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筆 密室之外

第18筆 密室之外

晚上九點半的黑檀木學院並不太平,一出轟轟烈烈的鬧劇剛剛結束。

「快跑啊!朋友們!要是被老師們追上了就慘了!校長定要我們吃不了兜著走!」昏暗的路燈下,一個金髮飄飄的女子正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一旁健步如飛的矮個子女子問道:「拿坡里姐,我們該去哪呢?哪裏都有老師。」

拿坡里左顧右盼著,最終一個急轉彎,指著前方的灰黑色教學樓說道:

「去美術樓!那裏沒人!」

兩個身影徑直衝向了這棟沒有一個窗口亮着燈的美術樓。拿坡里對着眼前的大門就是一撞,奈何拿坡里的全力一撞並未撼動那扇緊鎖的木門分毫,反倒是把自己撞得眼冒金星。

「該死,這門上了鎖。咱們換一個。」拿坡里忍着眩暈,跑向走廊盡頭的另一扇門。這次倒是很順利,那扇門竟是虛掩的,只輕輕一碰就開了。二人見狀,迅速走進了這間黑洞洞的美術室。

「天無絕人之路啊!你說對不對?香水百合。」拿坡里擦著額角的汗感嘆道。

被叫做香水百合的女生正弓著身子喘著粗氣,她烏黑的短髮整齊地扎在腦後,一撮金色的挑染則妥帖地垂在右耳前,搭配着一身黑色露肩衛衣,配上一條深棕色的短褲,看起來十分時髦。

兩人剛剛還未讓自己急促的呼吸平息下來,一個健步如飛的身影便緊隨其後地闖進這裏。

「你們兩個竟然丟下我斷後!太絕情了吧!」一個略閑沙啞的男聲在二人身後響起。聽到這響亮的聲音,拿坡里立刻將一根手指豎在嘴邊,示意他輕點聲。

「春日青,你小點聲啊。不能讓別人發現我們在這裏。」拿坡里提醒道。

被叫做春日青的男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癱坐在美術室的椅子上,他頭上的黑色的羊絨帽上已經沾滿了汗水,身上的條紋長衫也被汗水打濕了半截。他看起來格外清瘦,冷色的月光照在他本就偏白的皮膚上,呈現出一種不太健康的慘白。

「該死的,那群混賬校領導也真能追!害得我在操場上跑了好多圈。」春日青懊惱地說。

「這不是沒追到嗎!沒想到你的體質還挺好的,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差。」拿坡里對着他打趣道。

「話說,這裏是美術室嗎?」香水百合環顧著周遭的環境問道。

「不知道,只有這間屋子沒鎖門。」拿坡里吐了吐舌頭。

「只能暫時先躲在這裏了。外面到處都是老師在抓我們,回寢室也無異於自投羅網。」春日青抓了抓頭上的羊絨帽,無奈地說。

以拿坡里為首,躲在這間美術室的三人可謂是美術系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三個校園紅人。早在入學典禮的時候,拿坡里就憑藉她過人的新生髮言成為了黑檀木新生中的話題女王。

拿坡里,十九歲。擁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母親是以他合眾國里著名商業投資人,父親是知名的乳製品企業老闆。身為獨生女的拿坡里從小便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童年的拿坡里具有十足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為了滿足好奇心旺盛的拿坡里,她的父母可謂是對其傾注了大量心血——為了滿足她學習馬術的願望,父母為她買下了住宅區附近唯一的馬場。為了滿足她對學游泳的渴望,父母特地在原有住址附近又買了一個帶大游泳池的別墅。為了滿足她對滑雪運動的憧憬,父母便時常為她租下整個滑雪場,以保障她在練習滑雪時不會因為撞到其他遊客而掃興。

就這樣,拿坡里在嬌生慣養中長到了十四歲。十四歲那年的夏天,拿坡里的表哥從國外歸來,帶着她前往烏木市美術館看畫展。

當看到美術館里展出的畫作時,拿坡里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儘管她從小便遊山玩水,見多識廣,但是這樣美麗的藝術品是她從未見識過的。那畫中的顏料彷彿在紙上流淌一般,明快動人。畫中的世界是那樣完美無缺,無論是畫面里景色的角度,還是畫面所呈現的光照,都是現實世界不可能達到的完美之景。

「畫這畫的人是誰?」拿坡里目不轉睛地問道。

「嗯,我看看,哦,是已故大畫家穆爾特·拉賈圖。據說他的畫很值錢呢。」拿坡里的表哥漫不經心地答道。

「畫家嘛,只有死了才值錢。」表哥附上一句戲謔的嘲諷,隨後便拉着拿坡里走向別處。

第二天,拿坡里便提出了想要學習繪畫的要求。父母見她突然對藝術如此熱情,自然沒有多言,迅速為她請來了全國最好的紫羅蘭美術學院裏的美術教師當自己年僅十四歲的女兒的私人教師。

在私人教師的傾力指導下,拿坡里就這麼開始了她的繪畫學習。就這樣過了四年,十八歲的拿坡里信心滿滿地去參加了以他合眾國的全國美術統一考試。

然後在全國的兩萬名考生里位列第一萬七千多名。

「拿坡里,我和你父親一致認為,國內的考試並不適合你。因此我們已經在米斯邦國最好的學校里為你找好了關係,你還是出國留學吧。」拿坡里的母親如是說道。

「出國?不行!絕對不行!」拿坡里果斷地拒絕道:「我從小到大的朋友可都在國內!出國了以後我就很難見到他們了!」

「可是,以你的成績,你只能上黑檀木學院了。」拿坡里的父親看着填報單,苦惱地說,「那可是有名的野雞大學啊。那裏面的學生跟你絕對不在一個檔次上,去那裏你可更交不到朋友了。」

等等,黑檀木學院……

這個名字對拿坡里來說,如雷貫耳。

因為這所學校正是自己的偶像——大畫家穆爾特·拉賈圖所就讀的大學。

「我就去黑檀木學院!你們不要勸阻我了!」拿坡里一拍桌子,堅定地宣佈道。

對別人來說,拿坡里無異於陷入了人生的低谷期,但是對拿坡里本人來說,這是一場美麗而神聖的巡禮,就像宗教信徒前往聖地一樣。懷着這樣神聖的憧憬,美好的大學生活畫卷正在拿坡里的腳下徐徐展開。

可是實際的校園生活卻給了她一記強力的重鎚。只是剛過了一個月,這所「有口皆碑」的三流大學便對這個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富家女露出了獠牙。

在日常生活方面,停水停電這類問題是時有發生的——第一次停電的時候,拿坡里感到十分新奇,原來城市裏也是會停電的,以前她都認為只有偏遠的山地野村才會出現偶爾斷電的情況。但是在經歷了三次大大小小的停電事件后,拿坡里便感到了十分的不痛快,不過她始終樂觀地告訴自己,在古代,停電的日子曾經持續了數千年之久,即便是那樣漫長的停電,她也沒看到古代人在社交網絡上發帖子抱怨。

只是短暫的停電,一般的人還能稍作忍耐。但是停水就是着實讓人無法忍受了,而且還是在她頭上還充滿肥皂泡泡的時候。她曾經多次向宿舍管理員反映此事,但是宿舍管理員竟語出驚人,平靜地告訴她其實每天學校的浴室都會停水,只不過是在每天的十一點到第二天早上七點。而且別的地方都不停水,只有浴室里會停水。這是讓她無法理解也無法想像的事情,最可怕的是,其他人都對此習以為常,難道她們的家裏也都會每晚停水嗎?真是太可怕了!拿坡里想。

不過有着豐富野外生存經驗的拿坡里並沒有被簡單的停水停電所打倒。她依舊樂觀地迎接着校園生活,真正讓她決定採取行動的是學校超市裏不合理的物價上漲。

檀木超市是黑檀木學院裏唯一的生活超市。是平時學生們購買日用品最方便的地方。然而拿坡里驚訝地發現,原本1開謬四瓶的鈣奶竟然悄悄地漲到了1開謬三瓶。不僅如此,就連角落裏無人問津的曲奇餅乾——那是拿坡里用來喂鴿子的點心,也悄悄地從1.5開謬一盒漲到了2開謬一盒。

(1開謬=7rmb)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裏的物價漲得那麼快?」終於忍受不了的拿坡里對超市的收銀員質問道。

「我們也沒辦法,物價上漲是校領導決定的。你也知道,我們這種末流學院每年所得到的國家補助本身就少得可憐,想要有貪污受賄以外的營收就只有在這些邊角的地方賺你們學生的錢。」收銀員倒是意外地誠實,拿坡里猜測大概是學校少發了他的加班費的緣故。

該死,原先的1開謬可以買四瓶鈣奶,現在只能買三瓶了。照這樣下去,如果還像原先那樣每個月都買四十瓶鈣奶,再過個七八年我就要破產了!拿坡里在心中焦慮地盤算著。

不行,決不能因為買鈣奶而導致破產!拿坡里想,她必須聯合其他同學們一起抗議學校不合理的物價上漲。

「春日青,你有沒有覺得學校的收費很不合理」?拿坡里對正在操場的石牆前擺弄著噴漆顏料的春日青問道。

「不合理?」春日青用力地晃了下顏料罐,一股黃色的彩漆便迅速覆蓋在了灰色的牆面上。

「嗯,這也沒辦法。咱們學校沒錢嘛……」春日青無奈地說道,同時繼續搖晃着手裏的顏料罐。

「沒錢也不能這樣啊!你見過誰家超市會在一個月之內那麼多商品漲價的!」拿坡里咬牙切齒地說。

「嗯……」春日青想了想,認真地回答道:

「泡沫經濟時期的米斯邦國。」

「非常時期是非常時期!可咱們學校外面的超市裏的定價可都是正常的!春日青啊,你想想,要是學校這麼無節制地漲價下去,咱們很快就要破產了!」拿坡里認真地誰。

和拿坡里不同,十八歲的春日青出生於一個普通的家庭,父親是普通的公司職員,母親是普通的中學音樂老師。家裏很少旅遊,甚至連節假日一起去飯館吃飯的機會都很少。他們這一家人可謂是平凡到了極點。不過好在父母都對他沒什麼期待,所以春日青無憂無慮地長到了十八歲,輕輕鬆鬆地完成了義務教育考試,取得了一個中等偏下的成績,然後輕飄飄地來到了這所與他的成績相襯的這等偏下下的學校。

在學校里,春日青一直過着樸素的生活。每個月全部的經濟來源只有父母給的300開謬,因此他只能在日常開銷上十分節儉,將省下來的錢用於購置他最喜歡的噴漆顏料。

早在二人相熟前,春日青便對拿坡里的富有有所耳聞。其他的同學喝鈣奶都是一次喝一瓶,有的條件不好的同學,要好幾天才能喝上一次鈣奶。而拿坡里每次喝鈣奶都是一次喝一板,對於連15開謬一雙的板鞋都要琢磨上一兩個月才能買的春日青來說,這種窮凶極奢的行為是他難以想像的。

以前,他從來沒思考過學校超市的物價有什麼不對勁。畢竟鈣奶是美術生的生活必需品,沒有人會質疑它的價格。

而現在,那個富得流油的拿坡里同學竟然也覺得這學校的物價畸高。那說明事情一定到了十分嚴重的程度。

「你說的有道理,所以我們要怎麼辦?打電話給教育局嗎?」春日青一邊說,一邊不斷地往牆上噴塗着各式各樣的噴漆顏料,原本死氣沉沉的灰色石牆在頃刻間變得五彩斑斕。

「教育局不會管這種小事的!黑檀木的事就要我們黑檀木的人自己解決!」拿坡里信誓旦旦地說道,不知道的人定會以為她在謀划什麼波瀾壯闊的正變。

「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不遠處傳來了一聲滿含怒氣的吆喝聲。

「糟了,是保安!快跑啊!」春日青聞聲,一把抱起地上的顏料罐,頭也不回地跑了。

一個小時后,教學樓的多媒體教室——

「你說不合理?」香水百合一邊在教室的電腦鍵盤上敲下一行有一行讓人眼花繚亂的代碼,一邊因拿坡里的發言而產生疑惑道。

「對啊!春日青也這麼覺得!」拿坡里認真地說道。

「這所學校里不合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你沒發現而已。」香水百合冷哼一聲,十根靈活修長的手指繼續在鍵盤上迅速地跳動,此時的香水百合真像一個正在演奏《野蜂飛舞》的鋼琴家,拿坡里看着她手上的動作,如是想着。

「什麼?你說說看,還有什麼不合理的事?」拿坡里好奇地問道。

「嗯……比如……比如……」香水百合注視着熒光屏,眉頭微皺,遲疑了足足有十秒鐘,她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回答:「比如普羅旺斯老師。」

「你說那個吸血鬼老師嗎?她的確很奇怪……但是她現在也並沒有干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吧!相比可能把學生變成夜行動物的吸血鬼老師,學校里實實在在存在的通貨膨脹現象才是更害人不淺的存在!」拿坡里義憤填膺地說道。

「嗯,有道理。」香水百合敷衍地回答道。手指繼續在鍵盤周圍上下翻飛,一刻不停。

「話說,我從剛剛就有一個疑問。你現在在幹什麼?」拿坡里看着香水百合的動作,終於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

「我在這台電腦上植入了我自己製作的病毒。因為我實在太討厭聽這個(口吐芬芳)老師講課了。所以在下一次他講課的時候,電腦病毒就會讓他的ppt頁面直接跳轉到一個播放着恐怖片的網頁上。」香水百合回答道。

「沒想到你還會寫代碼!真有你的啊!不愧是我的好姐妹!」拿坡里拐了拐她的肩膀。

「沒什麼,業餘愛好而已。」香水百合小聲答道。

就這樣,三個家庭背景不同,愛好不同,性別不同的同學,因為一個共同的原因,向黑檀木學校發起了一次蓄謀已久的抗議活動。拿坡里集負責站在操場上搖旗喊話,香水百合負責入侵控制操場大屏幕的電腦,使它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準確地播放由音樂系同學寫的用於「歌頌」校領導的口水歌。春日青負責和合適的時機支開保安,為拿坡里爭取更多時間。

本次行動的結果是成功的,而且在學校內引起了相當程度的轟動,結果就是這次的抗議活動迫使校領導們不得不親自下場去抓捕這三個鬧事的學生。於是就有了接下來三人跑到這間美術室的狼狽一幕。

「話說,這間美術室我來過。」春日青環顧四周,回憶道:「這好像是普羅旺斯老師的美術室。」

「啊?那個吸血鬼老師?我們可真是剛出虎穴又入龍潭啊。」拿坡里無奈地感慨道。

「她不是吸血鬼,他明明是外星人啊。」春日青沒好氣地反駁道。

「哈?你眼瞎吧,她怎麼看都是吸血鬼吧。」拿坡里說。

「啊?普羅旺斯是女的?」春日青驚道。

「什麼?你哪隻眼看出來她是男的的?」拿坡里瞪着春日青,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可能!哪有那麼恐怖的女人?這不可能。」春日青自顧自地反駁道。

「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突如其來的女聲打斷了二人的爭吵。

聽到這聲音,三人同時抬頭,尋聲看去,只見班長米駝正打着手電筒,站在美術室的側門前,注視着突然闖入的三位同學。不知是不是手電筒的光太強,拿坡里總覺得米駝的臉上充滿了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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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畫家與落榜美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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