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羊城之行收穫頗豐，孟星河找了個證券經紀開戶，把賣玉的十五萬都投進了賬戶里，辦完事後他回旅社帶上嗷嗷待哺的玉小龍，兩個剛發了一筆小財的少年在這個國際大都市遊玩了一天，孟星河給家人買了不少禮物。

第三天他們坐上了回雲滇的火車，又是一天一夜的趕路，進村時夕陽西斜，家家戶戶炊煙裊裊。

孟星河先去了二叔家，推開院門，敏敏正背對着他蹲在院子的石榴樹下，老黃狗卧在一旁，聽到動靜小姑娘迅速轉身，狗也汪汪叫起來，一人一狗同時撲向孟星河。

「哥哥回來啦！」

「汪汪汪！」

敏敏剛在樹下玩泥巴，弄得一身髒兮兮，孟星河也不嫌棄，把小妹抱起來親了親臉。

二叔在隔壁陪奶奶，站在牆那頭扯著喉嚨喊：「星河回來啦？芬吶，晚飯再加兩個菜！」

嬸嬸從廚房氣沖沖走出來，叉著腰吼回去：「你就會出一張嘴，好人都讓你做去了，活計我一個人干，你們孟家的小祖宗回來了你自己伺候！」

「嬸，」孟星河笑着遞過來一個包裝精緻的袋子，「送給你的。」

「什麼東西？」嬸嬸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才接過，一看包裝上偌大的Logo字樣頓時驚喜，「你這孩子，出去玩你的好了，怎麼還給我買這麼貴的東西？」

二叔正好也過來了:「這不是電視廣告裏成天放的那個，彈彈彈，彈走魚尾紋……哎呀這化妝品好貴的吧，星河你哪來的錢？」

孟星河簡單說了倒賣山貨的事，他走的時候跟二叔借路費，二叔只當他高考結束了跟同學一塊出去玩，哪曉得他是去了羊城，更沒想到他是去做生意的，還賺了一大筆錢。

「我們家星河真是太能幹了，大學還沒上呢就能賺這麼多錢了！」二叔把玩著孟星河給他買的手機，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

敏敏就更開心了，哥哥給她買了好多漂亮的連衣裙、頭花，還有一個金頭髮藍眼睛的芭比娃娃，小姑娘不停喊：「哥哥真好，哥哥我最愛你啦！」

二叔把手機顯擺到嬸嬸面前：「瞅瞅，你瞅瞅，我侄子給我買的手機，嘿嘿嘿，下次你給娘家打電話就不用去村委會了。」

嬸嬸拆了護膚品禮盒，正研究眼霜瓶身上的字兒，嫌二叔湊過來擋她視線，一把推開他：「起開，你這老臉。」

「誒喲，有人得了這麼好的化妝品，以後臉皮要越抹越嫩，看不上咱這張老臉嘍！」二叔笑嘻嘻地說，「你抹得再好看，還不是給咱爺們看嘛。」

嬸嬸白他一眼：「誰抹給你看，別給我賴著不動，趕緊殺雞去，倆孩子都餓著呢。」

二叔樂顛顛起身：「我去，我這就去。」

敏敏抱住孟星河的腿：「哥哥哥哥，你陪我玩遊戲，我是娃娃的媽媽，你是娃娃的爸爸。」

孟星河糾正她：「不對，媽媽的哥哥是舅舅，我是舅舅。」

「啊，我記得了，爸爸的哥哥是伯伯，媽媽的哥哥是舅舅。」

兄妹兩個玩起過家家的遊戲，廚房裏傳出嬸嬸做飯發出的噼啪油爆聲，雞舍里的雞被二叔驅趕着發出「咯咯噠」的叫喚，各種熱鬧的聲音交匯成農家小院裏最平凡又最幸福的人間煙火，這讓孟星河再一次肯定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眼前的生活才是他最重要的，是他最想要的。

晚飯桌上其樂融融。

二叔追着孟星河問他倒賣山貨的細節，孟星河撿些要點說了，二叔果然也問了不少跟玉小龍提出的相似的問題，尤其是孟星河從來沒出過甘泉鄉，怎麼就知道把貨運到羊城去賣。

孟星河只說他在網上查的資料。

二叔點頭：「還是讀書好啊，有文化就是能幹成大事，敏敏也要好好學習，以後跟你哥一樣賺大錢，知道不知道？」

敏敏大聲說:「知道！」

嬸嬸往兩個孩子碗裏各夾了一根雞腿，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用手肘搗了下二叔胳膊，說：「他爸，你說咱勐家村最近是不是撞財神了？好事一樁接一樁的，星河出去才幾天，就掙這麼多錢回來，要是真的把咱們這兒劃成旅遊景區，那可發財了！」

孟星河抬起頭：「什麼旅遊景區？」

「啊，你還不知道這個事呢，」提到這個話題二叔也激動了，「前天村委開會，說有個房地產公司看上了咱們甘泉鄉這邊的風景，可能要來建一個大型的旅遊景區……」

孟星河眉心突突跳：「哪個公司？」

「啊？」

「那公司叫什麼名字？」

二叔問嬸嬸；「老支書當時說的那公司叫什麼來着？」

嬸嬸想了想：「忘了，管它叫什麼名字呢。」

倒是小丫頭敏敏機靈，舉手喊道：「萬程地產，那個大公司叫萬程地產！」

————

臨近七月，上午十點過半，太陽好似火球蒸烤著大地，羊腸鄉道上煙塵滾滾，一輛載滿了人的馬車踏踏而來。

要不是司徒燁親身經歷，他哪裏敢相信21世紀了，華國還有人出行用馬車。

拉車的老馬突然蹬了蹬后蹄，屁股一撅，兩坨熱乎乎的馬屎滾落下來，程醉猛地捂住鼻子「卧槽」了一聲，瓮聲瓮氣地罵：「這玩意怎麼這麼能拉？我只聽說過懶人屎尿多，沒想到馬也是，半個多鐘頭走了沒仨里地，它拉了有七八泡，怪不得都說國內現在的食品安全是頭等大患呢，老伯！你是不是也喂它吃泡過葯的草，把馬給喂壞啦？」

程醉沖趕車的老伯吼，老伯沒回頭，嘰嘰咕咕說了一堆方言。

甘泉鄉政府的辦公室主任楊絮棠跟程醉也算老熟人了，呵呵賠笑着說：「這老馬年紀大了，腿腳肯定沒那麼利索了，不過程先生你們要考察地形，速度慢一點，你們能更加看清這裏的地形地貌，也不比步行那麼勞累，等回程時候我們從另一條路出去，那邊路況好，能坐汽車。」

「出去我就不着急啦，」程醉拽著路邊的玉米秸稈子扯下一截，往馬屁股上輕輕一甩，「老馬兒，你給力點，你要是趕十一點前進勐家村，我讓人空運澳洲牧草過來給你吃！」

司徒燁撇過臉，於無人見處翻了個大白眼。

想到這位渾不著調的程二公子將是他未來要輔佐的主子，司徒燁心裏充滿了沉甸甸的悲憤和委屈。

22歲的司徒燁風華正茂，本來前途大好。

司徒燁是孤兒，5歲那年被程醒助養，16歲上大學，19歲畢業之後進入萬程，三年管培歷練結束，不久前剛被任命為萬程集團總經理助理，年少高位自是春風得意，但最讓他高興的，是他終於可以為程醒效命，報答程醒十幾年教養栽培的恩情。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司徒燁抓破了腦袋都沒想通，他跟程二公子統共沒見過幾回面，程醉怎麼就點名要他來當助理。

不久前程醉學成歸國，先是神龍見首不見鬼了好一陣，過幾天後人回來了，跟他大哥程醒說要進公司做事，程醒安排他進萬程地產做副總經理。

在司徒燁看來，程醉跟很多其他豪門家族裏豢養出的二世祖一樣，總以為自己能坐上高位是憑藉了自己的真本事，愛大吹大擂又眼高手低，程醉一上任就向萬程地產董事會提出一個藍海項目，他建議萬程地產提前佈局到祖國更遙遠的大好河山，比如雲貴山區，利用雲滇大山最自然的絕美風光，打造集新農業、觀光旅遊、山村社區為一體的星級風景區。

這提議其實挺扯淡的，國家城鎮化建設正高歌猛進，一二線城市有大片的土地等著開發，萬程地產何必捨本逐末。

不過程醉畢竟是程、萬兩大家族最受寵的么兒，哪家豪門裏沒幾個敗家子呢，反正他哥會掙錢，董事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地批了八個億給他，打發他去「玩兒」。

本來這事兒跟集團總助司徒燁沒關係，誰知程醉組建自己的項目團隊要用人，第一個點名就要司徒燁。

司徒燁沒招誰沒惹誰的就官降三級，能不emo么。

程醒把他叫過去，安撫道：「司徒啊，你是我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我還要把我調走？司徒燁委屈地看着自己老闆。

程醒朝他勾勾手指，司徒燁湊近過去，只聽程醒用一副地|下|黨上級發佈秘密命令的口吻對他說：「那小子最近很不對勁，兩個月往雲滇跑仨回，你跟去看看他在搞什麼鬼，有任何名堂及時跟我彙報。」

司徒燁瞪大了眼睛：「程總，您是讓我——」監視小程總？

「一個半大小子突然急急吼吼，好好的舒服日子不過成天往窮鄉僻壤里鑽，十有八|九是在那裏有花頭了，」程醒微眯起眼睛，語氣篤定地說，「我家這個傻小子你別看他面上張牙舞爪的，其實腦子特別單純，他跟別的小孩都不一樣，22了還沒談過戀愛，一是他眼光特高，二是他情商發育不太足。」

這可真是知弟莫若兄，司徒燁差點沒忍住笑。

程醒修長的手指在椅背上一敲一敲，繼續說道:「上次他不聲不響從英國偷跑到雲滇我就有懷疑，現在的小孩隔着十萬八千里都能網戀，我猜他是在網上認識了什麼人，以他的個性要是談了對象，肯定敲鑼打鼓讓全世界都知道，更不會瞞着我。他現在遮遮掩掩搞出這麼多花樣，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這個人，他還沒弄上手；二是這個相好兒，他見不得人……真要那樣的話，你見機行事。」

司徒燁小心翼翼問：「我，怎麼個見機行事？」

「如果對方人品不錯，你就給老二助把力，如果那是個不上枱面的玩意兒，你就……」程醒手指並成刀刃在頸間輕輕一劃，雪白森冷的齒縫裏迸出一個冰冷的——

「咔！」