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雲滇多山脈，甘泉鄉是個三面環山之地，背面最大的山峰叫做昌蒙山，昌蒙山頂終年雲霧環繞，水汽凝結成的山泉水源源不斷穿山越谷，流貫整個甘泉鄉，再往潞江匯源而去。
「小程總，咱們的風景區便可依循着這條山泉水脈而建，」同行的項目總策劃耿少榮指著前面崎嶇不平的道路說，「但在那之前得先修路，甘泉鄉全境路網聯起來超過六十公里，就算是按照二級公路標準，以甘泉鄉的地貌，每公里造價預算至少300萬，60公里就是1.8個億……」
「修路？好事兒啊，」程醉竟然很高興地說，「修路可是大功德，不是有句話說，十年樹木，百年樹路……」
楊絮棠提醒：「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不要在意細節，」程醉揮揮手，「樹人和修路一樣重要，要想富先修路嘛，一個交通不便的地區是永遠富裕不起來的，雲滇大山遍地是寶，苦就苦在道路不通，再好的東西也賣不出去，再美的風景也無法讓外面的人進來欣賞。修路通商，吸引人流，這也是國家扶貧窮苦地區的主要手段，是政府工作的重中之重嘛，楊主任，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楊主任一愣，下意識道：「額，對。」
程醉欣慰道：「很高興我們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了。」
楊主任：「？」
「你剛說甘泉鄉全境路網多少公里來着？」程醉問耿少榮。
耿少榮：「六十公里左右。」
程醉沖楊絮棠眨眨眼睛：「六十公里，那就有勞貴鄉政府了，萬程地產也很願意在修路工程上與貴方合作，我們有築路資質，在山路修建工程上也相當有經驗喲！」
「等等！」楊主任大驚失色，「程先生您這是什麼意思？這些路段還要我們出錢來修？」
程醉比他更大驚失色：「楊主任，貴政府竟然沒有修路的計劃？連基礎設施建設都不能保障，那還談何招商引資？」
楊主任囁嚅：「我、我還以為……」
程醉似笑非笑：「您以為什麼？」
「昌蒙山景區開發計劃」是萬程地產主動聯絡甘泉鄉，甘泉鄉政府再以邀請招標的方式出讓境內土地使用權，這個價格比雲滇省的土地平均競拍價格低得多，甘泉鄉政府默認它們出完地之後，其他後續開發全都打包給萬程負責，這也是官商合作中心照不宣的一種潛規則，沒想到程醉竟然不認可？
楊主任苦笑道：「程總，耿設計師也說了，這條路修好至少要1.8個億，我們鄉里暫時沒有這筆支出計劃，也、也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
程醉嘻嘻笑道：「等咱們簽了土地合同，我們萬程這邊款一打，你們就有錢修路了嘛。」
楊絮棠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那我們這塊地批了個寂寞！
司徒燁也驚呆了。
項目組成立之初就做過大致預算，修路這筆支出是包含在預算里的，耿少榮之前單門提出來不過是因為此地路況比預計的差，每公里支出要多出十來萬，但也並非不可承受。
誰知程醉三言兩語的，竟是把修路這個大皮球踢給了甘泉鄉政府，連鄉政府拿不出錢的解決辦法都給提供了，生生給自己省下了1.8個億，不光如此，為了推進景區開發的進度，甘泉鄉政府最好的選擇是把修路的工程都一併交給萬程，這1.8個億，還得讓萬程再賺回一大部分去。
好傢夥，司徒燁直呼好傢夥，本以為小程總是個草包，沒想到人家是扮豬吃老虎。
楊絮棠額頭上的汗水像珠子一樣往下滾：「修路一事不是我，也不是我們鄉能獨自做主的，必須要報給縣裏……」
程醉歪歪頭：「沒關係，我們不急，你們可以開會慢慢研究，什麼時候研究好，咱們什麼時候再簽合同嘛。」
他不急，人家怎麼能不急！
司徒燁知道，甘泉鄉一定會同意修路，而且會很快。
一個五星級景區能帶來的效益不可估量，任何一個政府都不會輕易放棄這到手的肥肉，哪怕土地白送也得留住財神，對於領導班子來說那是相當有分量的一個政績。
司徒燁連連搖頭，嘖嘖嘖，小程總這操作也太騷了，自己尋上門來要做這麼大一個項目，卻一點油水也不給人流，一般人真拿不出這樣的厚臉皮，但是……
雖然那個錢不是司徒燁的，省下了1.8億，他還是好開心耶！
馬車過完那段比羊腸子還要細的土路之後猛力衝上一個斜坡，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
正是日頭居中的時候，陽光照得前方一片燦黃，層層疊疊的梯田裏，戴着白色頭巾的村民躬身勞作，像漂浮在綠色波浪里的雲影。
考察隊的人哪裏見過這樣美的景象，一個個大聲驚呼：「這裏也太美了，簡直是人間仙境啊，小程總，您是怎麼挑到這個地方的？」
程醉摸著下巴，笑眯眯答：「是菩薩和月老指引我來。」
「啊？」眾人臉上都浮起問號。
程醉認真道：「菩薩命我來日行一善，月老帶我來找人。」
其他人滿頭黑線，只有司徒燁心中一咯噔。
「月老帶他來找人」，程總果然猜對了！小程總真的是搞對象來了！還是假公濟私，帶着萬程地產的八個億來搞對象！
楊絮棠自以為懂了，哈哈笑着說：「程先生年輕有為，雲滇姑娘美麗熱情，您一定能在我們這裏找到心儀的小卜哨。」
「小卜哨」是當地民族語言，指小姑娘，小夥子則是「小卜冒」。
程醉不贊成道：「楊主任你格局小了，誰說我一定要找小卜哨？」
楊絮棠：「啊？」
程醉在馬車上站了起來，從這裏往遠處眺望，能看到層層梯田之後有村落聚集，一座座房屋依山而建，灰檐白牆錯落有致，想到其中一座房屋裏居住的是孟星河，他心情蕩漾，雙手攏在嘴邊，毫不避諱地大聲喊：「我來找的是個小卜冒，是昌蒙山下最漂亮的那個小卜冒！」
「哈哈哈哈！」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全當他在惡搞。
連司徒燁也哭笑不得，心說小程總真是智商高不過三秒，程家也不知怎麼出了這麼個怪胎，在精明與逗比之間反覆橫跳。
……
甘泉鄉有十六個村，程醉指明了第一個考察點在勐家村。
十一點半左右，馬車跑進村委大院，一棟白色的三層小樓上懸掛着紅色條幅，上面寫「熱烈歡迎萬程地產考察團」，村支書佟瑞環帶着村裏的幹部們站在樓下，一個個滿面紅光喜氣洋洋。
楊絮棠給雙方做了介紹，佟瑞環把眾人先帶到村委會，讓這群遠道而來風塵僕僕的貴客各自洗臉洗手稍作休整。
孟星河在喇叭里聽到自己名字時家裏正準備開飯。
「孟星河，孟家的星河你在不在家？聽到喊話速到村委來一趟！孟星河，孟家的星河，你到村委來一趟！」
二叔和嬸嬸驚奇道：「星河，佟書記找你。」
奶奶也在牆那頭喊：「丟丟，大喇叭叫你，你去村委瞅瞅！」
村裏的大喇叭一般都是用來下達各項通知的，很少會單獨點誰的名，偶爾點了也是說些「劉大能你家的豬拱刀家的田你管不管」、「孫二奶奶把你孫子領回去，再來村委偷菜就把他掛樹上啦」這種偷雞逗狗的事，久而久之大家只要聽到喇叭里點誰家的名就先入為主覺得是糗事，先笑為敬。
孟星河的家到村委走過去用不了十分鐘，喇叭叫喚了他一路，有鄉親抱着碗蹲在路邊吃飯，見了他笑嘻嘻地喊：「丟丟你去村委啊？是不是犯什麼錯誤啦，佟書記用喇叭喊你呢！」
連小孩兒都沖他刮鼻子：「丟丟哥哥被點名了，你幹壞事被抓住啦！」
饒孟星河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一路被父老鄉親這麼取笑着也覺得很難為情，而且他自己也相當好奇，村支書能為什麼事兒找他呢？還着急火燎的在喇叭里吼？
離村委大樓還有兩三百米的距離的時候，他聽到前方有人扯著嗓子大喊：「星河！星河！」
然後他就看到了站在村委小樓三樓欄桿邊的程醉。
程醉兩隻手臂交叉揮動，像車前雨刮開到最大馬力，又跳又叫：「星河，星河！」
孟星河生生給氣笑了。
程醉這五肢發達雙商不全的二貨，為什麼每次出場都能搞得驚天動地，把他平靜的生活，攪得一片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