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文小川)雨後的記憶

第23章(文小川)雨後的記憶

?路上的行人很少。我走了好幾步,然後再回頭看了看跟在後面的妍曉,她面無表情雙腿機械地朝前邁著步,跟着我的方向。額頭上飄着幾縷頭髮,算不上凌亂,但是輕而易舉的讓人看出早上出門前並沒有精心打理。

我在街邊站着不動,試圖攔下一輛計程車,但筆直的大馬路上除了瀰漫的霧氣就只剩我倆。

我又看着她,沒有說話,也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她則一直處於埋着頭的狀態。時而從包里掏出手機擺弄,時而雙手插進上衣的口袋裏,我的腦子裏猶如螞蚱鑽了進去,疼的實在不行。氣氛有些尷尬,我也不知道對於昨晚發生的事情說什麼好。總之,我們是在沉默中度過這個霧蒙蒙的清晨。一直等到街上的行人三三兩兩出來,以及馬路上開始徐徐前進的小汽車。等到有計程車過來時,我攔下一輛,然後打開後門,示意她鑽進去。

然後告知計程車司機她的目的地,我便看着她離去。想要站在路邊揮揮手,說個再見之類的,但手在褲兜旁擺了擺卻提不起來,更不屑說再見之類的話語。她似乎也沒有回頭看看自己。我想,清醒之後,她會恨我。想到自己在她的拒絕之下,卻依然固執地把那根東西伸進她體內,自己便有些自責與內疚。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跟她都是成年人,本來在走進旅館之前,就應該想到夜晚應該發生的事情。只是我跟她或許都還沒有準備好,導致這並不是一次美好的夜晚。

妍曉是自己初中時的同學,那時的她美麗,靜秀。有種脫俗的恬靜,自己總是在上課默默地注視着她的背影,現在回想起來,腦海中全是她那烏黑披肩的長發,發質較為粗壯結實,似乎每一根都有頑強的生命力,從一個人的發質上面或許也能略知一二這個人的性格。當然,特殊情況總是在任何一類人中都存在,這裏只是說大部分。妍曉的性格倒是安靜沉穩,做事井井有條,從不拖沓,只是任何時候都不愛說話。也經常臉紅。

有過極少數跟她眼神交匯的時候,不過交匯末尾,總能瞥見她的臉紅潤羞澀,同時自己的臉蛋也感覺火辣辣。

回憶到這裏,順序又開始有些混亂,片段不停在昨晚的畫面中切換。有些潮濕陰暗的小房間,有股發霉的味道,我試着趴在她身上,卻聞到了她毛孔滲出的汗液的味道,背後牆壁上的燈泡發出的光始終不夠明亮,所以在回頭的時候能夠特別注意到燈泡與牆壁聯接的那些蛛絲網。蛛絲網總能夠給人一種破敗陳舊腐爛的感覺,我不喜歡那種東西,但是每次看見蛛絲網卻又感到親切而懷念。或許是因為自己在小鎮生活的那間小屋裏窗台上,柜子拐角處都有這種東西。

可是,蜘蛛卻不常見。我是說,為什麼只留下蛛絲網,而蜘蛛卻從來未曾看見。似乎那些蛛絲網只是蜘蛛告訴人們,這裏是它們的地盤,提醒著別人,這個世界還有它們生存的地方。或許它們早就死了也說不一定。

不過那個小小的隱秘的動物世界倒是非常吸引我,從懂事起就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若是變成一隻小小的甲蟲是什麼樣子。我可以瞬間感覺到自己待的小屋是如此的龐大,平時幾個步子便跨出的卧室可能要辛辛苦苦爬上好幾個小時才能到達門口。立櫃里擺放的東芝19英寸彩色電視機背後,那裏肯定是一個安家的不二之選,因為每當電視啟動的時候,后殼總是散發出令人倍感溫暖的熱量。夏天嘛,這個就不用考慮,我只用再挪動下四肢,便能夠爬到地面,一定是某個傢具的角落,那裏涼爽,空間寬敞。還時不時有些小螞蟻爬過,噹噹鄰居也挺不錯,聽說它們早就佔領了這間屋子裏的每件木頭傢具。把裏面掏了空,佈置得整齊劃一。

正想到這個時候,褲兜里放着的手機卻兀自震動了一下。我掏出手機,看見是妍曉的短訊:

不用自責。

四個字的短訊把妍曉的鎮定呈現的惟妙惟肖。我卻不知該作何回復。這種冷靜感忽然把記憶中的那個妍曉推的很遠。我只能想像短訊那頭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在對我說話。但同時又有些身體上親密之後的熟悉感。

我揣著妍曉的短訊去買了早餐,吃完之後便回到旅館。

躺在床上看着電視機,裏面播放新聞。

窗外下起了雨,忽然覺得興奮不已。站在窗邊看着雨一直朝下落,自己的情緒像跳躍的音符,一連串啪啪啪的和著拍子。

屋子裏沒有雨傘,想出去走走。是否此刻應該沉默不語,是否應該安安分分。這或許並沒有一個正確的答案。卡夫卡文中有一段描寫屋前的一條狗不經意地路過。這跟我某個時候的記憶能夠契合,就像母親死後我跟在父親的身後時的感覺一樣,默默地走着,其實我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能走到哪裏,只是我覺得一切都已經改變了,包括時間本身。?街道變了,天空陰沉下着雨,雨水弄髒了我的褲腿以及皮鞋。那雙舊舊的皮鞋,上面已滿是泥土跟灰塵。可是我卻並沒有扔掉的衝動,我習慣了鞋內潮濕的溫度,以及外面臟乎乎的樣子,它看起來雖然跟我的褲子還有衣服毫不相稱,我並不介意。

我不介意我踏着灰頭土臉的皮鞋走進富麗堂皇的商店,理髮廳,別墅,我絲毫沒有掩飾皮鞋裏面的那雙襪子已經悄然破了兩個小洞。還有鞋裏那雙母親繡的鞋墊。我穿了它多久了?我好好想想,但是卻忘記了,可能大半年,也可能一年了。偶爾洗過一兩次。這並不是一個不好的習慣,我認為,沒有什麼習慣比總扔掉廢舊物更讓人加以輕視。

在那段時間裏,我見了一些老朋友,記憶中的老朋友。在縣城的一條小巷,他還是如此,似乎毫無改變,但卻又讓我感受變化深刻。他記得我的名字,這一點足夠讓人感動,並且他也記得我們共同的朋友——他們的名字。他的女兒在身旁,女兒遺傳了她母親的基因,很漂亮。他不再談論一些不着邊際的話語,憤青式的話語,同樣,我也不再。我們彼此心照不宣而誠懇地談論生活,我們談論生意,寒暄一些過去的記憶以及現在的改變。但是越談話題也就越狹窄,以至於我們沉默著不再說話,透過櫥窗慢慢地看着窗外的行人。那些走在雨中的人們。這真是一幅絕妙的電影鏡頭。我心裏想。

我坐在煙霧瀰漫的背後,眼睛盯着一個地方,或者多個地方。我的眼神顯得慌亂,我不敢看我的父親,以及旁邊的這個女人。我仰著臉看着火鍋店四周的牆面,門口掛着的電視機——裏面正播放着《案情通告》,我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一件足以依靠的東西了,心裏泛起一陣幸福感。我不再憂愁及迷茫,我默默地品嘗著這一切,飄渺,就像升騰起的煙霧一樣。

我很奇怪我會以這樣的狀態出現在這裏,做着這些事情,走在下着雨的縣城裏,吃完飯。並沒有過多的話題可談,一切都是靜悄悄的,似乎每個人活着都不是太真實的。我的頭髮被淋濕,可是卻沒有傘,也沒有一輛可攔下的車子。但是我的包里裝着錢。在這一刻,我也找到那僅存的或者說轉瞬即逝的安全。可憐的人就只能把錢當成自己安全感的來源。可是我不愛錢。

我沒有感覺難過,當我的臉迎著雨滴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懷着如何的情感。突然想起幾年前寫的一句話,我閉上眼睛,回憶昨天的晴朗。

在某一個時刻,我仍然能夠找到自己的方向。對面坐着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微胖,不猥瑣。我坐着開始聊天,這也是一個非正式的面試。可是我卻並不想給對方留下死板的印象,我說出了我對他的感覺,他也說出了對我的感覺。我們一拍即合,毫不費力,在結賬下樓后,他電話響起,是老婆打過來的,他重複著電話里的話說,你把孩子帶出來轉路了是吧,那我現在就過來找你。我對他示以微笑,說,你去吧,於是便轉身離開。我的步子輕快,走在回家的路上,燈光昏暗,可是我卻覺得一切都是那麼讓人留念以及美好。

我從這裏走到那裏,我僅存的一點勇氣,當然,還有腳下那雙臟乎乎的皮鞋。或許,明天我應該找一個擦鞋的地攤,然後付三塊錢,我坐在破爛不堪的圈椅上,享受着腳底下擦鞋匠來回細緻的對皮鞋的呵護,為了活着,我應該花三塊錢向這位擦鞋匠學習並致敬。

回憶,回憶被窗外的那棵小樹上面的小鳥打斷。

看着被淋濕的小鳥,想起了那句話:籠子,在尋找一隻鳥。2k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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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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