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子

綠袖子

「他姐姐身體一直不好,他爸媽覺得是這個名字沒取好,因為秋天是個凋零的季節,所以就給他取了個綠,寓意綠意盎然。」

爾更綠有個姐姐,身體不大好。

他姐姐長得乖巧,特別招長輩們喜歡,基本上提起他姐姐就是,爾家那個乖巧又懂事的爾知秋,提起他就是,哦,爾知秋他弟。

好像他不配擁有姓名一樣。

只有他知道,他姐姐看着虛弱,其實就是個金剛芭比。

性格特別暴躁,做什麼都不服輸,有人說女孩子力氣小掏不到樹上的鳥蛋,她就非得巴在樹上,膝蓋上的皮兒都被粗糙的枝幹給磨破了,還是咬着牙一點點的爬了上去,然後伸出小手掏了兩個鳥蛋下來。

她得意的沖着樹下的男孩們炫耀,結果樂極生悲,摔了下來。

腿上打了個城牆厚的石膏。

他那時候還小,只會跟在姐姐屁股後面叫姐姐,父母心疼姐姐沒地使勁兒,倒是把他給打了一頓。

爾更綠坐在姐姐的病床前痛哭流涕,哭的鼻涕泡都出來了,他姐姐那個沒良心的就看着他傻乎乎的笑。

平時大家寵著姐姐也就算了,怎麼這次明明跟自己沒關係,被罵的還是自己呢。

小男孩兒伸著小肥手指著姐姐,為什麼爸爸媽媽不罵你!

姐姐咧嘴,得意的笑了。

因為我生病了啊。

他那時單純,就這麼信了,後來,他也去爬樹,把皮兒給摔破了。

結果又是一頓毒打。

爾更綠手上纏着繃帶,哭的更大聲了,你騙我!

姐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摸了摸她的刺兒頭,傻弟弟,我說的生病不是摔的,是生下來就有的病。

狼來了的故事他聽過,他覺得姐姐就是那個放羊,滿口謊言的小騙子。

他哼了一聲,我不信。

姐姐比他大幾歲,面部表情比他豐富許多,嘴角依舊笑得歡暢,只是眼睛裏卻沒有了剛剛的愉悅。

她喃喃,我也不信。

後來,他再長大了點,除了姐姐,身邊又多了個小玩伴。

他這個小玩伴長得那叫一個可愛啊,白白嫩嫩的模樣,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穿着襯衫短褲,坐在他們家客廳的沙發上安安靜靜的看着電視,要不是一頭短髮,他幾乎以為這是個女孩子。

這是你司叔叔的兒子,叫司逸,跟你一樣大,要跟人家好好相處呀。

這個叫司逸的小孩兒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聲音奶奶的,和他的大嗓門一點都不一樣。

你好,我叫司逸。

他愣了好久,才結結巴巴的自我介紹,我,我叫爾更綠。

爾知秋笑着走過來掐了掐他的臉,怎麼還臉紅了呢?

爾更綠一把打掉他姐姐的爪子,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大人們一走,這個漂亮的玩伴就跟他姐姐一樣,原形畢露了。

司逸懶散的躺在沙發上,沖他挑了挑下巴,哎,爾更綠,你家有奧特曼玩具嗎?

爾更綠一時沒反應過來,獃獃的點了點頭。

司逸滿意的點頭,咱們玩奧特曼打怪獸的遊戲吧,我當奧特曼,你當怪獸。

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好霸道。

從此以後,爾更綠的生活就被姐姐和司逸這兩個魔鬼控制了。

後來他有了很多的小玩伴,他們這個小團體里有個霸王,就是司逸。

司逸年紀小小,長得卻是幾個人當中最可愛的,非常討長輩們的喜歡,琴棋書畫沒有哪一樣是他不會的,而且每次期末考試都能拿第一,活生生的「別人家的孩子」。

雖然他比所有人都優秀,但是他其實是這些人當中最調皮的一個。

經常帶着他們在馬路上亂竄,還帶着他們去公園後面的土堆上玩奧特曼的遊戲。

每次一群小男孩跟着他去玩,回家的時候都是滿身的泥,被家裏人訓了好幾回,可依舊還是屁顛屁顛的跟在司逸後面跑。

爾更綠想,這大概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就是,司逸他優秀,所以家長們都說,你要跟那個司逸小朋友當好朋友,向人家學習。

第二個就是,司逸他實在是太有個人魅力了。

爾更綠有些不好意思說出這第二個原因,反正他喜歡跟司逸玩,絕對不是因為家裏人叫他跟司逸玩兒。

他經常和小夥伴們約著去附近的公園玩,太陽一下山,小夥伴就笑着大喊,爾更綠,你姐姐又來抓你回家吃飯啦!

爾更綠覺得挺沒面子的。

這天,其他小夥伴都有興趣班要上,他是個野孩子,家裏又有個那麼優秀的姐姐,屬於被放養的那種類型,司逸就屬於,獎也拿夠了,興趣班去不去都無所謂了。

兩個人坐在小雙杠上,看着不遠處正靜悄悄落下的夕陽。

天色漸紅,炊煙在空中升起。

爾更綠!

忽然一陣響破天際的怒吼聲打破了這夕陽西下時的寧靜場景。

爾更綠心一跳,趕緊跳下來就要跑。

司逸眨了眨眼睛,你去哪兒啊?

爾更綠指著不遠處那個模糊的人影,我姐姐來抓我回家吃飯了,我得趕緊跑。

司逸不解,你跑什麼?

一看就知道這小孩是沒嘗試過家庭暴力的。

我不跑,她揪我耳朵。

司逸笑了,也從單杠上跳了下來。

你要是乖乖站着這裏,她怎麼會揪你耳朵。

爾更綠一時間愣住,他從來沒試過。

然後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真的站在原地沒動。

司逸忽然一把抓起爾更綠的胳膊,沖着他姐姐大喊,知秋姐姐!我幫你抓住他了!

爾知秋喘著氣一把提起爾更綠的耳朵,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人家司逸多聽話,再看看你!

爾更綠欲哭無淚。

他姐和司逸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剋星。

這天晚上入睡前,二更對着窗外的月亮悄悄許了個願。

希望姐姐和司逸,都能遇到他們的剋星。

那一年,時光悠長平靜,春晚最讓人期待的小品是白雲黑土夫婦,最令人無奈的是年初南方的冰災,最令人揪心的是五月汶川大地震,最令人期待的是八月北京奧運會。

那一年,整個國家又哭又笑,淚水與笑聲彙集成了最難忘的2008年。

還沒讀小學的爾更綠並不懂這些,只知道,那一年,他認識了司逸。

從此活在了司逸和姐姐的陰影下。

那一年的元宵節,他聽到了一個燈謎。

什麼東西,看不見,摸不著,留不住,缺不了。

他猜了很久,都沒有猜到。

時光斗轉星移,滄海與桑田都只在一瞬間,除卻每日在天的交界處升起的太陽,似乎所有人、所有事物都發生了變化。

姐姐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趴在沙發上,雙眼被淚水浸濕。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姐姐,哭的像個女孩子。

他一邊嫌棄着她,一邊扶她躺下,為她倒了一杯水。

姐姐用胳膊擋住了眼睛,卻沒擋住順着臉頰流下來的淚水。

滿身酒意,口中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

我那麼喜歡他,怎麼能耽誤他啊。

他這才發現,姐姐已經二十一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每次他問起,她總是大大咧咧的混了過去,我這樣的女漢子,要什麼男朋友啊!

她不是女漢子,她只是一個生了病的女孩子。

姐姐換上了病號服,從此以後,她的住處,從那個貼滿了灌籃高手和美少女戰士海報的房間變成了白花花的病房。

爾知秋這個大騙子,小時候不知道騙過他多少次。

唯獨生病這件事,她說的卻不是謊話。

他卻寧願騙自己,那是謊話。

姐姐性格樂觀,有很多好友,她住院的時候,前前後後來過不少好友。

她向來是笑着迎接朋友們的到來,也笑着迎接朋友們的離去。

但有個男人不一樣。

那男人看上去很清秀,也很斯文,他坐在姐姐的床邊,眼中的情緒很複雜。

那男人說,其實畢業那天,我對你的告白是認真的,你佯裝沒聽見,我就知道自己被拒絕了。

他沒待上多久就走了,姐姐卻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說,以後去寺廟祈福,頭一個願望一定要是祝自己身體健康。

十五歲的那一年,他的姐姐遇上了剋星。

司逸也遇上了剋星。

彼時司逸不再是初中時那個將校服系在腰間,拿薯條當煙抽的中二少年。

剋星長得很漂亮,性格溫溫柔柔的,但其實他知道,這位剋星小姐,其實比司逸還要壞。

否則,司逸眼底里藏着的小星辰,不會再看見她時綻放出奪目的光芒。

他想,自己還是跟姐姐一樣,一個人就好了。

誰知道,上天會不會眷顧他呢。

他偷偷地站在那間教室門外。

身側的女孩兒,身上有股淡淡的水果香,他轉過頭,掉進了她的眸子裏。

老天爺,你可真是讓我又愛又恨啊。

學校的音樂教室里,他咳了一聲,問她聽過《綠袖子》沒有。

爾更綠在鋼琴面前裝模作樣,學着那些鋼琴家閉着眼似乎很入迷的彈奏著曲子。

因為總跟司逸形影不離,所以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實他長得很好看。

劍眉星目,爽朗陽光,穿着校服,坐在鋼琴前的樣子有多美好。

他也不知道,他笑起來的時候,微微露出的虎牙和單邊的小梨渦有多可愛。

但俞子袖知道。

就在所有人都在驚嘆,二更這馬大哈居然靠着一首鋼琴曲就把小學妹追到手的魔幻事件時,只有俞子袖自己知道,這太正常不過了。

後來,縱使爾更綠跟她提起過多次的分手,她依舊堅定地拒絕了。

原因無他,不過是那天陽光正好,他穿着校服,坐在鋼琴前,對着她笑的樣子太令她難忘了。

生病又如何。

她不怕,他更沒必要怕了。

他是春天的那一抹綠意盎然,他會好起來的。

國王最後沒能等到那個身着綠裙的姑娘,可爾更綠的姑娘,卻一直穿着綠色的裙子,在那片廣闊無垠的草原上,笑着等他。

***

在他們結婚後的一年零兩個月後,家裏多了個新成員。

俞子袖靠在枕頭上,她的丈夫替她拭去了額間的汗水。

她輕聲問他,名字想好了嗎?

丈夫笑意溫柔,叫知夏,好不好?

丈夫曾經差點叫這個名字,丈夫的姐姐如果取了這個名字,說不定此時就能牽着侄女的小手,教她叫姑姑。

她用力點頭,好名字。

以後,他們的孩子,一定也會像知秋姐姐一樣,善良、可愛、樂觀又勇敢。

她和丈夫十指緊扣,喃喃重複著這個名字。

爾知夏,爾知夏。

丈夫搖頭,叫俞知夏吧。

她有些驚訝,女兒不跟你姓嗎?

丈夫只笑了笑,跟你姓,長大以後就會像你一樣。

公公婆婆早就商量好了,在她進產房的那一段時間,他們就站在門外,商量著將這個她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小寶貝,冠上媽媽的姓,寓意著,將來她長大了,像她的媽媽一樣,漂亮溫柔,健康平安。

她再也忍不住,環著丈夫的肩膀,狠狠地哭出了聲。

外人總道,她嫁給了一個可能有家族遺傳病的男人,以後生了孩子,會吃很多的苦。

只有她知道,這一家人,有多溫柔,有多可愛。

「哎喲哎喲,打擾你們夫妻兩個的甜蜜時間了。」

病房門口忽然想起了一個戲謔的聲音。

爾更綠快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回過頭瞪着門口的那一幫子不解風情的電燈泡。

陸嘉笑嘻嘻的舉起了手上的花:「我們是來看學妹的,順便來認領乾女兒。」

俞子袖破涕為笑:「你們這麼多人,都要當乾爹乾媽嗎?」

顧逸邇此時淡淡開口了:「怎麼,我家那兩個小東西可以有這麼多乾爹乾媽,你家的就不行嗎?」

爾更綠傲嬌的哼了一聲:「那要看你們有沒有誠意了。」

「二更同志你這是拿你女兒當敲詐工具呢!」陸嘉不滿的控訴。

「那你趕緊讓班長給你生一個啊,我保證也給你包一個大紅包,只多不少。」

陸嘉側頭看他老婆:「淼淼,是時候生了。」

「生你個仙人板板。」

「……」媳婦兒是個不想生孩子的女強人,怎麼破。

忽然,爾更綠兜里的手機亮了幾下。

【顧逸邇向你轉賬88888元】

【司逸向你轉賬88888元】

【付清徐向你轉賬88888元】

爾更綠抽著嘴角,看着那三個不動聲色給他轉賬的土大款。

這種賣女兒的既視感真的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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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年級第一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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