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遷墳

1920年8月，哈爾濱的鼠疫終於在伍聯德博士指揮救援下，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迎來了充滿歌聲與歡笑的中秋！

李長璐終於熬過了那些艱難的日子！許是上天眷顧，讓這個天天跟屍體打交道的孩子，能夠健康地挺過來！此刻，他正跟與自己一起患難的白大爺快樂得交談著：「大爺，今天沒見您抽旱煙呀？」

白大爺笑道：「這鼠疫過去了，就連喘氣都覺得舒坦了，不用帶口罩，也不用煙熏了，俺戒煙了，打這往後不抽煙了！唉，長路啊，接下來你想去哪兒呀？」

小路沉默了一下，道：「俺想再接着找點活兒干，順便可以接着打聽俺爹的消息。」

「你還接着找呀？這滿城的外國人比中國人都多，找個人都趕上大海撈針了！」工友們都湊過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

突然，有人說了一句：「聽說，傅家甸那邊早來的山東人多，去那邊問問吧，興許有消息呢！」

小路休整了一下，就一路打聽着來到傅家甸。剛巧，遇到一夥兒人在街邊閑聊，見到小路過來，其中一位攔住了他去路，問道：「小兄弟，外地來的吧？」

小路一愣，正好也要打聽的，就點頭說道：「是啊！」那人又接着問道：「投親呀還是咋著的？」

小路答道：「俺是來打聽一個人的。」「又來一個找人的哎！」這廝吆喝了一聲，那伙人就都圍攏了過來。

這群圍過來的人七嘴八舌地說着：「你說說，要找誰呀？這旮沓我們熟！」

小路只好試探著說道：「是找我爹，叫李成柱，都出來有五年多了，一直沒個信兒回去！」

這夥人對視了一下，其中一個說道：「李成柱！山東來的吧？」

小路一聽有希望，趕緊點頭道：「是啊！您認識？」「是不是個大高個兒，黑臉堂？」這人比劃了個高度。其實小路對他父親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了，只是在家時聽奶奶她們常常談起父親的樣子，是個高高的個子，黑皮膚，還說自己長得就非常像父親。於是就點頭稱是。「那是不是跟谷老七一起干過活兒的那個？」這位問同伴。「興許是，要不你去問問谷老七？」他們問小路，小路非常激動，終於看到了希望，就跟着這夥人去找他們口中的谷老七。

谷老七精瘦精瘦的，眼圈發黑，一副要死的樣子！正拉住一位過往的猶太人說着什麼。看到有人來了，忙放開那猶太人，問道：「找我的吧？有事兒？」

起先認識的那位走上前去，推了一把小路，說道：「這位小哥是山東過來找他爹的，他爹叫李成柱，是不是前兩年跟你一起幹活兒的那個？」

谷老七想了想，道：「前兩年是有個叫李成柱的人跟我一起在磚廠拉車來的，可這都兩年多沒聯繫了，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另一個小矮個兒湊上來拍了拍谷老七，說道：「七哥，人家這小孩子打山東來不容易，你就給打聽打聽唄！」

谷老七看了看小路，嘆了口氣，很無奈地說道：「你是李成柱的兒子？」

「是。」小路點了點頭。

谷老七道:「李成柱人不錯，挺實在的。這樣吧，你三天後的過響午再到這裏來，我幫你打聽打聽，打聽清楚了給你個准信兒。」小路聽完，對谷老七千恩萬謝，感覺終於有父親的消息了，自己這趟不是白跑，就先回了破工棚。

三天後的響午，小路來到傅家甸跟谷老七約好的地方，果然見谷老七跟他那些朋友在這裏等他。

「長路來了？」見小路過來，有人跟他打了個招呼。小路跟這些人施了禮，又對谷老七說道：「谷大叔，有我爹的消息了嗎？」

「有是有了，只是……」谷老七臉上露出為難的顏色，仿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這時，從旁邊走過一人，把小路拉到一邊，悄悄告訴他，道：「谷老七為找你爹費了不少事兒呢，你咋樣也要意思意思吧！」

小路如今已經明白，這意思意思是什麼意思，就問那人道：「大叔，這個我明白，只是給多少好呢？」

那人呈思考狀，說道：「這樣，我做回好人，你有多少？」小路說道：「我這段時間都在扛死人，也沒落下多少錢，您看這些行嗎？」說完，小路從兜里掏出一疊錢來，那人一聽小路說「扛死人」幾個字的時候就退了幾步，跟小路保持一段距離，現在看到錢的份上又往前湊了湊，說道：「這樣吧，我先給你問問。」

他一下子接過錢，走到谷老七身邊，幾個人嘀咕了幾句，那人又走到小路身邊，說道：「唉！老七也是看你可憐，這些就這些吧！不夠的讓他先替你墊上了！」

小路於是就來到谷老七身邊，谷老七面色凝重地拍了拍小路的肩膀，說道：「大侄子啊！叔得告訴你句實話了！你可要有心理準備啊！」

小路點點頭，他記得母親的話「活着把人帶回來，人沒了就把墳遷回來」，所以，這心裏早有準備。

谷老七接着說道：「這兩天我打聽了許多人，最後才在一個山東老鄉那裏知道……嗨！」他甩了一下手，似下了狠心般的，說道：「你爹李成柱，他，唉，他已經不在了！」

雖然早有思想準備，但聽到這個消息，小路還是一下子流下了眼淚，問道：「大叔，那您知道我爹他埋在哪兒嗎？」

「這我倒打聽到了。」谷老七很肯定的回答。「大侄子，我可以帶你去墳前拜拜！」「那就麻煩大叔了！」小路哭着說。眾人也跟着附和道：「七哥，您就費費心，帶這小哥走一趟！」

谷老七就帶着小路，來到郊外，七轉八轉到得一座孤墳前，指著那墳對小路說道：「大侄子啊，這就是你爹的墳。大傢伙覺得他人不錯，就給他找了個好地界塟了。你拜拜吧！」小路趕緊跟谷老七道謝。

谷老七道：「大侄子呀，你也找到你爹的墳了，就節哀順變吧！你就跟你爹在這兒待會兒，說道說道，嘮會兒磕，我就先回去了！」

小路千恩萬謝地送走了谷老七，重又跪在墳前痛哭了一陣，對着墳訴說道：「爹啊，俺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出來連個信兒都不給家裏捎，俺娘臨死都沒看到您······」接着又嘮叨了一通自己尋找父親的艱辛等等，小路直到感覺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了的時候，才又對着墳拜了拜，就起身回了工棚。

又收拾了幾天，小路要同工友們道別了。這些工友里就數小路年紀小，於是他就抱拳道：「各位叔叔大爺，謝謝你們這些天對我的關照，俺今日回山東了，以後要有什麼事用到俺，就捎個信兒給俺，只要是俺能辦到的，一準給各位叔叔大爺去辦！」

「路兒啊，」白大爺說道：「你一個人去遷你爹的墳能行嗎？」

小路挺了挺胸脯，說道：「大爺，俺這一陣子什麼樣的死人沒見過，這事俺一個人辦的了。俺帶上俺爹的骨灰就不回來了，免得給大家添晦氣，俺們直接回山東老家了。」工友們也有些許不舍，可也沒辦法，畢竟小路找到了他爹，也算是個幸事，就紛紛囑咐道：「那你可要小心啊！」

小路與大家一一惜別。一個人來到郊外，他想着，不管怎麼說，這也算是個圓滿了。趕緊著回山東老家，自己的奶奶、姐姐和妹妹一定是等急了！小路眯起眼，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的那三個親人見到自己時，那悲喜交加的樣子！

小路又七轉八轉得找到那座墳，他放下手裏抱着的罐子，對着墳拜了拜，說道：「爹呀，今兒，兒子接您回家來了，您就回去跟俺娘併骨吧！」說完，從包袱里拿出三根香來點燃，插在墳前。又掏出一些紙錢燒着。等紙錢燒完了，才從包袱里拿出一個小鏟子，嘴裏嘟念著，「爹呀！兒子這就把您請出來，咱們一起回家了！」說完，就開始動手挖墳。

小路正在挖墳，突然，從東面跑來一夥兒人，為首一個大漢高喊著：「住手！」

小路抬起頭一看，跑在最前面的一個小瘦子指著小路大叫，道：「看就是這個野小子！」

大漢叫着：「哪兒來的野小子，敢挖我們家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