村書記？放棄好好的局長不當，來咱們村帶領大家共同致富，她圖什麼？她缺錢嗎？不缺；來鍍金撈官嗎，人家已至局長級別。所以，大家一定要用腦子思考問題，看清問題實質，扭成一股繩，相互緊密合作，共商共建，才能將鹽井溝村建成現代化的美麗新農村。」

唐建華的話猶如畫龍之人最後給龍點上了眼睛，讓村民撩開雲蒸霞蔚的迷霧，直接接觸到了事情的本質。

楊尚武礙於唐建華面子，沒再吭聲。江心月趁熱打鐵，吩咐大李妹、纓子迅速發放選票。

平時看似漫不經心、嘻嘻哈哈的村民，一遇重大事情，他們立即全神貫注，毫不含糊。他們接過簽字筆，認真地在自己認為合適的人選前划勾。

接下來唱票。毫無懸念，江小川、李靜芬、楊纓當選。順理成章地，大李妹的隊長由李德福接替。

楊尚武見木已成舟，只得氣鼓鼓地起身離去。

會場氣氛依舊熱烈，江心月又組織大家推選議事代表。村民們七嘴八舌，相互開着玩笑。其實，誰有文化，誰辦事公道，他們心裏明鏡似的。相互謙讓中便很快選好了代表，楊纓則麻利地用紙筆記錄在案。

會議議程按照預期全部完成。

江心月後來回想這場群眾大會，當時手裏都捏著一把汗。不得不承認，自己沒農村工作經驗，對農民思想、思維了解得還不夠，沒有設身處地站在他們的立場說他們的話，所以遭到反對，甚而下不了台。她深刻意識到，這場鄉村振興戰役，不僅僅是生產條件、生活環境的改變，更是一場農民思想大變革的戰爭。

楊纓沒想到自己會當選村委委員。雖已大學畢業，但對未來和就業方向尚未認真規劃，現糊裏糊塗走向農村，她在心裏是徬徨並猶豫的。

楊纓一路踟躕地回到婆婆爺爺家，見爺爺正黑著一張臉躺在涼椅上抽煙，婆婆正收拾家裏的農具、家什等擺設，兩人都一言不發。她知道他們一定對自己不滿意。

「婆婆，爺爺，我回來了。」楊纓心虛地喊了兩位老人一聲。

黃貴英斜眼看了一眼纓子，嘴裏嘟嘟囔囔地輕聲責備道：「纓子，你幹什麼去當村幹部？不知道你爺爺跟冷婆婆是死對頭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楊纓就忍不住發火：「多大的仇值得我們世世代代地記恨下去？再說了，人家江書記都不計較了，還寬宏大量地給我提供就業崗位，你們幹什麼還要在那裏說三道四擺臉色，至於嗎？」年輕人氣盛，火爆脾氣說來就來。

「你知道個屁。你覺得是好事是吧？她幹嘛不叫她兒子回來？」楊尚武大聲吼道。

「難道她提供的崗位是個坑，專等我往下跳嗎？我怎麼沒發現這個坑有隱瞞有欺騙？人家兒子不回來，因為他兒子有個好爹，給他開了家公司，當然不用回來了。如果我爹也給我開家公司，我也不用回來了。」楊纓真不明白婆婆爺爺為何對江書記意見這麼大。

楊尚武沒料到孫女會這樣伶牙俐齒地回答他，真是五逆不孝啊。他哆嗦著，指著楊纓大吼道：「這麼多年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想當村幹部何必去上大學？你說，農村有什麼發展前途？你在農村能幹出什麼名堂？」楊尚武越說越生氣。

「難道我去城市就有發展前途了？就能幹出大名堂了？說不定連工作都找不到，最後只得騎着電動車送外賣。可惜我連電動車都不會騎。」楊纓毫不示弱地反駁道。

「就是送外賣也比農村好，至少乾淨、體面。」

黃貴英看到爺孫倆吵得不可開交，自責剛才挑起了話題。於是急忙勸阻楊纓：「讀了兩句書了不起了？少說兩句會死人啊？」

楊纓白了婆婆一眼，她不想反駁爺爺了。便進到裏屋躺在床上生悶氣。

她知道婆婆爺爺不清楚現代社會變化節奏快，他們的思維還停留在脫下草鞋跳農門、穿上皮鞋去進城的年代。現代社會日新月異，社會變革快馬加鞭，他們坐井觀天，興緻勃勃地翻著幾十年前的老黃曆說事，這讓楊纓越來越覺得他們之間的代溝愈發明顯了。

掏出手機，她將自己今天當選村委會委員的事發了條朋友圈，其中不乏疑惑和徬徨。

班上的小胖很快私信她：「這麼快就有工作了？我們還不知道工作在哪方呢。」

「這也叫工作啊？村官而已。」楊纓感到很無力。

「國家現在都派大學生到農村當村官了，有的地方還派研究生、博士生。人才向農村傾斜，這是國家新政策。Doyouknow？」

「知道是知道。但你不知道跟農村老太婆、老大爺打交道有多費神了，全都是障礙。」

「先干著吧。有教師證沒？如果有，邊工作邊考教師也行。」小胖在那邊積極出主意。

楊纓聽了小胖的話，感覺目前狀況只能如此，走一走看一步吧。誰能看穿看透將要發生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