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鄭安平被傷

第66章 鄭安平被傷

秦軍的弓箭鋪天蓋地地射進來,扶柳城的老弱婦孺都被命令擔土填壕。武陽人不忍射殺這些老弱,只得任由他們將城壕填滿,秦軍吶喊著向武陽衝殺而來。

秦軍將柴草堆積在城門邊,放火點燃。城上只得往下澆水滅火。秦軍則集中火力射擊澆水的人群,造成巨大殺傷。半濕的柴草雖然不再燃起熊熊大火,但卻升起了滾滾濃煙。濃煙逼走了城門周圍的人。在秦軍鍥而不捨地焚燒下,城門終於在太陽落山前被攻破。全體武陽人在城門口死戰不退,幾乎全部陣亡。

隨後便是殘酷的屠城!幾名秦軍發現了被囚禁的鄭安平一行,不由分說舉戟就刺。他們中有人用秦音大叫:「吾秦人也!」但每人都已經身被重創。終於有人聽清了他們的呼喊,叫住同伴,問道:「汝秦人乎?」

那些受了傷的人艱難地點頭道:「然也!吾等從鄭安平將軍者也!」

那群人聽到鄭安平的名字,鄙夷道:「蓋降趙者乎?」這些人都答不上來,只說道:「願報於將軍,言鄭安平在此。」

進門的士兵自相商量,該怎麼辦。最後大家達成一致:「既秦人,勿殺可也!」轉身離開了。

大門就這麼敞開着,但再也沒有秦軍進來。顯然,清剿工作是按地理位置分配到各部,每支部隊都嚴格按照規定的位置完成任務,絕對不會重複。重傷倒地的鄭安平一行,這時多麼希望有人再進來,哪怕給他們補一擊也好。劇烈的疼痛讓他們生不如死,在院內拚命的嚎叫。但全城都充滿了痛苦的嚎叫聲,他們的聲音似乎根本傳不出院子。漸漸地,他們也停止嚎叫,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鄭安平醒過來。看看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失血后的虛弱讓他難以行動,他身邊的人壓住了他的手和腳,讓他不能動彈。他聽聽外面,往來的腳步聲並未停歇,不同的口令聲此起彼伏,顯然是在搬運財物。虛弱的鄭安平時清醒,時迷糊。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腳步闖進了院子,把他驚醒。他睜眼看時,一群人手執火把衝進院來,有條不紊地把整座建築都點着了。鄭安平想喊,但卻發不出聲音,彷彿喉嚨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這群人似乎也發現了院中橫七豎八倒著的人,但不知為什麼沒有在意,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務。

火焰熊熊騰起,整座建築都在火焰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那群人離開了,甚至沒有多看鄭安平他們一眼。

火越燒越大,一陣陣熱浪襲來,鄭安平感到全身灼熱,衣物似乎也快著了。更為難忍的是他發覺呼吸越來越困難,吸進去的似乎全都是灼熱的火焰。他痛苦地想喊,卻又喊不出來。終於再一次昏迷過去。

鄭安平再次醒來時,他發現已經沒有人壓着他的手和腳了。他活動了活動手腳,抬了抬頭,感覺脖子上一陣劇痛。他伸手一摸,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痕。血液已經在周圍結了痂。他不敢多動,晃晃頭看向四周。他似乎是躺在一片場地上,周圍有清新的芳草香味,他猛地吸了幾口,引起一陣嗆咳。

嗆咳聲引來了幾個人,他們走到鄭安平旁邊,似乎對他說了些什麼,但鄭安平一句也聽不懂;虛弱的他似乎也不存乎是不是能聽懂了,只用無神的眼光看着那幾人。

那幾人都佝僂著背,鬚髮皆白,顯然老邁體弱,這才逃過了秦軍的屠殺。那幾人見鄭安平睜着眼,雖對自己不理不睬,只道是傷得重,沒想到是聽不懂自己的口音。他回頭喊了一聲,過來幾名健壯的婦人。她們看了鄭安平一眼,又對鄭安平幾里瓜拉說了幾句,鄭安平沒有應答,只是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傷口。那些人看了看鄭安平的傷口,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麼不能說話:喉嚨上有深深的傷口,已經不會說話。幾人商量了幾句,一個人從鄭安平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帶,把他脖子上的傷口包裹起來。其他人抬過來一架擔架,把鄭安平扶上擔架,幾人抬着離開。鄭安平微微動了動頭,天是陰沉的,他看見自己從城牆旁走過,進入一處宅院裏,把他交給院中的一位老人。

那位老人看了鄭安平一眼,對那幾個婦人說了幾句,那幾名婦人將鄭安平抬到院中的一處草垛上。待那幾人走後,老人才對鄭安平用官話道:「子其鄭氏乎?」

鄭安平看了老人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老人慘然一笑,道:「方棄秦入趙,而為人君,竟為舊部所殘。天乎,命乎!」

鄭安平也對老人慘然一笑,閉目不語。

老人道:「武陽為秦所殘,恐四方盜賊皆至。子既為武陽君,未可沮也,當保武陽。」

鄭安平悚然睜開眼,直直地望着老人,氣息微弱地問道:「父何以言此!」

老人道:「武陽近燕齊,地僻天寒,人民窘。每多劫掠以為生。今武陽精壯盡失,惟婦孺老弱存焉。無糧復無居,民無以寄殘生。此君上勞心勞力之時也。」

鄭安平道:「國有疑,問三老。今願問之!」

老人道:「願君強以出,以安眾心。復設居室,以宅茲民。勸農力田,以盡南畝。教授攻守,以立軍陣。」

鄭安平奮力坐起,立即感到一陣頭暈眼花,額頭虛汗,幾乎要倒。他用力撐住草垛,保持自己不倒,用力睜眼,道:「願父集父老,而相議也。」

老人道:「未可!願君訪之!」

鄭安平道:「吾入鄉未久,未識父老,奈何?」

老人道:「吾孫可為鄉導!」

鄭安平道:「敢請父號?」

老人道:「臣,故武陽令父也!」

鄭安平心中一震,小心問道:「令今……?」

老人道:「為秦人所斬!秦人皆奉法,但斬青頭,不斬斑白。是以得苟活於世。小兒疑君,悔之無及也!」

鄭安平道:「向所從者,今其在否?」

老人道:「彼十三眾,皆亡矣!意君亦亡,欲歸葬之,而得獨活,此非天耶!」

鄭安平道:「吾之節符,盡為令君所取,何以號令?」

老人道:「小兒以君之節符及彼之節符,皆藏吾處,君勿憂也。」他蹣跚著來到院中一口井旁,從裏面拖出一根絲帶,另一頭系著一個絹布包裹,打開時,裏面正是兩套印信和節符。

鄭安平佩上綬帶,掛上印信,手中持節,一手執一杖,在老人叫來的小孩子的帶領下,前往武陽各官司家中拜訪!

武陽雖是一座小城,但卻擔負着守衛邊境的重任,有鑄造兵器和錢幣的特權。城池雖小,但官司卻很多。鄭安平一一拜訪,至夜方歸。失血過多的鄭安平,到家時已經兩腿打顫了。

鄭安平了解到,武陽之所以如此不堪一擊,主要原因在於這兩年中,先是長平,后是邯鄲,把精壯都抽調走了,現在武陽的所謂精壯,其實都算不得精壯,只算得壯年,皆是體弱力衰之輩。再經過秦軍這一次屠城,精壯的損失更大,幾乎斷了根!目前惟一的辦法,就是把婦女都組織起來,再招贅流亡的男子,迅速恢復實力,開始生產。

武陽儲存糧食的方法與他處不同,除了官家建倉外,私家都是在地下挖窖。秦軍劫掠時,只搶了官倉,民間的糧食還基本保留。目前糧食不是主要問題。但所有居室都被焚毀,居住成了大事!耕地被毀,需要儘快補耕補種。

鄭安平回到武陽令家裏,那裏炊粥正熟。武父邀請鄭安平共進晚餐。鄭安平告了罪,開始進餐。但粥剛一入口,立刻感到一陣劇痛,不得不停下來。對武父道:「傷未之愈,不敢進食。」

武父讓小孫兒從地窖中取出一罐蜜來,舀出幾匙來,用井水調了,給鄭安平飲用。鄭安平拜謝接過來,小口給喝了。

隨後,武父帶着鄭安平來到后宅。后宅是土牆結構,火只燒掉了屋頂,四面的牆倒保存下來。女眷們都集中在那裏。雖面有淚容,但已經止住悲聲。

武父在室外對那群女眷道:「武陽遭劫,男兒盡喪。幸武陽君猶存,號令不失!凡吾婦孺老弱,皆當披堅執銳,儘力南畝,未可辭也!」

那群女眷都來到門前,恭敬行禮道:「喏!」

出到前面,正堂已經完全燒毀,兩人只能在院牆下找了處避風地,鋪上秸稈,姑且休息。鄭安平死裏逃生,目前脖子上的傷還一陣陣劇痛,影響進食和說話。下午拜訪各家時,強忍疼痛、強打精神說了不少話,現在夜深人靜時,疼痛一起發作,令他冷汗直冒!加之從昨天起就沒有進食,只在剛才喝了幾口蜜水,飢餓感也一陣陣襲來,讓他頭暈眼花。輾轉反側,不能入睡。

自己剛剛從秦軍脫離出來,被發配到這個苦寒之地,原以為從此與秦不再往來。不料自己剛剛到達封地,就被秦人趕來殺傷;而封地內的民眾也全都被屠。自己竟落到這步境地,不由感嘆命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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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平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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