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卧雨幽花粲

第153章 卧雨幽花粲

此時正在被追殺的應定斌卻並不知道,他的寶貝兒子為了他竟然根本沒有受封,反倒劫持了皇上,在大庭廣眾之下當了一回反賊。

他一開始不知道追殺自己的是什麼人,還以為或許跟西戎女干細有關,但幾番喝問,那些人都一聲不吭,倒是身手狠辣精悍,用的還是中原武功。

應定斌身邊的西廠廠衛拚死護送着他一路且戰且退,夕陽逐漸下沉,最後的餘暉反倒異常燦爛,將這場戰局中的每個人身上也蒙了一層金紅色的光澤。

應定斌幾乎被那光線迷了眼,側頭將眼睛微微一眯,卻無意中在一名秘衛翻起的袍角內側,看到了一個奇異的標誌。

應定斌這一看之下,頓時想起之前應翩翩曾悄悄和他說過的皇家秘衛一事。

那個瞬間他怔了怔,未曾想到自己歷經三朝而不倒,如今竟是被剛剛上位不久的黎慎禮欲以這種手段置於死地,真不知道該說這人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別的什麼。

「廠公小心!」

就是這一晃神之間,秘衛看準機會,一劍向著應定斌胸口刺去,被他的一名下屬拚死推開,那忠心的手下自己則中劍倒地。

應定斌身邊的最後一名護衛也沒了。

見狀,領頭的秘衛冷笑道:「早死或者晚死片刻又有甚區別,何必推來讓去!」

眼看對方步步逼近,應定斌也不露畏懼之色,反而同樣冷笑一聲,陰惻惻地問道:「本公為朝廷效力多年,如今倒不知是因何事得罪了陛下,竟招來如此殺身之禍啊?」

他此言一出,頓時令那打頭的秘衛握著劍的手一頓。

但隨即,他便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竟以為我是皇上派來的人?哈哈哈,有趣!」

對於這人的嘲笑,應定斌表情不變,復又說道:「陛下要殺本公,卻並非光明正大地定罪,而是暗中派人追殺,就不怕一朝事情泄露,傳出去影響聖名嗎?」

他語氣篤定,神色間不見絲毫畏懼,反倒令那些人稍顯出了些許慌亂之色,片刻的沉默之後,一名身材十分矮小的秘衛忽然說道:「應廠公倒是好眼力。」

方才領頭那秘衛立刻喝斥自己的同伴:「多言什麼!」

他們這次的行動十分機密,不管應定斌是不是將死之人,原本都沒有必要跟他多說,但這矮個子的話顯然就是承認了應定斌的猜測,等同於泄密了。

矮個子卻靠近了他,悄聲說道:「老大,照小人來看,陛下對這應定斌心存忌憚,讓咱們暗中除掉他,可是咱們卻不知道為什麼被他看穿了身份,也不知道他是何時得知的。萬一此時把他殺了,讓他哪個逃脫的手下出去報了信,只怕後患無窮。」

那領頭的沒好氣道:「既然知道你還承認!」

矮個子道:「聽這應定斌的語氣如此篤定,小人是不是承認恐怕都已經不重要了。以小人之見,他的命既然已經被咱們掐在手心裏,倒不如先帶回去,讓陛下定奪為妙啊。」

一開始,領頭的秘衛原本想斥責他一派胡言,但此人說到後面,卻也忍不住深思起來。

應定斌活着,彷彿是比死了有用處些。

畢竟應玦可不是好惹的,既然被他看破了身份,就算是陛下知道也要怪罪,倒不如也給自己留條後路,讓皇上來做主。

他稍作猶豫,應定斌那名被刺中后倒在地上的下屬卻忽然暴起,一把抱住了最近一名秘衛的雙腿,大吼道:「廠公,走!」

應定斌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遲疑,搶到馬邊,翻身而上,催馬狂奔。

秘衛們在後面窮追不捨。

應定斌雖然不停催馬前行,但看到後面越來越近的追兵,以及前方一片無遮無攔的道路,心已經逐漸沉了下去,知道今日只怕再也不能倖免。

身後那些人不再像一開始那般放出暗器,反倒讓應定斌隱約猜到了他們的打算,心中冷笑。

他目光四下一瞟,忽然從懷裏抽出一柄匕首,回首用力擲出,沉聲喝道:「本公生的明白,死的明白!黎慎禮想往我的身上扣罪名,將我糊塗一殺了事,又豈能夠讓他如願!」

天色已暗,前方的路影影綽綽,秘衛們一直追着應定斌跑,此時方才看清,領頭那名秘衛瞳孔皺縮,猛地一挽馬韁:「應定斌你——」

應定斌大笑道:「爾等鼠輩,回去告訴我兒子,就說本公死了!死也不向你們這群東西低頭,被你們當成脅迫他的傀儡!」

原來,前方竟是一處高崖,應定斌縱馬不停,隨着大笑之聲直衝了下去。

這處高崖前面是一道向下斜的陡坡,就算不是有意跳下去,在上面奔跑時都極有可能收勢不及,不慎跌落。

秘衛們紛紛下馬,徒步走到崖邊向下看去,只能見到山巒陡峭,下面是黑沉沉的一片,卻哪裏還有應定斌的蹤跡?

像應定斌這般重要的人物,理當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這算是怎麼回事,他們根本就沒辦法回去交差。

甚至連剛才那名出主意要留應定斌活口的矮個秘衛都傻眼了。

他也沒有想到,應定斌素來有「女干滑諂媚」的名聲,原本該是個貪生怕死的人,竟然會果決至此,明知道還有一條生路,為了不連累他那個養子,甘願跳崖自盡。

他們準備行動的時候,就已經提前了解了周圍的地形,這一帶乾旱少雨,四下植物水源甚少,難以藏身,所以才是個殺人的好地方。

眼下應定斌跳下去也不太可能被樹枝勾住或者落到水裏,就算是懸崖不高,也足夠他摔成一團肉醬了。

「頭兒,現在怎麼辦?」

領頭的秘衛沉聲說道:「下去找!他就算是摔成了一灘肉泥,也得帶回去給陛下復命!」

而且眼下天色沉沉,很有可能下雨,若是再等到雨水沖刷一番,痕迹沒了,就更加難以搜尋了,他們所接的任務,從來沒有就這樣不明不白便回去交差的道理。

「你說去找誰?」

那秘衛首領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自己旁邊有人這樣問了一句。

他此時本來就心情急躁,聞言沒有多想,斥道:「還能有誰,當然是應定斌!」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看見站在面前的人都在以一種十分驚駭的目光看着自己,突然有所察覺,猛地一轉頭,發現身邊竟然空空蕩蕩,根本無人。

他頓時駭出了一身的冷汗,說道:「剛才你們沒聽見有人說話嗎?」

周圍的人都在搖頭,但就在這時,忽然又有「啊」的一聲慘叫驟然在夜色中響起。

這慘叫聲近在咫尺,將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猛然循聲看去,卻發現他們的隊伍中,竟然不知何時突然就無聲無息地多了一個人。

只見那人是名個頭高挑的男子,背光站在,面目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他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按在前面一名秘衛的頭頂上。

那名被按住的秘衛正垂著頭,直挺挺地站在那裏,生死不知,方才的慘叫聲就是他發出來的。

「你是什麼人?」

池簌並不理會對方的喝問,淡淡道:「應定斌在哪裏?」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沒有人敢回答他,可是也沒有敢衝上去攻擊他,寂靜之中,他們聽到了一種奇異的「喀喀」聲。

池簌前面那名秘衛的頭忽然一點點轉動起來,但不是他自己在轉,而是池簌掌心中灌注了內力,正擰着他的脖頸。

剛才那奇怪的聲音,正是對方頸骨不堪重負的響聲,緊接着,骨頭一根根地折斷了,血液從脖子下面狂涌而出。

可池簌的表情、聲音都沒有半點變化,他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問題,同時,面不改色地把對方的頭活生生給擰了下來。

秘衛的軀體一陣抽搐,倒在地上,池簌如同拋球一樣隨手把頭顱扔了出去,輕描淡寫地道:「下一個誰來?」

雖然能夠成為皇家秘衛的人都是飽經訓練,但這無比恐怖的一幕讓任何一個還有些微人類情感的人都難以承受。

眼看那頭顱骨碌碌地滾到面前,那領頭的秘衛覺得自己連牙關都在顫抖,結結巴巴地說道:「他……方才、方才……」

他的舌頭彷彿都是僵直的,理智在和情感做着劇烈的鬥爭,池簌也沒說什麼,只是走上一步,輕飄飄地按住了另外一個人的頭。

「不,不要,我說!我說!」

不等池簌動手,那人已驚懼地嚎叫起來:「他方才跳崖了!應定斌他、他就跳到了這懸崖的下面!」

池簌的心裏微微一沉,說道:「去找人。」

那些秘衛們怔了怔,看到無數人影從密林深處一閃而過,才意識到池簌是在吩咐他的下屬。

池簌和應翩翩分頭尋找應定斌的下落,一路尋到這裏,才發現了一點線索,但這結果恐怕不會是應翩翩所期待的。

池簌猶豫了一下,先沒有吩咐人將這個消息告訴應翩翩,而是將那些皇家秘衛給了手下看管,自己則帶着另外一部分人下去尋找應定斌的下落,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說。

上一回他去找應翩翩,是因為應翩翩根本沒有墜崖才平安無事,但這回掉下去的人確實就是應定斌,這樣的高度之下,能夠活下去的可能性非常小。

池簌簡直難以想像怎麼把這個消息說給應翩翩聽,想到應翩翩可能會有的難過反應,他就先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應定斌不能死,千萬不可以。

下去之後,果然沒有樹叢,也沒有河湖,只是一片石頭嶙峋的荒崖,先就讓人的心沉了下去。

周圍回蕩著野獸的嚎叫。

池簌下令人們燃起火把,四散分開尋找,過了一會下起大雨來,把火把澆熄了,人就更加不好找了。

「教主!」

有人找到了一把傘,連忙拿過來給池簌,池簌搖了搖頭推開,說道:「不必了,加緊找人吧,你在這裏搜尋,我去另一頭看看。」

冰冷的雨水打了一身,弄得衣物濕漉漉貼在皮膚上,十分難受,池簌也不想用內力把雨盪開,心裏不禁想,也不知道應翩翩那邊有沒有擋雨的去處。

但是應翩翩擔心應定斌,想必就算能找到,一定也不會去停下來避雨的。

池簌加快了腳步。

而他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出百餘步之後,忽地猛然一停,隱約在綿密的雨聲中,聽到了一陣有些急促的呼吸。

池簌又凝神辨別了片刻,這呼吸比普通人要快了很多,但也有可能是傷者因為痛苦才會如此。

他不禁向著那個方向走去,低聲道:「應廠公?應廠公?」

沒有聽到應定斌回應他,可這時前方忽然傳來「嗷嗚」一聲的狼嚎,緊接着,竟有一頭灰狼撲了出來,沖着池簌張口就咬。

池簌將身子向後一仰,同時一掌劈出,頓時將那頭狼給推了出去。

他不願與畜生計較,倒是並未殺生,那灰狼嗚嗚哀叫了兩聲,夾着尾巴跑了。

周圍有幾塊石頭在它奔逃的時候被踩的四處亂滾,其中一塊不知道落在了哪裏,發出「咚」的悶響,緊接着,池簌便聽見一聲低哼。

這聲音極其細微,像是被強自壓抑著,若非他耳力過人,甚至根本就沒可能聽見。

池簌連忙過去查看,這回,他發現地面上的兩道山石之間,竟然還有一個狹窄的夾縫,下面不知道有多深。

池簌道:「下面有人嗎?」

有呼吸,卻沒人回應。

他心念微微一動,又道:「廠公臨行前的那天晚上,家裏新來的廚子做了一道松茸全宴,您說味道很好,阿玦卻不愛吃。」

這樣的事情,除了至親的家人,自是不可能有其他人會知道的,池簌說完之後,幾乎是屏住了呼吸,緊接着,他終於如願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回應自己。

「澗竹,是你嗎?」

池簌心中一喜,連忙道:「爹,是我,我們都出來找你了。」

應定斌道:「阿玦……阿玦他……」

池簌說:「阿玦還在別處尋你,我這就讓他過來,眼下找到了您,他一定很高興!您情況如何?」

池簌一邊說着,一邊向那道縫隙下面看去。

火把被雨水澆熄之後,他所用的照明之物便換成了夜明珠,此時藉著這光線,以池簌的目力,已經看清楚了應定斌現在的情況。

應定斌竟然是全身騰空的狀態被夾在了兩道縫隙之間,他下面黑沉沉的一片,也不知道還有多深,表面看起來倒是沒什麼明顯的傷痕。

從上面落下來,竟然能精準地掉到這處縫隙中,也算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迹了。

「不,你先不用去找阿玦,別……別告訴他。」

應定斌有點費力地喘了一口氣,說道:「我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上去,不想……讓他看見,他,咳咳,會傷心。萬一我不成了,你就說,沒找到我,可能是被人救去了,讓他心裏還存個念想……你把我的屍體燒了……就好……骨灰,埋在家中庭院裏的那棵樹下……」

穆國的風俗極為重視遺體和葬禮,應定斌為了不讓應翩翩難過,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可見心裏已經什麼情況都想到了。

池簌道:「阿玦那麼聰明,這種說法瞞不過他的。您先不要說這些,我既然找到了您,一定會盡全力保您安全上來。」

應定斌苦笑道:「這道裂縫,是我砸的。」

池簌一怔,道:「什麼?」

應定斌說,他看出那些人想要把他抓去威脅應翩翩的意圖,為了不拖累兒子便跳了崖。

只是當時存了必死的念頭,他也確確實實是砸在了崖下的地面上,卻不知為何,非但沒有粉身碎骨,還竟然把這堅硬的石頭砸出了一道裂縫。

當時他所騎的馬都摔的骨斷筋折,從縫隙間滑落了下去,應定斌卻整個人卡在了這裏,他全身都是麻木的,也感覺不到疼和流血,所以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傷勢如何。

方才聽見有人搜尋,應定斌怕是皇家秘衛,他一心不想讓應翩翩為難,竟然忍住了一聲不吭,發現是池簌之後,才開口示意。

可就算池簌找到了他,該如何把他弄出去,他的身體又可不可以移動,也都是十分為難之事。

池簌聽了應定斌的講述,也暫時想不通他究竟為何能把石頭都砸出這樣深的裂縫來,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救人。

他可以找一條繩子放下去,然後做成繩套圈住應定斌的四肢,把人一點點給拉出來,可這樣的話,萬一應定斌傷在了什麼地方,在拉扯的時候很有可能更加致命。

池簌想了片刻,有了主意:「這樣,我也下去,然後先想辦法把您給托上地面來。」

他要比應定斌瘦一些,下去之後,應該能到達更深的位置,從底下托舉,再讓上面的人幫忙接住,應該可以將應定斌穩妥地弄上地面。

應定斌先是覺得這是個好辦法,但隨即便皺起了眉,說道:「不成,這樣的話太危險了,下面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斷崖,你一個不小心,很有可能也掉了下去。萬萬不可。」

池簌道:「總得試一試,阿玦還等著您回去看他的封王典禮呢。」

這話說的應定斌心頭一酸,想想應翩翩好不容易有一件這樣高興的事,卻因為他的緣故,肯定也沒有開心地慶賀。

但他還是不能讓池簌冒險:「我歲數大了,總要離開他的。要是你我都出了事,阿玦又怎麼辦?澗竹,你這份心我明白,你找根繩子過來拉我便是,是死是活,咱們聽天由命。」

應定斌說話的時候,池簌卻已經就近將自己的一名手下給叫過來了,令他在旁邊幫忙,同時脫下外衣,看準位置,一點點下到了縫隙之中。

他平和道:「爹,你放心,咱們都不會有事的,我發過誓,再不會讓阿玦傷心。眼下找到了您,就一定要把您好好地帶給他看。」

池簌心意已決,應定斌自然是攔不住他,又是感動,又是憂急,黑暗中只能聽見山石和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池簌仗着一身絕高的輕功,以手腳在岩石上支撐著,控制住下落的速度,總算到了應定斌稍下方一點的位置。

此時他也已經摸明白了,十分慶幸之處就在於,這縫隙的下面再沒有其他斷裂處,石縫越來越窄,因此池簌不用擔心會墜下去,反而不用再小心地支撐自己了。

他費力地彎下腰,總算摸索著夠到了應定斌的一隻腳,低聲道:「若是哪裏疼,您一定要及時告訴我,我要向上推您了。」

應定斌攔不住池簌,只能儘力配合,沉聲說了句「好」,便感覺身體微微一松,是池簌運起內力,一點點將他向上托起。

身體移動,應定斌沒感覺到有什麼特別難受的地方,他怕池簌在下面出事,便說道:「沒關係,可以快一點!」

池簌說了句「好」,跟着猛然用力!

隨即,應定斌徹底被他推出了石縫,上面那名七合教的教眾眼疾手快,將他一把穩穩接住,隨即平放在了地面上。

剩下的事就好辦了,池簌跟着躍出,問道:「情況如何?」

那教眾檢查著應定斌的情況,也很是欣喜,說道:「教主,實在是老天保佑,廠公好像真的沒什麼大礙!」

應定斌當時砸下來的時候受到巨震,而後又被夾在中間許久,整個人的身體都有些半麻了,因此幾乎毫無知覺。

池簌用內力給他按摩手腳,過了好半天,應定斌感覺到知覺逐漸恢復,身上那些挫傷也開始火辣辣地疼痛起來。

雖然並不好受,但卻比剛才甚至連自己傷成什麼樣都感覺不到的滋味要踏實多了。

應定斌感覺到池簌的手捏到了自己腳踝處一道淤傷的位置,忍不住吸了口氣,池簌連忙停手,問道:「怎麼了?」

應定斌看着池簌關切的臉,也是百感交集。

他知道池簌對應翩翩好,但是也沒有想到對方能為了應翩翩不會傷心,對自己都顧及到這個地步,冒着生命危險相救,毫不嫌棄地按摩療傷,就算是親生兒子,也就是做到這樣了。

他跳下來的時候乾脆果決,一心尋死,可是夾在那道夾縫中等待死亡一點點降臨的時間裏,他又覺得非常捨不得。他還想再多陪一陪他的孩子……

如今能活下來,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池簌也非常高興,立刻派人去通知應翩翩。

得知應定斌沒有什麼大礙之後,他便親自將人背着,回到了懸崖上面,又讓手下找來了乾爽的衣服給應定斌換上,以免他受凍。

應翩翩趕到的時候,池簌正帶着應定斌坐在一輛馬車中避雨,應定斌手裏捧著一隻缺了口的粗瓷大碗,正在喝着一碗熱水,看上去雖然狼狽,但卻被照顧的極好。

應翩翩什麼都沒說,上去直接一把抱住了他。

池簌輕輕把碗接了過去。

應定斌愣了愣,眼睛一下子就濕了,有點無措地一手摸著應翩翩的頭一手拍着他的背,哄道:「好了好了,爹這不是沒事嗎?咱們不難過,乖,乖。」

應翩翩什麼也不說,只是把頭埋在他懷裏,半天都沒動彈。

應定斌也不說話了,靜靜抱着他。

好一會,應翩翩才鬆開了手,說道:「傷……真的不要緊嗎?」

馬車中的燭光下,他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應定斌和池簌都裝作沒看見一樣,應定斌笑着說:「不要緊,你爹這回真是命大得很,那點擦傷,就破了些皮,算得什麼傷!」

池簌在旁邊溫和地補充道:「原本從高處墜下,身體受震,多少也是會受些內傷的,但我方才查看了一下,爹的經脈和臟腑都無妨礙,已經吃了些溫補的丹藥,再觀察幾日就好。實在是福大命大。」

池簌怕應翩翩着急,方才令人報信的時候已經和他說了應定斌的情況,應翩翩心中猜到,多半是那系統兌換的防身甲起了效果,卻沒想到這樣有用,如今親眼一看,總算是放心了。

他鬆了口氣,說道:「謝天謝地。」

應翩翩很少會說這樣的話,應定斌見他這樣,覺得新鮮又可愛,笑着說:「你也別謝天謝地了,謝謝咱們家小池吧。要不是他冒着險把我救上來,恐怕你爹就得在夾縫裏餓成一塊人幹了。」

應翩翩就算不知道當時的經過,看看池簌此時的樣子也能約略猜到了,他便轉向池簌,笑問道:「要我沖你道謝嗎?」

池簌受寵若驚,連忙說:「不要,不要。」

應翩翩卻站起身來,用力抱了抱池簌,說道:「但是真的很謝謝。」

池簌一頓,在應定斌面前不好造次,但還是忍不住微笑起來,也輕輕回抱了應翩翩一下,在心裏默默想,看見你高興,我就是最高興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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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得天下[穿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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